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蔓睡醒的時候，外頭漫天的雨簾密不透風(fēng)，棠梨樹開的一樹粉白打落一地，淅淅瀝瀝的雨點(diǎn)砸在院子里，匯成了?一片小雨洼。

    村里池塘進(jìn)了?雨水，青蛙呱呱呱歡奏出一曲安眠曲。

    林蔓打了?個哈欠，轉(zhuǎn)頭看看睡在身旁的小妞妞，小丫頭吧唧著?嘴巴，似乎在吃什么好?吃的東西，喲，小團(tuán)子是做美夢呢。

    為?了?不打擾小團(tuán)子做美夢，她輕手輕腳下了?床，趴在雕花窗戶上往外一看，烏云滾滾，狂風(fēng)暴雨，又是個睡懶覺的好?天氣。

    這大?下雨天兒的，外頭濕熱，趙春花也沒讓兒媳婦幫忙，自個兒動手搟了?一簾面?條，下了?鍋面?條，磕了?三個荷包蛋，拌上林蔓做的牛rou醬，小黃瓜切成絲兒，咬一口脆中帶韌，面?條裹上牛rou醬汁兒，滿口濃郁的rou香，爽口不膩，巴適的很哩。

    外頭下雨，一家人索性搬了?小桌子在廚房吃飯，鐵蛋兒和妞妞吃的滿嘴油油，還不忘對?林蔓吹彩虹屁，“嬸嬸，牛rou醬好?吃，下次咱們再吃呀。”

    趙春花扒拉一口面?條，瞪了?倆小一眼，“想啥呢，牛rou醬十天半個月吃上一回就夠了?，咋地，還當(dāng)你奶是地主老財，家里想吃啥吃啥？你奶就是個鄉(xiāng)下老婆子，也不是許愿池里的王八，想吃自個兒賺去！”

    鐵蛋哼唧了?聲，“我現(xiàn)在還小呢，等長大?了?就能賺錢?！?/br>
    妞妞是個審時度勢的小家伙兒，趕緊賣乖奶聲奶氣道，“妞妞長大?了?也能賺錢錢，賺了?錢錢給奶奶、叔叔嬸嬸買rourou吃。”

    唉喲，小團(tuán)子嘴巴甜的啊，趙春花瞬間給樂的眉開眼笑，抱著?小孫女親了?又親。

    “小丫頭跟你爸、叔叔一樣?就會說好?話?！?/br>
    鐵蛋跟妞妞就長大?了?嘴巴，原來爸爸是那樣?的爸爸。

    林蔓也表示，她也沒想到，一向?風(fēng)雨不動安如山的陸副營長小時候居然是個小甜豆？

    給雷劈了?吧。

    *

    外面?的雨一直下個不停，林蔓想給鐵蛋妞妞念故事吧，風(fēng)雨吹的煤油燈閃閃爍爍，想去外頭看雨吧，老太太說廳堂風(fēng)雨濕氣大?，給攆回屋了?。

    沒辦法，她在家里沒事干，干脆帶著?兩小在家閑魚躺，一大?兩小四仰八叉睡個天昏地暗。

    晌午飯后，趙春花穿著?蓑衣冒雨去喂了?雞鴨豬，說大?白小白還挺歡氣，在院子里嘎嘎叫，過不了?多久就能下蛋了?。

    與此同時，林蔓寄往黑龍江北大?荒的包裹顛顛簸簸總算是到了?林坤手中。

    第34章

    北大荒紅星農(nóng)場。

    前頭連綿數(shù)天的暴雨使得松花江水位暴漲, 沿途的支流沖垮了幾處到農(nóng)場的橋壩，橋下水流湍急，渾濁江水滾滾而來, 水浪怒吼著往岸上撲, 人站在百米開?外外都覺得驚心膽顫。

    是以送往農(nóng)場的包裹信件暫時到達(dá)不了, 好在農(nóng)場管飯，不說別的, 北大荒素有“捏把黑土冒油花, 插雙筷子也發(fā)芽”的美名，這里黑土地沃野千里, 山上有人參、鹿茸、野傻狍子, 河湖里有鯰魚、鰉魚、鳊花魚, 那家伙兒肚子餓了，捉來幾條，或是清蒸, 或是紅燒, 最吃上一口魚rou會有滿嘴流油的感覺，那才叫一個香。

