這并不像他會說的話，可她看他的神情，卻又不像是在敷衍。

    對比在虛云殿內(nèi)的迷亂癡纏，他此際目光顯得無比清醒，清醒得讓她察覺到一絲冷冽的絕情。

    像刀鋒一樣冰冷凌厲。

    吻是真的，纏綿也是真的，情動之時一切都源自內(nèi)心真真切切，可清醒時的冷漠，也是真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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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舊契新結(jié)

    ◎這個契約，只為你而結(jié)?！?/br>
    天羲湖上的風(fēng)依然溫柔, 湖面泛著輕漪，像被風(fēng)吹亂的絲緞。

    見完眾修的林風(fēng)致，這次不像從前那般, 火急火燎地全身心投入到宗門大業(yè)中，而是漫步于天羲湖畔。

    三年前，她就是在這里，逼祁懷舟結(jié)下契約, 又被迫結(jié)成金丹, 也在這里承受過祁懷舟的一半舊傷, 痛暈在他的密室之中。

    這片湖承載著他們之間太多的秘密，從互相質(zhì)疑針鋒相對到彼此坦誠無話不說，三年時間不算長, 面對外界困頓卻也生死與共相互扶持, 方有昆虛今日嶄新的局面。毫無疑問，這份契約他們都履行得非常完美, 她全力發(fā)展昆虛, 已遠(yuǎn)遠(yuǎn)超越自己當(dāng)年所做的承諾；而祁懷舟亦無松懈, 守她護(hù)她教她幫她, 陪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坦白說, 哪怕是九寰修仙界的道侶, 也很少能像他們這般默契，步伐一致。

    如今，契約將盡, 她和昆虛的約定也到盡頭。盡管對于去留她的心里早有答案，但此時卻還是沒給出最后的答復(fù)。

    三年前, 她作為一個連金丹都沒結(jié)的低修站在這里, 沒有選擇的余地, 三年后，她元嬰已成，境界與祁懷舟相同，再也不是從前毫無根基的小修士。

    去留隨心，她可以不再受人擺布。

    “祁懷舟，你的臉色比從前好了許多。”她停在湖畔的樹蔭下，笑吟吟地看著祁懷舟開了口。

    祁懷舟已經(jīng)陪她走了許久，聞言望向水面自己的倒影，道：“是嗎？”

    林風(fēng)致亦走到水邊，看著湖面上清晰的人影。不知從何時開始，祁懷舟身上那股子孱弱的將死之氣已經(jīng)淡了許多，蒼白的皮膚雖然依舊，卻不再是那副失去精氣神的晦暗顏色。也許是衣裳的關(guān)系，他的身板也不再是吹吹就倒的單薄模樣。甚至于很多時候，她還覺得祁懷舟這具rou身之下，藏著可怕的力量。

    “不是嗎？我記得我初見你之時，你嗽得沒完沒了，像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般，整個人風(fēng)吹吹就倒的模樣，動不動就昏闕，和你結(jié)契我多怕你熬不到三年就壽終正寢，我還得白賠一條命。”林風(fēng)致想起當(dāng)年初見祁懷舟時的樣子，忍不住戲謔道，“現(xiàn)在可好多了，最起碼如果我現(xiàn)在才遇到你，不會覺得你體弱多病風(fēng)吹吹就倒?！?/br>
    他到底從什么時候開始改變的？她怎么想，都想不出來。

    “我的舊傷是因地脈受損而起，現(xiàn)下昆虛安逸，地脈之氣正在緩慢地自我修復(fù)，所以對我產(chǎn)生影響?！逼顟阎鄞鸬?。

    “若能傷愈，重新提升境界，就好了?！绷诛L(fēng)致又道，“對了，這地脈之氣可與十方古陣有關(guān)？”

    祁懷舟從湖面收回目光，望入她的眸。她的眼眸一片平靜，看不出情緒，像是隨口而問。

    “自然是有關(guān)的?！彼?。

    “說來我初入宗門時，應(yīng)該尚有十處分陣遺落在外，如今共尋回了七處？”林風(fēng)致又問道。

    祁懷舟點點頭，不解道：“你怎突然提及此事？”

    她剛出關(guān)，宗門內(nèi)重要的事情海了去，她卻一概不問，只問起了十方古陣。

    “錦楓師姐提過，十方古陣的陣眼為邪主之心，若是落到有心人手中必將掀起腥風(fēng)血雨，我此番出關(guān)，宗門將有大動作，我得確保不會影響咱們宗門鎮(zhèn)守之物。”林風(fēng)致回道。

