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了?！北R卡斯咬著牙，“這個賤人，她竟然想逃跑，還要鼓動別的人也逃跑，還詆毀教會，應(yīng)該立刻殺了她！”

    “殺了她？”列文大主教轉(zhuǎn)頭看著他，“那你欺負(fù)過的其他圣女呢？也都一起殺了？你要不要先問問她們的守夜人是不是同意？”

    “我——”盧卡斯額頭上冒汗了，他終于發(fā)現(xiàn)列文大主教的意思好像并不是要聽他說怎么處置妮娜。

    “你上次被人揭發(fā)的時候，我就對你說過收斂一下，但你顯然沒有聽進(jìn)去?！绷形拇笾鹘痰卣f，“她說得倒也沒有錯，你是在敗壞教會的名聲，理應(yīng)被懲處?！?/br>
    “列文大人——”盧卡斯驚駭起來，“您，您的意思是……”

    “把他帶下去?！绷形拇笾鹘毯鋈簧陨蕴Ц吡寺曇簟?/br>
    沒等盧卡斯反應(yīng)過來，他身后的暗影里忽然冒出一個人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盡管職責(zé)主要是搜羅并運輸圣女，但盧卡斯畢竟還是個主教，這一瞬間他感覺到極大的危機(jī)，所有的潛力都被調(diào)動起來，乳白色的圣光從他手臂上浮現(xiàn)，顏色甚至近乎淡銀，抓住他的那個人影手掌部位頓時發(fā)出了細(xì)微的滋滋聲響，仿佛正在燒烤的rou一樣。

    然而那明亮的銀光立刻就被壓了下去，抓住他的人即使脫離了暗影也仍舊看不清面目，仿佛本身就是一個黑暗的剪影一般，而且這黑暗從他的手掌一直延伸到盧卡斯的手臂上，只用了短短幾秒鐘就吞噬了銀光。盧卡斯發(fā)出痛苦而沉悶的□□，整個人像被抽了骨頭一樣癱了下去。

    “把他關(guān)進(jìn)地牢，明天就向大家宣布：盧卡斯因欺壓圣女，剝奪神職，送去苦修院?！?/br>
    “列文大人——”盧卡斯掙扎著抬頭，“您，您不能，我一直對您忠心耿耿——”

    列文并沒有看他：“等到苦修院認(rèn)為你已經(jīng)贖清了罪，你才能回來?！?/br>
    這句話讓盧卡斯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我，我知道了……”他還以為一輩子都要呆在苦修院了呢。

    黑影拖著盧卡斯走了，卻有另一個身影出現(xiàn)在屋角：“大人，可是這些圣女如果要求離開……”

    “我會給她們找?guī)讉€守夜人，盡快完成契約?！绷形霓D(zhuǎn)過頭，看向屋角，“紅龍，你覺得這個妮娜，把她給面具怎么樣？”

    屋角的那個人赫然正是紅龍，聽見這句話，他愣了一下：“這個妮娜，她，她的資質(zhì)……”過了十八歲才覺醒，這資質(zhì)顯然很差，如果讓她跟面具簽訂契約，那很可能無法拯救面具。

    雖然紅龍之前恨面具搞砸了事情，但畢竟兩人做了好些年的搭檔，現(xiàn)在聽見要把妮娜給面具，他在“果然如此”的念頭里又生起幾分惋惜，以至于不由自主地說了這么一句，隨即發(fā)現(xiàn)自己說得太多，連忙改口：“您的選擇不會有錯?！?/br>
    列文笑了一下：“既然這樣，就再給面具用一次藥吧，也正好做個試驗，看看剛剛契約究竟能有多少作用?！?/br>
    紅龍噤若寒蟬，低下頭不敢作聲。

    列文大主教向窗外看了片刻，又說：“瘟疫的圣女死了？”

    “是的。”紅龍小聲說，“昨天半夜，死了……”

    “那看來瘟疫確實也保不住了?！绷形拇笾鹘淌种篙p敲窗臺，“總要讓他再發(fā)揮一點作用才好——派他去長云領(lǐng)吧。他們傳的謠言也夠了！”

    “啊？”紅龍想了想，“可是苦行主教也在長云領(lǐng)，恐怕瘟疫不會有太大作用吧？”

    “你不知道。”列文大主教終于笑了一下，“之前下在馮特伯爵身上的詛咒用的就是他的血，這次讓他親自過去，把詛咒引爆?？露鞔笾鹘痰氖ス庵委熜g(shù)很好，但他對于血液里的東西沒有多少辦法。他善于治療傷口，但瘟疫并不需要制造很大的傷口?！?/br>
    他收起了笑容，平淡地說：“瘟疫死在長云領(lǐng)，也算是最后一次為教會做貢獻(xiàn)了?！?/br>
    第112章 黑暗之中（三）、這還是神術(shù)嗎？