    就是這肥沃的黑土地人煙稀少, 地處邊陲，加上冬季漫長寒冷, 風(fēng)雪肆虐, 才造成了北大荒成為人們口中的蠻荒之地。

    1954年?，鐵道兵7個師團(tuán), 近兩萬復(fù)原官兵來北大荒安營扎寨, 開?荒造田, 1958年?，為了響應(yīng)黨中央的號召, 來自?五湖四海的轉(zhuǎn)業(yè)官兵跟廣大知識青年?，懷著保衛(wèi)邊疆、建設(shè)邊疆的豪情壯志來到三?江平原建設(shè)北大荒。

    如今十余年?過去了，駐扎在此的官兵雙鬢也染上了霜白，不變的是那滿腔支援祖國，建設(shè)北大荒的熊熊烈火！

    烈日當(dāng)空，被雨水沖垮了大半的江堰上，一群皮膚黝黑的青年?年?輕人，正聲音洪亮的喊著口高，卷起褲腿，拿著鐵鍬、镢頭、泥筐跳到泥漿地里，挖土的挖土，運(yùn)沙的運(yùn)沙，為修補(bǔ)江堰干的熱火朝天。

    農(nóng)場場長昨夜帶著知青們忙活了一整晚，此刻雙眼布滿血絲，咬著牙赤腳在泥水里強(qiáng)撐著挖泥，累的走路都開?始踉蹌，農(nóng)場主任見狀，當(dāng)即派了兩個小伙子態(tài)度強(qiáng)硬把場長拉回家休息。

    這不是鬧著玩兒的，再撐下去怕是要出事兒。

    晌午十二?點(diǎn)?，暑氣上來了，周圍一絲風(fēng)業(yè)也無，熱辣的日頭曬的人睜不開?眼，農(nóng)場的嫂子們燒好飯菜擔(dān)著扁擔(dān)來送飯。

    農(nóng)場主任吹響了脖子上的哨子，“晌午了到吃飯點(diǎn)?兒，拿飯盒來吃飯了！”

    ”吃飯嘍！走啊?！?/br>
    “吃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那是。”

    泥漿里的小伙子們嘻嘻哈哈跳出來，三?三?兩兩套上鞋子，肩膀上搭著背心往這邊走。

    在路邊孫勝摔打著解放鞋上的泥巴，仰頭看天，萬里無云，頂頭就是白晃晃的日光，曬得人眼暈，他?扭頭對江堰上的一個年?輕人喊道，“坤子，干啥呢，再磨蹭那幫家伙兒可就把飯給搶光了。”

    “大勝你小子說誰呢？”

    “說的就是你小子?！?/br>
    “嗨，你個孫猴子別以為你是孫悟空本家親戚就來橫啊，有本事給老子給個七十二?變?！?/br>
    “就是大勝來變個筋斗云?！?/br>
    路邊幾個年?輕知青插科打諢。

    孫勝笑罵了句，“一點(diǎn)?兒去。”

    被罵的小伙子委屈了，沖上岸的林坤告狀道，“隊(duì)長，孫猴子罵我咋辦？”

    林坤抬眸看過來，懶洋洋向?他?們的方向?看了一下，隨手指了塊開?闊地，“這地兒不錯，不如你們打一架，我來當(dāng)裁判。”

    “去你的吧！”

    孫勝握拳在林坤肩膀上輕打了下，哥倆好的勾肩搭背，給落下的那個小伙子也猴急蹦過來，“隊(duì)長，隊(duì)長還?有我呢！”

    年?輕小伙子們說說笑笑著往田壟走去。

    站在路邊樹蔭下的農(nóng)場會計(jì)笑了聲，沖邊上的主任道，“還?是年?輕好啊，瞅瞅人林坤，主任這么俊的小伙子不考慮找來當(dāng)女婿？”

    農(nóng)場主任吸了口煙，煙霧繚繞中傳來他?略帶遺憾的嗓音，“這小子非池中物，我閨女拿不住他??！?/br>
    農(nóng)場會計(jì)了然點(diǎn)?頭，誰說不是呢。

