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對立

    這夜霍荀去的是長春宮, 大概最為難的就是皇后?，可是身在其位，并?非不爭就能躲避紛亂, 哪怕被人做刀使, 也只能被動承受。

    這一點(diǎn)皇后?顯然早就看開了，一連幾天都親自去御書房送吃的, 然而這副帝后?情深的情景依舊堵不住那些朝臣的嘴。

    不能在皇后?身上做文章, 那就只能在孩子?身上做文章, 一個?個?紛紛諫言后?宮子?嗣稀少, 縱然皇上正值壯年，可皇嗣稀少也意味著國本不穩(wěn)。

    言下之意已經(jīng)十分明顯，這天酉時, 沈榆就收到?了來自尚寢局的消息, 霍荀翻了盧婕妤的牌子?。

    其實(shí)也在意料之外, 工部尚書這一通忙活無非就是為了其女兒，如今也算得償所愿。

    她從沒有想?過?霍荀會為了自己守節(jié)，霍荀本身肯定也從未有過?這種念頭，也許是看出她的野心, 所以想?要壓制自己也不一定。

    夜涼如水，窗外繁星密布, 把孩子?逗睡著后?, 沈榆就坐在那擇花瓣，這個?時候的玫瑰開的正好，用來制玫瑰花茶正合適不過?。

    “小皇子?長的越來越像皇上了?！?/br>
    聽竹在一旁給她搖著扇子?, 不由眉間微蹙, “可惜皇上都很少抱抱小皇子??！?/br>
    皇上待主子?肯定是沒話?說，可是對小皇子?一直都是平平淡淡的, 就如同待大皇子?一樣，都說愛屋及烏，為何皇上就沒有如此?。

    “一視同仁有何不好？”沈榆眉梢微動。

    皇家之中?一視同仁反而是最平衡的，太早的暴露自己喜好，只會給某個?皇子?帶來禍端，霍荀的做法并?沒有錯，況且自身吃過?被忽視的苦，當(dāng)?然就不會把這份厚此?薄彼放在每個?兒子?身上。

    所以他喜歡公?主，因?yàn)楣?主不會參雜任何政治因素，但是因?yàn)樗眢w原因，大概對方也不會再想?要公?主了。

    人往往會被這些細(xì)節(jié)所感動，但是她不會，因?yàn)楦袆邮且凰查g的，可后?患卻是無窮無盡的，職場上最忌諱感情用事?。

    這份教訓(xùn)是她吃了無數(shù)虧才得到?的真理，亙古不變。

    “這么晚了，皇上應(yīng)該也到?長樂宮了?！甭犞袢粲兴迹熬w妃的堂妹好似也住在長樂宮，不得不說佟妃娘娘真是會安排?！?/br>
    沈榆笑著端過?一盞茶，輕撫這茶蓋抿了一口，玫瑰的花香充盈著整個?內(nèi)殿，連著呼吸也是余香。

    也許以往霍荀對她還?會有愧疚補(bǔ)償之心，但是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野心，肯定也就多了一份猜忌，這是肯定要經(jīng)歷的過?程，所以歷朝歷代很少有真正的得到?善終的寵妃，因?yàn)榛始夷睦镉姓嬲兇獾膼矍椋挥袇㈦s著利益的權(quán)衡利弊。

    等到?有一天老板容不下自己了，那也就是真正撕破臉的時候，所以她眼前?的一切一切都是在為那一天做準(zhǔn)備，人無遠(yuǎn)慮必有近憂。

    “明日主子?可要去給皇后?娘娘請安？”聽竹忽然問道。

    沈榆眼簾微抬，“身子?不適這么久，自然該好了?！?/br>
    聽竹點(diǎn)點(diǎn)頭，繼而退了下去，叮囑小廚房明日早點(diǎn)做早膳。

    今晚月光稀薄，沈榆躺在床上早早就睡著了，但是不知何時起被褥中?好似熱了不少，意識突然清醒的她頓時睜開眼，黑暗中?只能朦朦朧朧看清一道黑影躺在身側(cè)，也不知何時過?來的。

    “皇上？”

    此?刻她略有訝異，這已經(jīng)在她意料范圍之外。

    “嗯？”