    妮娜被帶進(jìn)了地牢。

    其實當(dāng)她們說完話之后就有人帶走了蘿拉和潔西卡的時候, 妮娜已經(jīng)知道她們是被人監(jiān)視了。

    在這方面，她們的經(jīng)驗都太少了。那間房間看起來沒有任何異樣的地方，所以她們就以為伊麗莎白離開之后, 她們只要小聲說話就不會被發(fā)現(xiàn)……

    “蘿拉和潔西卡呢？”妮娜第三次問道。

    抓著她手臂的兩個人都穿著黑色的長袍, 臉上也帶著同色的面巾，只露出一雙眼睛。可能是被問煩了, 其中一個人終于回答：“她們比你安分, 會給她們找個合適的守夜人，你還是擔(dān)心擔(dān)心自己吧?！?/br>
    地牢很深，除了兩邊墻壁上鑲嵌的魔晶發(fā)出淺黃的光，再也沒有別的光源。而且妮娜聞到了復(fù)雜的腥臭，像是野獸，又像是鮮血, 或許還有腐爛的什么東西, 中人欲嘔。

    “你們究竟在做什么？”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妮娜反而鎮(zhèn)定了。

    “我們當(dāng)然是在為主守夜。”那人咧開嘴笑了一下，在魔晶光照之下, 妮娜看見了他鮮紅的牙齦, 甚至連牙齒根部都是紅的, 仿佛在滲血，“我們都是被污染之人，只是這污穢的生命亦是奉獻(xiàn)給主的?！?/br>
    妮娜沉默了。

    她踉蹌地被帶進(jìn)長廊上最后段的一間牢房, 在她走進(jìn)那間牢房的時候，對面的牢房門正好打開, 一個人——或者說一團(tuán)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東西, 被裝在一個鐵籠里搬了出來。

    妮娜下意識地扭頭去看。她覺得那應(yīng)該是一個人, 但那個人的身體浮腫, 皮膚上似乎生滿膿泡之類的東西，以至于看起來可能更像一只癩□□。

    “少看兩眼?！弊ブ娜艘贿叺拖骂^避開去看那個鐵籠，一邊把妮娜的頭也按了下去，“試驗品可不能被弄臟，否則就不準(zhǔn)確了。”

    妮娜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只是看了這么一眼，她就覺得自己臉上有些刺痛，喉嚨也開始發(fā)癢想要咳嗽。不過體內(nèi)的圣光隨即浮起來，柔和地沖刷過她的身體，消除了那些異樣的感覺。

    “你能力還不低嘛——”按下她頭的人有點詫異，“可惜了，要是早點覺醒就好了?！?/br>
    “行了，別說了?！绷硪粋€人似乎是嫌他說得太多了，“一個試驗品，說這么多做什么？開始吧?！?/br>
    牢房比長廊上更黑暗，妮娜根本看不清楚，直到繪制在地上的神術(shù)陣開始發(fā)光，她才發(fā)現(xiàn)牢房的地面上其實是有個人的。

    哦，這個可能比剛才那個癩□□還要更不像人一點，因為他□□的身體上生著野獸才有的毛發(fā)，而且盡管他埋著頭似乎想把自己藏起來，妮娜還是看見，在他頭部兩側(cè)有兩只角，如同山羊一般，根本遮不住。

    山羊角？妮娜突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識地向這人的后背看去——沒有翅膀，但卻有一條短短的尾巴。

    魔鬼！一個詞已經(jīng)到了妮娜的嘴邊，卻被她緊緊壓在了舌頭底下，因為她聽見那個似人非人的生物發(fā)出了低低的聲音：“不要……”

    這聲音是人。

    忽然之間，妮娜想到了伊麗莎白說過的話，她說守夜人是與邪惡戰(zhàn)斗的，只是因為與邪惡接觸更多，所以才會被污染。

    所以，這是一個守夜人？剛才那個被裝在鐵籠里搬出去的，也是被污染的守夜人？

    然后她看見之前抓著她的一個人走過去，手里拿著一個奇怪的像鳥嘴一般的東西，前端尖銳，后端則像是一根管子，里面盛滿著一種看起來有些發(fā)烏的紅色液體。他把這鳥嘴戳在那個守夜人的后背上，驟然之間地牢里就響起了痛苦的嘶叫，蜷在地上的守夜人幾乎要彈跳起來，卻被六根銀亮的鎖鏈牢牢扣在地上。