    “這你不必?fù)?dān)心，陣眼所在位置十分隱秘，世間無一人知曉，就算十方古陣盡毀，也無法找到陣眼埋藏地?！逼顟阎郾憷m(xù)道，“何況遺落的幾處分陣大部分已經(jīng)收回，確實只剩最后三處，因位置離昆虛最遠(yuǎn)，又被云嶺宗占據(jù)，所以難以收回?！?/br>
    那是昆虛宗門當(dāng)年被強(qiáng)占去的最大一塊領(lǐng)地，如今也是現(xiàn)下昆虛外/圍最大的一個宗門云嶺宗的宗門所在地，位于昆虛正東方，占據(jù)著昆虛外的要道，土壤靈氣豐富，原本以種植靈草為業(yè)，和九寰幾個大宗門有所往來，不過近年因為昆虛的崛起，出產(chǎn)的仙草品質(zhì)遠(yuǎn)勝他們宗門，嚴(yán)重影響了云嶺宗的生意，導(dǎo)致他們宗門營收出現(xiàn)問題，再加上兩宗因著舊事而日積月累起的矛盾，現(xiàn)在相處得并不友好。

    要想兵不刃血地拿回那三處分陣，恐怕不容易。

    “辛苦你了?！绷诛L(fēng)致了解完情況，點頭道，“這事難辦，你還得cao心宗門事務(wù)，委實不易。要不，我讓舒羽幫幫你？”

    從她入宗迄今，宗門所有事務(wù)均都由她分派，只有這一樁事，從頭到尾她都沒觸碰過。

    這些遺失的分陣，全都是祁懷舟一個一個找回來的，她從沒插手過，甚至連如何找回的都不清楚，稟報到她這里時已經(jīng)只有結(jié)果。而她手上堆積的宗門事務(wù)如山，加之又是祁懷舟親自處理的事，難免疏于了解。

    直到兩年前，錦楓師姐提及十方古陣陣眼之事，她方察覺有些不對，待要尋他細(xì)問，卻又突然閉關(guān)結(jié)嬰。

    “不需要，有楚懸?guī)臀揖蛪蛄?。”祁懷舟拒絕了她的提議，“你接下去要做的事，萬道友至關(guān)重要，就不要讓她分心了。”

    林風(fēng)致并沒勉強(qiáng)他，只是望著他。

    他被她看了良久，忽然勾唇，輕道：“你這是……懷疑我？”

    恍惚之間，林風(fēng)致似乎感覺，他們像回到三年前，她初入宗門之時，與他互相算計的情景。

    明明在此之前，他們還那般無所顧忌的放縱過。

    “我懷疑你什么？”林風(fēng)致含笑問他，“你有什么可以讓我懷疑的？”

    她一邊問，一邊繞著他踱步，祁懷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任由她打量自己。

    “當(dāng)年是你強(qiáng)留我在昆虛，讓我面對這萬年宗門的秘辛，化云之境也好，十方古陣也罷，妖祖鯤丹、千演神劍，四大圣器、天尊之令……這里有哪一件是普通修士隨意可以接觸到的？既然我要決定去留，宗門秘辛當(dāng)然是了解得越多越好?！绷诛L(fēng)致最終站到他的面前，直視他的雙眸，“我再問你一遍，你留我在此，是因公還是因私？”

    這個“公”，是昆虛，是身邊的同伴，是他們之間所有的羈絆，這個“私”，卻已不是在問他們之間的私情。

    問的是，他的私心。

    曾經(jīng)，她以為他為宗門，而現(xiàn)在，她猜不透他的目的。

    祁懷舟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仍緩緩?fù)鲁鐾瑯拥拇鸢浮?/br>
    “對不起，我不知道?！?/br>
    “我明白了?！绷诛L(fēng)致點下了頭，直截了當(dāng)?shù)?，“我會留在昆虛，接任宗主之職，這是因為我已將昆虛視作我的宗門，宗內(nèi)修士便是我的同門我的弟子。你是天羲山主，我是昆虛宗主，我希望我們的初衷，還能保持一致?！?/br>
    這里有萬舒羽、小啾，有龔宴清、傅方見，有那么多因為她而留在昆虛的朋友，還有她費盡心血一點一點重新建成的宗門，所以從今天起，她不再是被逼留在昆虛的小修士，而是真正將自己當(dāng)成昆虛之主。

    一宗之主，自不容許有人覬覦宗門，破壞宗門。

    至于她和祁懷舟……

    她已分不清他們之間的感情，是出于男女本能的吸引，還是源自內(nèi)心的喜歡。那樣忘乎所有的擁吻，似乎也沒能給這份感情一個滿意的答案。

    不過，這不重要了，就像祁懷舟給出的答案，她也不是因為他才留在昆虛。

    祁懷舟眉頭微蹙，一語不發(fā)地望著她，心里泛起幾縷難以言喻的痛楚，酸澀晦暗。他并不清楚自己心里為何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緒，這種感覺前所未有，讓他很不愉快。