    低沉的聲音帶著幾分惺忪，顯然已經(jīng)早早過?來了，只是她才發(fā)現(xiàn)。

    沈榆怔了怔，計劃里對方不應(yīng)該會出現(xiàn)在這，宮中?子?嗣稀少本就是事?實(shí)，倘若再獨(dú)寵自己，那就意味著火上澆油，給那群人更多的話?柄來借題發(fā)揮。

    “皇上怎么會在這？”她微微抬起頭，望著看不清輪廓的人。

    直到?一只手將她攬了過?去，熟悉的氣息彌漫而來，“朕為何不能再這？”

    沈榆沒有說話?，此?刻也不知說什么，所以從始至終他就沒打算妥協(xié)，因?yàn)橛幸痪陀卸?，有一次退讓下一?只會讓這些人更加變本加厲，那么這些根深蒂固的毒瘤就無法徹底肅清。

    十天了，他肯定也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可這也就意味著要掀起一場君臣對立的博弈。

    “無論皇上做何決定，臣妾都會在您身后??！彼吐暷剜?。

    輕撫著她小臉，霍荀目光柔和，“睡吧?！?/br>
    沈榆眼神微動，湊過?去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聲音輕細(xì)，“臣妾睡不著。”

    感受到?那只不安分的小手，霍荀眸光暗沉，忍了又忍，心里的暗火越燒越大，終究還?是翻身將人按在身下，肆意擷取那嬌柔的清甜。

    隨著五指相扣，他呼吸急促了一分，亦不在克制壓抑。

    女子?的低吟相較往日柔轉(zhuǎn)幾分，這夜的呢喃聲久久不曾平息。

    李長祿守在外頭不時望著天上的下弦月，心里頭全?是震驚，他也要以為皇上會退讓一步，所以才翻了盧婕妤的牌子?，可皇上竟然沒去長樂宮，反而來了頤華宮。

    若是讓那些朝臣知道，肯定又有話?柄可以借題發(fā)揮，可是圣心難以揣測，他也都不知道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不過?明日必定又是一場驚濤駭浪。

    卯時一刻，天邊的朝陽就已經(jīng)冒出了頭，而屋里也亮起了燭火，還?在忐忑不安的李長祿也驚了下，折騰了一晚上，皇上竟然還?能起的那么早。

    剛剛起來的聽竹亦是不敢置信的站在廊下，昨夜是慕衣守夜，所以她也不知竟然皇上過?來了。

    可是這樣的話?，不就是更加把主子?架在火上烤，那些人就更加有話?柄可以抨擊主子?蠱惑圣心。

    直到?那一抹明黃從內(nèi)殿里出來，她立即跪倒在地，直到?御林軍都撤走，她才趕緊揮手讓宮人們進(jìn)去伺候梳洗。

    沈榆已經(jīng)坐在梳妝柜前?靜靜的看著銅鏡里的人，不知為何她并?不疲倦，霍荀對她的心的確很容易讓人觸動，他的確做到?了絕不讓她受委屈，縱然其中?還?參雜著許多權(quán)衡利弊，可這也是件好事?，早早鏟除了那些毒瘤，對于自己今后?的阻力也就會越來越少。

    只要還?不到?撕破臉的時候，她肯定會擁護(hù)老板的任何決定，但如果有一天老板容不下自己，那也就只能先下手為強(qiáng)了。

    洗漱一番，她隨意吃了些早點(diǎn)，這才去長春宮請安，大抵是沒想?到?她會過?來，大殿里頭充斥著各種議論聲。

    “總有那么些不自量力的人覺得可以以卵擊石，也不看看皇上有多寵愛貴妃娘娘?！?/br>
    “我看皇上翻的哪里是牌子?，分明是打的工部尚書的臉，就他抨擊貴妃娘娘的聲音最大，皇上難免心疼貴妃娘娘?！?/br>
    “我剛剛聽說朝中?又吵了起來，大理寺卿拿出了工部尚書圈地自用，建設(shè)屋橋以次充好的證據(jù)，惹得皇上大怒，勒令刑部徹查到?底。”

    “盧婕妤今日怎么沒來？”