    紅色液體逐漸消失，守夜人整個身體像一張弓一般反折起來，甚至再也顧不上遮掩他頭上的角。痛苦的嚎叫聲幾乎要撕破妮娜的耳膜，她在這嚎叫聲里也不自覺地大喊起來：“你們在做什么??！住手，快住手！”

    為什么他們要這樣折磨一個為主戰(zhàn)斗的人？難道這個人不是教會的一份子，不是他們的兄弟姐妹嗎？

    但是并沒有人理她，另一個人把她也按倒在了地上，利索地用四根鏈子扣住她的手腳，然后掏出一把匕首，劃破了她的手腕。

    妮娜受過傷，知道流血的滋味，但從來沒有一次像這樣——手腕上的傷口像是被什么掀開一樣，鮮血爭先恐后地流出來，染紅了她身下逐漸亮起的神術(shù)陣。

    這還是神術(shù)嗎？妮娜不由自主地想。

    兩個神術(shù)陣之間是相聯(lián)的，妮娜的鮮血迅速把自己這邊的神術(shù)陣描繪完畢，又向另一個神術(shù)陣延伸過去。

    失血過快讓妮娜有些頭暈，在微微的眩暈中，她模糊地聽見對面的守夜人在哀求：“不要她……我要死了……不需要了……讓她跟別人……”

    伊麗莎白的話忽然間又在耳邊響了起來：“他們不是壞人……對他們好一點……”

    所以我能救他嗎？妮娜有些茫然地想。

    這一切都不對勁，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能救他，或者說她就是為了救他而來到這里的。

    如果她是注定要死的，那么也許她還可以再救一個人，這樣的話，她的一生將無愧于自己，亦無愧于主。

    就是——不知道現(xiàn)在露西怎么樣了，希望她做了伯爵小姐之后生活幸福，一切順利……

    這個時候，陸希正在實驗室里，拿著一根玻璃棒，放在火焰里燒。

    “為什么要燒它？”倫吉爾膽戰(zhàn)心驚。

    她不是沒見過寶石，曾經(jīng)長云領(lǐng)就出產(chǎn)水晶，而且她跟著畢維斯的商隊走過不少地方，也見過各地特產(chǎn)的寶貝，并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

    但這個不一樣。這個竟然是用廢礦石燒出來的，其晶瑩潔凈根本不下于水晶，卻比水晶更容易雕琢——啊不，對于這個東西用不上雕琢這種費時費力的方法，伯爵小姐說，這漂亮的盒子都是吹制出來的，根本不需要去雕刻琢磨，一天就能弄出上百個來。

    這簡直就像是一座金山擺在眼前，而且是唾手可得的那種！這種完全可以掌握的金錢來源反而讓倫吉爾有些無所適從，而且這些東西看起來如此精致而脆弱，簡直讓人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其他人的表情也都差不多。無論伯爵小姐再怎么解釋這只是廢礦石燒出來的，然而他們下意識地總覺得這就是一塊頂級的水晶寶石。此刻看著伯爵小姐燒它，簡直就像燒自己的心肝。

    “嗯，給你們做一件有趣的東西?！?/br>
    有趣……用這樣的寶石——好吧，這是廢礦石燒的，這是廢礦石燒的！不行，還是覺得無法接受……

    陸希才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呢。玻璃棒在何塞手掌上的火焰中加熱變軟，融化的玻璃汁終于凝結(jié)成了一顆明亮的玻璃珠，何塞小心地cao縱火焰讓它變得更圓更規(guī)整，然后慢慢撤去溫度……

    “水晶珠？”倫吉爾第一個念頭，是這樣就可以串成項鏈或者耳環(huán)，又或者鑲嵌在胸針上，不過——這沒有打孔啊，這么小的一顆珠子，要打孔怕是很不容易吧？

    “不是用來做首飾的……”陸?？扌Σ坏谩２Ａе槭罪?？聽起來怎么那么奇怪呢，“說了，是要給你們做一件有趣的東西?！?/br>
    一段玻璃棒做成了五顆大小不太一致的玻璃珠，在冷卻之后，陸希選出了最圓的一顆，把它嵌在準(zhǔn)備好的小架子上，然后在玻璃珠下方夾上一塊明凈的玻璃片：“好了?！?/br>
    什么東西？所有人面面相覷，連最有見識的金妮也一臉莫名。

    陸希嘿嘿一笑，然后舉起手邊的一個碗向眾人示意：“這個是從河里取來的水，看起來挺干凈的是不是？”