    當(dāng)初林坤剛下來農(nóng)場那會兒，場里已經(jīng)?來了七八個知青了，都是年?輕氣盛的小伙子，誰也不服誰，尤其是林坤還?生的極其出色，尤其是那雙狹長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翹，跟林蔓的瀲滟嬌潤不用，一母同胞的林坤這雙桃花眸，笑與不笑的時候都有種自?帶笑意的感覺，給人一種這小子脾氣很好、超好欺負(fù)的假象。

    前頭有個刺頭兒仗著自?己長得人高馬大，一身腱子rou打架厲害，就是看不慣“娘娘腔”小白臉林坤，北大荒是什么地兒，沒有真本事還?敢往這揍，刺兒頭三?番五次來找茬兒，林坤頭兩次給場長面子沒發(fā)作，后來那個刺兒頭不知道怎么，趁著林坤沒在，從他?包裹里翻出林家人的合照，照片上的一家人言笑晏晏，滿是溫情，那個刺頭兒卻只注意到了漂亮到讓人驚嘆的林蔓。

    等到林坤從外面回來，那不知死活的刺頭兒嬉皮笑臉拿著照片讓給“哥們兒介紹介紹這妞兒，哥們爽了你以后日子......”

    刺頭兒話還?沒說完，林坤的那雙桃花眸瞬間陰沉下來，一拳頭把刺頭兒打翻在地，拳頭如雨點(diǎn)?般落下，他?就跟發(fā)怒兇狠的獅子般差點(diǎn)?兒把那刺頭打殘。

    要不是有人攔著，后果不堪設(shè)想?。

    當(dāng)時在場的知青都給嚇傻了，不是，這小白臉......林坤這么不能惹的嗎？就為了一句話把人往死里打。

    后來一想?，大家伙兒也覺得是那刺頭兒活該，你那人家親meimei開?那種玩笑，是個人就不能忍！

    打得好，林坤是個爺們兒！

    反正從那之后，大家伙兒對林坤是服了，往后歲月里，林坤當(dāng)了知青隊(duì)長，帶著他?們修糧倉、墾荒田、斗野狼，數(shù)次從危機(jī)中脫險，農(nóng)場的眾人對他?更是心服口服。

    北大荒農(nóng)場的住房都是當(dāng)?shù)毓俦?己建的，大都是就地起材，一排排土坯柴草房，黃泥當(dāng)磚柴草當(dāng)頂，外面用手腕粗的樹干圍一圈籬笆，按上扇木門就是一個家，這種房子冬暖夏涼，結(jié)實(shí)好住，住上三?十四年?沒什么問?題。

    農(nóng)場的男人們干活，孩子們?nèi)ジ浇謇锷蠈W(xué)，嫂子們在家也不會閑著，她們除了負(fù)責(zé)眾人的一日三?餐，還?要抽空種地、打魚、編草鞋、放馬喂牛，真真是能干極了。

    今個兒農(nóng)場開?葷，俗話說鯰魚燉茄子撐死老爺子，一大盆熱騰的鯰魚茄子，小火慢燉，湯汁黏稠，茄子色澤深紅，魚rou鮮嫩適口，另外還?有一盆涼拌脆白菜，微辣爽口，一籮筐剛出鍋的白面大饃饃，雖然沒有外頭賣的富強(qiáng)面粉白，吃起來卻帶著麥子的香氣，比富強(qiáng)粉蒸出來的饃饃還?好吃！

    送飯的嫂子掀開?籠布，白面饃饃熱氣蒸騰，饑腸轆轆的知青們握著飯盒，一窩蜂涌上來。

    負(fù)責(zé)打飯的牛嫂子雙手叉腰，手里的菜勺把菜盆砸的哐哐響，“都給老娘排好隊(duì)，不好好排隊(duì)的今個兒不給打飯！”

    牛嫂子氣勢十足，大家伙兒只能悻悻排隊(duì)。

    來的晚的林坤三?人就排在最后面，孫勝看著前頭虎視眈眈的知青，懊惱地直拍腦袋瓜，“完了，今個兒吃不到好菜了！”

    另一個伙伴跟他?一起捶胸頓足。

    林坤漫不經(jīng)?心笑了笑沒說話。

    沒想?到輪到他?們仨的時候，打飯的牛嫂子見到林坤，那瞬間笑成一朵花，麻溜兒往他?飯盒里扣了滿滿一大勺鯰魚燉茄子，又挑了幾塊魚rou放進(jìn)?去，順手拿了三?個大白饃饃，熱絡(luò)道，“小林啊，夠吃不，不夠吃嫂子再給打！”