    他想解釋什么，卻又無從開口。

    “行了，就這么定下來吧?！绷诛L(fēng)致見他遲遲不語，便轉(zhuǎn)身道，“我愿意接任昆虛宗主之職，三個月后行宗主大典，明天就讓他們擬個邀請的觀禮賓客名單?！?/br>
    “等等。”祁懷舟伸出手拉住她，“還有契約……”

    “你說天地結(jié)魂契？”林風(fēng)致回望，“當(dāng)年結(jié)契是因為我境界太低，被逼留下偽裝秋月明，怕自己遇險才與你結(jié)的契約。如今成為宗主是我自己的決定，現(xiàn)在我的境界也與你相當(dāng)，不需要你再像從前那樣護(hù)我周全，這個契約，就到此為止吧?！?/br>
    她說得沒有任何猶豫，也解釋得清楚明白。

    “不行！”祁懷舟也拒絕得異常干脆，拉住她手的力道添了幾分，“你才剛結(jié)嬰，境界并不穩(wěn)當(dāng)，歷煉也不夠，對敵經(jīng)驗尚淺，可接下去你卻要對付蒼隱谷，他們的實力還在天羅山之上，又是亡命之徒，更加危險?！?/br>
    也不知怎地，他腦中忽然閃過在浮滄山時，她獨扛羅太歲的畫面。

    那一夜，他趕到之時，她已是強(qiáng)弩之末，靠著最后一口氣硬撐，血染羅裳那般觸目驚心，逼得他殺心大熾，前所未有的憤怒，甚至在過了那么久之后還無法平息。

    若是沒有他替她分走一半傷害，她可能都等不及他趕到。那樣的情況，若是再度重演，他無法想像自己會做出什么事來。

    理智和失控，有時只是一念之差而已。

    “祁懷舟，契約而已，又能護(hù)我多久？我受宗主之位，便會遇到種種危險，難道每次都靠契約？”林風(fēng)致嘆了一聲。

    從前是她逼他結(jié)契，如今則是反過來了。

    “我在一日，便會護(hù)你一日，你不必對此有任何懷疑?！逼顟阎塾昧肆?，將她拉到胸口前，“你我結(jié)契，我才能放心讓你對付蒼隱谷。否則……你打贏我再出任宗主吧?！?/br>
    他的話說得不留余地，隨著一語落地，龐大的仙威涌現(xiàn)。

    林風(fēng)致詫異至極地看著他。

    眼前的祁懷舟滿面冰寒，眼中迸射出的執(zhí)拗目光像是她的錯覺。天羲湖上狂風(fēng)大作，天際陰云張牙舞爪地來襲，讓這片湖瞬間陷入陰暗，他身上涌出的仙威，與舊日不同。

    肆無忌憚，充滿邪侫。

    這不是……元嬰境界的仙威。

    “你……”林風(fēng)致愕然不已。

    “我說過，我的傷已有好轉(zhuǎn)，境界自然會跟著漸漸恢復(fù)。”祁懷舟壓低聲音沉道。

    林風(fēng)致心中陡驚。她記得小啾說過，祁懷舟原本的境界，乃是天道初窺，是整個昆虛最強(qiáng)大的修士，后被天劫重傷退到元嬰境界，現(xiàn)在看來他的境界早就在慢慢恢復(fù)。

    “你的境界，現(xiàn)下是……”

    “你不必管我什么境界，反正要護(hù)你周全綽綽有余。”祁懷舟目光一緩，語氣也隨之溫和，“林風(fēng)致，信我。不管我要做什么，都不會讓人動你一分一毫，這個契約，只為你而結(jié)。你知道我的脾氣，我承諾過的事，言出必行，絕不食言。”

    林風(fēng)致感受到他固執(zhí)的堅持，一時竟無言以對。

    就在這沉默的片刻時間中，湖面震動，轟鳴聲自四野八荒傳來，昆虛山上無數(shù)金芒直沖云霄，匯作山巒巨影。

    昆虛金印再現(xiàn)。

    “跟我結(jié)契?！逼顟阎鄣溃八姆街?，六洲之水，天萬象地萬物，諸靈為證，修者祁懷舟……”

    林風(fēng)致定定地看著等待自己接語的祁懷舟，他目光間帶著不容置喙的堅定。

    許久，她閉上眼，開了口。

    “林風(fēng)致?！?/br>
    “承天之意，稟地之命，結(jié)契共魂，同命同壽同傷，契之所結(jié)，不可悔毀?！?/br>
    三年后，他們再度結(jié)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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