    “那還?能怎么了，新人總是臉薄，想?當(dāng)?初咱們被緒妃截了多少回?，不照樣都過?來了?！?/br>
    隨著那一抹娉婷有致的身影出現(xiàn)在殿門口，霎那間，整個?大殿鴉雀無聲，眾人都是臉色一變，腦子?也有些轉(zhuǎn)不過?來。

    也來不及思考為何外頭的奴才不通報，眾人趕緊屈身行禮，“嬪妾叩見貴妃娘娘。”

    貴妃娘娘已經(jīng)足足一個?月未曾來給皇后?娘娘請安，怎么今日沒聲沒息就過?來了？！

    沈榆來到?位置前?坐下，神色平和，“不必多禮?！?/br>
    許是為了緩解其他人的尷尬，佟妃忽然笑道：“娘娘的氣色果真比之前?好上許多?！?/br>
    “是啊是啊，娘娘定能再次為皇上誕下皇子??！壁w淑容趕緊附和起來。

    其他人也忙不迭跟著道：“那肯定是遲早的事?，娘娘福澤深厚，膝下肯定兒女成雙?！?/br>
    聽著那些諂媚討好的話?，沈榆都是淡淡的笑著，直到?皇后?出現(xiàn)，殿內(nèi)才變的安靜。

    “臣妾叩見皇后?娘娘?！北娙私郧硇卸Y。

    皇后?看了眼突然出現(xiàn)的女子?，好似對于外界之事?并?不關(guān)心，依舊面色如常的說著鼠疫一事?。

    “宮外鼠疫縱然得到?控制，但宮中?依舊不可馬虎大意，該有的防范措施都不能少，蘭貴妃身子?不好，那么佟妃你就多上上心，絕不能讓一些渾水摸魚之輩攪亂宮闈?！?/br>
    皇后?這話?分明是在指前?些日子?被佟妃查出來中?飽私囊的嚴(yán)尚宮，以及其他女官，其他人也都低著頭不出聲，她們也不知道佟妃是怎么想?的，這些女官背后?都有家世?背景，佟妃這一下得罪的人可不少，難不成她真的斷了讓大皇子?繼位之心？

    “這不還?有文妃meimei在，臣妾若是忙不過?來，自然會讓文妃meimei搭把手，肯定不會去叨擾貴妃娘娘休養(yǎng)的?！辟″暤馈?/br>
    沈榆神色謙和，“因著這段時日身子?不適，從而未向皇后?娘娘請安，還?望娘娘寬恕臣妾怠慢不敬之罪?！?/br>
    皇后?神態(tài)如常，只是平靜的看了她眼，“你養(yǎng)好身子?要緊，這樣也能早日為皇上誕下子?嗣?！?/br>
    聽到?皇后?這話?，其他人也都眼觀鼻鼻觀心，有蘭貴妃這座大山壓在上頭，皇上何曾還?會記得旁人，那不就只能讓對方一個?人生，都說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也不知道這份恩寵什么時候能轉(zhuǎn)到?她們身上。

    “多謝娘娘記掛?！鄙蛴芪⑽㈩h首。

    說了一通無關(guān)緊要的話?，沒多久晨省也就散了，許是已經(jīng)到?了七月，近秋時分天氣也沒有那么熱，晨間還?透著一絲涼爽，但出了長春宮，議論聲卻熱火朝天。

    眾人言語間無不是在揣測圣心，以及看昨夜的熱鬧，她們原以為皇上總算想?起了旁人，不曾想?竟然是虛晃一場，說到?底皇上還?是想?著蘭貴妃，又豈會去一個?樣貌并?不算拔尖的盧婕妤那。

    不過?就算皇上去了那也無用，一個?小小的婕妤也想?蚍蜉撼大樹，怕沒兩日就落得個?慘淡收場，往日永和宮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宮中?議論紛紛，但頤華宮并?未有任何閑言瑣語，顯然平日聽竹都在時刻教導(dǎo)她們要謹(jǐn)言慎行不能讓人抓住話?柄。

    回?到?宮里，沈榆讓乳娘抱來了孩子?，逗了正正半個?時辰才把人哄睡著。

    她靠坐在軟榻上看著書，時間一點(diǎn)一滴流逝，不多時聽竹也腳步平穩(wěn)的走了進(jìn)來，一臉憂心忡忡，“看樣子?這會早朝還?未結(jié)束?！?/br>
    第119章 遇刺

