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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應(yīng)照我 第4節(jié)

    她雖期待功成,但也明白恐不能全身而退。

    芙蕖問:“你怎么知道?”

    謝慈一勾她的下巴,叫她抬起眼睛,兩人目光撞在一起,他道:“若非你心里不安,今日,你不會主動來見我,怎么?終于知道怕了?”

    湯泉里的熱氣四處彌漫,芙蕖雖未下水,但衣衫上早已沾上水汽了,渾身被蒸得濕騰騰的,薄紗貼在皮膚上,一席好風(fēng)景若隱若現(xiàn),而她自己還完全沒有察覺。

    她用一雙黑漆漆的眸子盯著謝慈,說:“明明是你跑來找我的吧。”

    他頭一次光顧太平賭坊,便在外場鬧出那么大動靜,還特意帶來了心愛的烏鴉,放飛到彩樓高處的檐角,不就是為了引她出去么?

    謝慈擅養(yǎng)烏鴉。

    他從小就有這么個怪癖。

    知曉此事的人不多,芙蕖算是一個。

    當(dāng)芙蕖推開窗,看見檐角上停歇的那一排黑羽白頸的烏鴉時,立刻意識到是他找來了。

    芙蕖上前一步:“我只差一點,就能拿到所有的賬本了,所以我現(xiàn)在不能離開。你今日來,到底想干什么?”

    謝慈目光不經(jīng)意地游遍了她的全身,最后停在了她的前胸。

    芙蕖無所察覺,專注等著眼前人的回答。

    可謝慈眼中的情緒很微妙,沉默了片刻后,他側(cè)身抬起一只手,扯斷了腰間盤扣,將浴袍撕下來,往芙蕖身上一扔。

    芙蕖只覺眼前一黑,帶著蘭草香的浴袍兜頭罩下來,連她的臉也一塊蓋上了。

    芙蕖奮力一扯。

    低頭瞧見自己那一片雪脯,耳根隨即浮出了一絲羞赧。

    謝慈早已不在眼前,他去撿回了自己那件爛袍子,隨便一裹,從暗袖中摸出了一把匕首,唰得亮出刀鋒,舉起在眼前,對著那秋水如泓的鋒刃凝視了許久,說:“我此去揚州,無意中打聽到了一個消息。太平賭坊在揚州的地下風(fēng)月場里,尋到了一個十幾歲的小少年,手很靈活,本事不比你差,過幾天,人可能就帶回來了……你懂其中的意思吧?”

    芙蕖不知道這事兒。

    老板娘沒告訴她。

    她也沒察覺到端倪。

    太平賭坊找到了能替代她的人。

    芙蕖沉聲道:“我即將成為一個棄子?!?/br>
    謝慈:“你知道的太多了,早成了扎進(jìn)他們心里的刺,教你一個道理——見好就收。他們也不是傻子,真等你把所有的賬本都拿到手,你沒有命走出這個門。”

    說話間,他幾步閃到了芙蕖跟前,一把捏住了她的左手。

    芙蕖腕上的鈴鐺隨著他的動作,叮叮當(dāng)當(dāng)亂響一氣。

    謝慈的刀尖緊貼著芙蕖的皮,挑斷那根紅繩。

    緊接著,他又轉(zhuǎn)手,趁芙蕖驚愕的功夫,削斷了她鬢旁的一縷青絲。

    芙?。骸案墒裁矗?!”

    謝慈把那縷青絲揚進(jìn)了湯池里,骨子里的瘋勁兒開始滲出來,他瞇眼說道:“下海系紅繩,從良斷青絲。你舍不得,只好我來幫你?!?/br>
    芙蕖聽著“從良”二字,忽然覺得有趣:“謝大人,剛才你自己說的,寧信母豬上樹,不信妓子從良?!?/br>
    謝慈直接道:“誰敢逼你當(dāng)妓子,我剜他全家的眼睛?!?/br>
    他的口氣不像在說笑。

    芙蕖終究不能忍受多年經(jīng)營功虧一簣,她分明距離終點只剩一步之遙了,她說:“不,謝家需要我……”

    謝慈打斷她:“謝家需要,但我謝慈不需要?!?/br>
    湯池里的水汽氤氳著他的雙眼,仿佛蒙上了一層堪稱繾綣的情愫,芙蕖心想一定是自己看錯了。

    芙蕖搖頭:“你帶不走我,賭場里的他們不是吃素的。”

    謝慈:“巧了,你主子我也不是吃素的……素了十年年,今日我非開個葷,誰敢攔我試試?!?/br>
    說著,謝慈終于放開了她的手腕,轉(zhuǎn)而攀上了她的手背,用力頂開了她的指間,強行與她十指相扣,并將兩人的手往白玉的池邊階上一按。

    芙蕖整個人跌在池邊。

    但身后緊貼著謝慈guntang結(jié)實的身體,她不敢動,用力偏過頭,望著他:“你干什么?”

    謝慈下巴貼著她的鬢發(fā),輕輕蹭了一下,說:“我爹早死了,我jiejie也已失勢,成了被驅(qū)逐出宮的太妃,如今謝家的主人是我,一切都由我說了算。當(dāng)年他們送你走,我攔不住,如今我要接你回家,他們也別想攔。與其等你被別人擰胳膊斷腿,不如我親自動手,誰都不能染指我的人……別怕,以后有我,你若廢了,我養(yǎng)你一輩子。”

    芙蕖聽到最后一句話,忽敢一陣毛骨悚然,心臟都停跳了一瞬。

    此時,她再對上謝慈那一雙眼睛,里面堪稱錯覺的溫柔早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猩紅的血絲,深不見底的可怖,其中暗藏的驚濤駭浪已然壓不住了。

    不對!