    林坤一雙桃花眼笑起來，一派溫和端正，“謝謝牛嫂子?！?/br>
    “哎呀呀，這孩子謝什么！”

    牛嫂子笑的牙不見眼。

    后面的孫勝看的熱血沸騰，看來牛嫂子心情挺好，嘿嘿今個兒能吃頓好飯了，正憧憬著呢，輪到他?打飯了，剛才還?笑成朵花的牛嫂子秒變臉，給孫勝打了一勺鯰魚半勺涼拌菜，丟過去兩個饅頭，看他?還?不挪腳走人，語氣不耐煩道，“大勝子，跟個大傻子似還?杵這干啥呢！真是人長得不精神，腦子也不好使！”

    孫勝：“.........”

    嗚嗚，長得不精神也不是他?的錯啊。

    他?傷心了，需要林哥抱抱才能好。

    悲催的是，他?的林哥不僅沒給他?愛的抱抱，還?賞了枚白眼兒。

    小伙子坐在樹蔭下的干草上，吸溜一口魚湯，再來口暄軟大饃饃，香，真香。

    這幾天農(nóng)場知青們搶修江堰，大太陽底下干的都是體力活，不吃飽可不行。

    因此嫂子們蒸饅頭都是一下子蒸兩鍋，就這還?不夠知青們吃的，大半小子吃窮老子真不是說著玩兒的。

    孫勝胃口尤其大，一會兒功夫就把自?個兒的兩個大饃饃吃光了，他?跑去饅頭筐去拿，都給那幫家伙兒搶光了，只能回到干草堆處坐下。

    這家伙兒沒精打采地，林坤見此揚(yáng)了揚(yáng)眉梢，把自?己的一個饅頭丟過去，給孫勝感動的不行不行的，就在這時候，鎮(zhèn)上的郵遞員滿頭大汗踩著自?行車來了農(nóng)場，聲音洪亮，“林坤有你的包裹，從d省寄來的！”

    d?。?/br>
    那不是蔓蔓所在的省份？

    林坤一瞬間還?以為他?幻聽了………

    *

    河溪村，老陸家。

    前頭那場雨下了一天多，第二?天傍晚時分，總算是停了下來，淅淅瀝瀝的雨聲聽多了也煩，村前村后的河壩里蓄滿了泥水，原先干涸了的河柳也重新煥發(fā)生機(jī)，絲絲條條綠意盎然搖曳在岸邊。

    鐵蛋掰了柳條來做哨子，他?跟妞妞一人一個，嗚嗚吹著在家里亂跑，惹的困在窩里的雞鴨老母豬也跟著撲騰。

    雞鴨趕去河灘上吃蟲吃蝦，老母豬可不能亂放，不盡然跑到地里去嚯嚯玉米，跑山上啃果樹皮，那得讓村里人喊打喊殺，嚷嚷著宰了吃rou。

    鐵蛋兄妹倆玩累了，捏著一瓶子知了蟬回了家，倆崽崽想?吃脆脆嫩香的炒知了。

    林蔓應(yīng)下了，催促兄妹倆洗了小手小腳丫，抱著妞妞牽著狗蛋去床上睡一會兒。

    墩子?jì)屇锛疑┳觿偵送迌鹤伦?，她回娘家送月子禮，從娘家?guī)Щ厥畞韨€紅雞蛋，特地從幾個來給老陸家，讓林蔓沾沾喜氣。

    趙春花拍手叫好，“蔓啊，這可是好東西哩，月子里的紅雞蛋最有喜氣，快吃上一個，我大孫女說不定?就來了！”

    說完了，還?遞過來個雞蛋讓林蔓快吃，墩子?jì)屧谶吷峡粗毙?，饒是臉皮厚的林蔓也給看的有點(diǎn)?不好意思?。

    墩子?jì)屛嬷煨?，“春花嬸子咋就這么盼孫女呢，人家老太太可都喜歡孫子?！?/br>
    小老太聽了連連擺手，嫌棄道，“不要孫子，不要孫子！前頭我老婆子也盼孫子，可是你看看來了個鐵蛋整天調(diào)皮搗蛋，人厭狗煩氣的我老婆子跳腳！嗨，要臭小子干啥啊，不貼心不聽話的，還?是孫女兒好，小棉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