    青石城外的河雖然水量不大，但水質(zhì)不錯，盛在木碗里看起來清澈見底，連碗底的木紋都清清楚楚。

    “之前我一直說水要煮開了再喝。”陸希用玻璃棒蘸了一滴水點在玻璃片上，“好了，現(xiàn)在讓你們看看，水為什么要煮開再喝。來吧，輪著看。”

    伯爵小姐來了之后，城堡里確實頒發(fā)過這條命令，但除了城堡里的奴隸之外，青石城的人執(zhí)行得并不徹底，主要是沒有那么多的柴來燒水啊。再說河里的水也很清澈嘛，大家祖祖輩輩都是喝河水的，也沒什么啊。

    漢克當(dāng)然也是這么想的。雖然伯爵小姐曾經(jīng)說過什么眼睛很難看到的蟲卵什么的，但那用水沖洗干凈不就行了嗎？

    “漢克。你先來?！辈粜〗阒苯狱c了他的名字。

    漢克有些別扭地上前，在伯爵小姐的指點下把眼睛湊到那個“鏡架”上，然后透過那顆玻璃珠看向玻璃片上的水滴。

    呯！漢克帶翻了凳子，還險些把鏡架一起打翻。他幾乎是跳起來的讓眼睛遠(yuǎn)離了鏡架，然后驚疑不定地去看玻璃片——但是從側(cè)面看過去，玻璃片上的水滴還是那么清澈，根本看不到有什么蟲子。

    是的，剛才他透過那顆玻璃珠，看見了許多怪模怪樣的蟲子，有的像一塊橢圓的長面包；有的像個綠色的瓶子，前端好像還伸出根須須；有的則像根桿子；還有的則是一根樹枝般前端分岔……重要的是，它們還在動！

    “你看見什么了？”倫吉爾好奇死了。一滴水而已，怎么就把人給嚇成這樣？

    漢克后退一步，看向伯爵小姐：“這個——”這不是真的，水里不會有這么多蟲子吧？那如果直接喝河水……

    陸希無情地打破他的希望：“那就會把這些東西都喝進(jìn)肚子里?！?/br>
    漢克又覺得想吐了。上次想吐還是他在村子里看見拉出來的蛔蟲的時候……

    其他人已經(jīng)擠上去爭著觀察了，陸希把其余的珠子也裝好，雖然因為形狀大小不同，放大效果也不同，還有色差，但能看見水里這些怪東西，已經(jīng)足夠他們忽略這些不足了。

    “這是——什么東西？”漢克有些艱難地問。

    “如果你是指用來觀察這滴水的東西，它叫做‘顯微鏡’?！标懴Ｎ⑿χ卮?。

    是的，這顆玻璃珠，其實就是最早的顯微鏡。就——陸希還是在看小說的時候得到的這個知識，說這就是列文·虎克——那位以親手制作的顯微鏡留名青史的偉大發(fā)明家——制作的那種顯微鏡。

    陸希當(dāng)時看完這小說之后簡直不敢相信，于是跑去網(wǎng)上查了一下，發(fā)現(xiàn)這竟然是事實！雖然網(wǎng)絡(luò)上的消息有點混亂，也有說這種玻璃珠顯微鏡是羅伯特·胡克做出來的，但這種單透鏡顯微鏡卻真真實實是存在的，它設(shè)計制作簡單，可是效果卻出奇地好，放大倍數(shù)能到二百倍，分辨率可達(dá)到微米！

    所以陸希在制造出玻璃，并發(fā)現(xiàn)玻璃質(zhì)量很不錯之后，就決定搞幾臺這種玻璃珠顯微鏡了?？?，當(dāng)然了，如果有標(biāo)準(zhǔn)的透鏡那當(dāng)然更好，但問題是，透鏡那方面的知識，她還得好好回憶回憶……

    顯然，這種顯微鏡的效果確實很好，至少它鎮(zhèn)住了在場的所有人。一片嘰嘰哇哇的叫聲，金妮的臉色也開始發(fā)白——公爵小姐即使做了傭兵之后也還是個講究人兒，而且煉金師本身也是個需要干凈條件的職業(yè)。

    但是！公爵小姐還沒有講究到只喝燒開的水！這么一想，她喝進(jìn)去了多少……

    “啊——”陸希及時制止了眾人的腦補(bǔ)，“這些東西有些基本可算無害的，有些則在進(jìn)入我們的胃部之后被胃酸搞死了，所以實際上的傷害沒有你們想象的那么大。另外我不得不說一句，在這里，喝酒的習(xí)慣對健康是起了一定保護(hù)作用的。”

    貴族喝精釀的葡萄酒，而平民喝劣質(zhì)的麥酒。但無論是哪種酒，其中的酒精都起到了一定的殺菌作用，比喝生水是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