    他是真的想廢了她的手,這個瘋子!

    芙蕖左手無法動彈,她屈起右肘,向后狠狠地?fù)粼谥x慈的胸膛上。

    一聲悶哼。

    謝慈胸前有傷,她算是誤打誤撞掐準(zhǔn)了位置。

    然而,即使有血從唇角溢出,謝慈也沒能放開她。

    她的掙扎反而更激發(fā)了他的獸性。

    謝慈只覺得自己耳邊嗡嗡作響,他身體連日奔波,歡迎加入企鵝君羊五貳四救〇八一救二整理早已崩成了一根蓄勢待發(fā)的弓弦,暈眩的感覺涌上來,侵吞了殘存的那點理智。

    匕首破風(fēng)刺下。

    芙蕖嘶聲力竭地驚呼:“謝照棠——!”

    門外守著的人無不被這聲厲喝搞得汗毛林立。

    老板娘更是雙腿一軟,直接跌坐在地。

    刺目的鮮血從兩個人緊緊交握的手中緩緩滲出。

    芙蕖感覺到肌膚相貼處傳來的疼,但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樣劇烈。

    刀鋒從謝慈的掌骨之間刺入,貫透了他的整個手掌。

    芙蕖盯著他們的手發(fā)愣。

    血怎么流不停啊……

    她下意識地輕輕掙動,他手一松,便握不住了。

    芙蕖好半天回過神。

    她鮮血淋漓的手背上,其實只淺淺的劃傷了一層表皮。

    她人還縮在謝慈的身下,止不住的顫抖。

    芙蕖的眼中蓄了淚,不受控制地滴落,她試圖去捧起謝慈垂落在地的手。

    謝慈卻用另一只手扳住了芙蕖的臉,將自己的額頭抵了上去,他的喘息聲就糾纏在芙蕖的耳側(cè),眼神里肆虐的陰冷狠絕,正一寸一寸的雨過天晴。“我爹暴斃,我用了很多年的時間,才真正整合了他手下的所有人和勢,盡數(shù)收攏在手里。如今只剩下你了,芙蕖,你也得是我的?!?/br>
    謝慈單膝撐在地磚上,用另一只手輕拍了拍芙蕖的肩膀,示意她可以起身了。

    外面的人等得焦心,門終于開了。

    謝慈走出來,身體搖搖晃晃,一副隨時要倒的樣子,手里牽著一個跌跌撞撞的芙蕖。

    老板娘快步上前,第一時間去瞧芙蕖那金貴無比的左手。

    可那只手此時正無力的搭在謝慈的手中,淋漓的血在她的身后嘀下一串紅梅印記。

    謝慈笑容里滲出一絲邪性,炫耀似的沖老板娘瞇起了眼睛:“我的女人,不需要會賭錢,回家養(yǎng)養(yǎng),能為我洗手作羹湯即可。老板娘,此人于你已毫無用處,三兩紋銀,賣我吧?!?/br>
    第4章

    老板娘喚了幾聲芙蕖的名字。

    芙蕖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驚嚇,眉眼一直垂著,瑟瑟發(fā)抖地跟在謝慈身邊,令人想到盛放地薔薇花,在開得最嬌嫩的時候,強行被折下插進(jìn)花瓶,自此毫無生機。

    芙蕖此時的眼睛里,已經(jīng)了無生氣。

    仔細(xì)瞧芙蕖的手并不是剁了,那軟綿綿的樣子更像是挑斷了什么關(guān)鍵的筋脈。

    已經(jīng)失去了手的芙蕖,還能值上三兩紋銀么?

    謝慈手心朝上,芙蕖的手就搭在他的掌心里,將他的傷口折得嚴(yán)嚴(yán)實實。即是血流得過于厲害,也沒人注意到謝慈的異樣。

    “備車?!?/br>
    謝家的仆從持刀開路。

    車架就停在門前,芙蕖遲疑了一下,謝慈便掐著她的腰,像對待什么不值錢的物件,粗暴地把人塞了進(jìn)去。

    馬車行到半途。

    芙蕖總算不再渾渾噩噩,她從浴袍上撕下一截尚算干凈的布條,纏住了傷口。

    謝慈坐在她的對面,正閉目養(yǎng)神。

    芙蕖料理好了自己,也不見他睜眼,倒是聽他開口嘲諷道:“你怎么只顧自己?”

    他的傷要嚴(yán)重得多。

    芙蕖儼然變成了一個鋸嘴的葫蘆,她慢騰騰地又撕下一截,傾身去撈謝慈那血淋淋的爪子。

    謝慈泡過湯泉的臉明顯更蒼白了,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的唇色依舊如常,甚至更要艷一些。

    給他把脈的郎中說這是因為他心火太盛的緣故。

    但他這副模樣瞧上去怪嚇人的。

    聽說曾有一回,有刺客潛入皇宮意圖行刺幼主,失手被擒,謝慈得到消息后,星夜入宮,雪夜寒冷,他身上搭著一件熊皮斗篷,守在龍榻前,面色不善,剛醒來的小皇帝見了他的臉,竟活生生又嚇厥了,半死不活的還以為是無常索命。

    民間或許傳言有些夸張的成分在,但幼主遇刺那件事是真實發(fā)生過的。

    謝慈眼睛微微掀開一條縫,正見芙蕖小心溫柔的動作。

    包扎這回事,她很在行。

    十年前便是如此,他從外面滾了一身傷回去,自己覺得沒什么,養(yǎng)兩天就能好,可芙蕖娘們唧唧的非要端著藥來給他處理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