    這都已經(jīng)午時了, 可見?那群人有很多話?要說。

    沈榆靜靜的翻看著書?，思緒反而格外清晰，在外人看來, 霍荀大動?干戈是為了自己, 所以那些人想?要迫不及待除掉的人肯定也是自己，縱然又背了一次鍋, 但這一回只要能解決掉一些阻礙, 那也是值得的。

    盛極必衰, 當(dāng)有一日這份盛寵觸動?了所有人的利益, 那么自己的存在就會?是所有人的眼中釘rou中刺，真到?了那一天，她?可以去賭霍荀能否護(hù)住自己嗎？

    肯定不能賭, 靠老板不如靠自己, 所以縱然霍荀會?猜忌, 她?也要抓緊時間鞏固勢力，往往到?了最后關(guān)頭人總是會?被勝券在握的形勢沖昏頭腦，但過往經(jīng)驗(yàn)告訴她?，越是到?最后就越容易前功盡棄, 最終付出的所有努力也會?付之東流。

    午時用了膳，前朝那邊才結(jié)束了早朝, 往日也就只有邊關(guān)戰(zhàn)事那段時日才會?拖沓如此之久, 可今日卻是混亂不堪。

    佟妃早早的就趕了過來，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好?似熱鍋上的螞蟻，急的神色匆匆。

    “meimei可聽說了, 張大人賀大人魏大人都一并被革職查辦了, 皇上這是要做什?么，如此一來朝中豈不是要亂成一團(tuán)。”

    “皇上偏偏又是這個時候在肅清朝政, 那些人必定都要以為皇上是為了娘娘才大動?干戈，如此一來，豈不是把您架在火上烤！”

    “如今朝中一片風(fēng)言風(fēng)語，人人自危，還?有者?聲稱meimei是妖妃，倘若不除必定危害國運(yùn)。”

    沈榆不急不緩碾著茶餅，語氣平靜，“也不是第一回 了，jiejie無須擔(dān)憂?！?/br>
    話?是如此，可佟妃如何能不擔(dān)憂，急的在那走來走去，“皇上這次大查辦也不知何時結(jié)束，他們必定把所有怨氣都怪在了您頭上，得罪了一片文臣，今后對于三皇子繼位也絕非好?事，更何況他們?nèi)缃褚呀?jīng)跪在御書?房外，聯(lián)名上書?讓皇上將您廢黜，肅清后宮本末倒置之風(fēng)?！?/br>
    說到?這，佟妃左顧右盼一眼，不由坐上前，說了句掏心?窩子的話?，“皇上心?里只有江山社稷，此舉誰知是不是利用娘娘肅清異己，如今惹了眾怒，自然需要一個人出去頂罪，自古以來哪回不是咱們女人擔(dān)罪，倘若皇上真有那份舍棄娘娘的心?，那娘娘著實(shí)要細(xì)細(xì)思量了?！?/br>
    她?說了這么多句，也就只有這句最貼理，沈榆淡淡一笑，她?的確沒有把握，縱然霍荀表現(xiàn)的十分偏愛自己，可是拿自己的命去賭一個男人的心?，這無疑是愚蠢的。

    可是眼前一動?不如一靜，只能靜觀其變，但也要隨時做好?最壞的打算，任何時候都不能松懈。

    “那你覺得本宮該如何是好?？”她?眼簾微抬。

    四目相?對，佟妃神色變得有些微妙，聲音也不自覺壓低，“不如聲東擊西，他們口口聲聲聲稱皇后娘娘乃忠烈之后，賢良淑德的典范，可倘若皇后娘娘言行不檢點(diǎn)，敗壞門?風(fēng)，縱然是先帝賜婚，可這種有辱皇家顏面的人何以配母儀天下？”

    “屆時那些人又哪來的話?柄打著皇后的名號來討伐娘娘？”

    沈榆嘴角微微上揚(yáng)，不由笑著推過去一盞清茶，看來所有人都知道皇后的往事，表面看這的確是個好?辦法，可見?佟妃還?是很有想?法的。

    但是還?不到?最后一刻，還?是需要靜觀其變，這個辦法只能解一時燃眉之急，但卻無法解決根本問題，反而會?引起霍荀的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