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延己道：“那想回極樂之眼看看嗎？”

    桑覺跟著霍延己的步伐，在一個店面前停下：“不想。”

    霍延己問：“為什么？”

    桑覺抿了下唇：“不想就是不想！沒有為什么?！?/br>
    他賭氣地別過頭，突然就沒有那么喜歡老婆了，但被揣在兜里的手卻沒有抽開。

    霍延己沒說話，只是安撫地捏了兩下他細(xì)長的手指。

    “兩碗米粥和甜菜，一籠紫鴕蛋，一籠湯包，一份甜漿?！被粞蛹侯D了頓，“打包帶走?！?/br>
    “好的，稍等?！崩习逅坪醪]有因倒計(jì)時陷入惶恐，仍舊有條不紊地進(jìn)行著正常生活。

    地下城空氣微涼，但桑覺的手很熱，乖順地癱在兜里，被大手握住。

    今天話出奇地少。

    不一會兒，霍延己拎著好幾袋早餐，和桑覺一起坐上了軌車。

    地下城的主要交通工具也是軌車，但更高級，冰涼的藍(lán)色邊框圈起銀色的鋼皮，行駛起來甚至是無聲的，速度也快得多。

    坐上車，肩邊突然多了顆腦袋，霍延己偏頭看去，桑覺正拿臉悶著他胳膊。

    他淡聲問：“打算憋死自己？”

    “對不起?！鄙ＳX小聲道，“剛剛不應(yīng)該和你兇。”

    霍延己提著音調(diào)哦了聲：“那為什么兇？”

    桑覺瞪他：“……我又想兇你了?！?/br>
    霍延己輕笑了聲，抬起另一條胳膊，以別扭的姿勢揉了揉桑覺的腦袋。許久后，他才緩緩道：“桑覺，我們應(yīng)該正視事情，而不是逃避?！?/br>
    桑覺悶聲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br>
    霍延己的嘴唇蜻蜓點(diǎn)水地碰碰他的發(fā)頂，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到了，走吧?！?/br>
    桑覺走下車，望著面前的高樓，許久沒動。

    霍延己道：“回去吃飯了。”

    桑覺抿了下唇，不是很想回去：“不要問任何問題，我今天不想回答?！?/br>
    “不問，吃飯?！?/br>
    桑覺這才跟上霍延己，走進(jìn)電梯。

    他們住在十六層，是個有點(diǎn)高的位置，桑覺通常不會往窗邊靠。

    但餐桌就在窗邊，霍延己要搬的時候，被桑覺拒絕了。

    早餐一一擺在桌上，就著“天空”上方的紅色倒計(jì)時就餐。還好，天色正常亮了，虛假的陽光落在建筑上，投射進(jìn)窗戶，為桑覺的細(xì)長睫毛鍍上了一層金光。

    他認(rèn)真地舀著粥，霍延己吃兩口就開始剝紫鴕蛋。

    蛋殼是紫色的，但里面的蛋白確實(shí)淺咖色。換作平時，桑覺早就憋不住問這是什么生物的蛋了，這會兒卻一聲不吭，專心吃飯。

    他夾了個湯包，聽到霍延己說：“汁很燙，小心咬。”

    惡龍聞言，直接把湯包扔進(jìn)了霍延己碗里。

    霍延己戳開湯包，放掉了一點(diǎn)汁兒，垂眸吹了兩下，喂到嘴邊。

    桑覺：“……”

    他盯了會兒，還是咬住了。

    直到桌上的食物解決了大半，霍延己才緩緩道：“不想被問，那先聽我說說？”

    桑覺低著頭，不吭聲。

    “嗯？”

    “隨你?！鄙ＳX第一次這么硬邦邦地說話。

    霍延己淡道：“其實(shí)人類大概在兩百多年前就預(yù)測到隕石季的出現(xiàn)了，它當(dāng)時的位置還很遙遠(yuǎn)，是普通人過完一生都去不了的距離。”

    他邊說，邊剝著蛋殼，修長手指不斷撥動，很是賞心悅目。

    “前人想過很多辦法，甚至考慮到星際移民?！被粞蛹旱?，“但在人類可探測到的星球當(dāng)中，沒發(fā)現(xiàn)一個類人生命文明。”

    桑覺悶聲搶過霍延己的蛋，一口吃掉。

    霍延己道：“這還是可預(yù)測，而不是可抵達(dá)的星球?！?/br>
    桑覺終于說話了：“也可能是你們科技水平太低，檢測不到其它星球的生命體?！?/br>
    “幾百年前的科技水平還不錯?！被粞蛹旱?，“你不也覺得地下城和母星科技水平很像嗎？”

    桑覺抿唇：“我沒有這么說?！?/br>
    他突然覺得，人類太通龍性也不好，龍想什么都會被一眼看破。

    “你想過嗎？桑覺——”霍延己繼續(xù)剝蛋，“以這顆星球的科技水平為例，傾盡全力能抵達(dá)的唯一一個疑似可適宜居住、且可能有類人生命的星球約莫在0.008光年之外，而當(dāng)時在太空中最快的飛行器速度約莫900千米每分鐘，也就是說，假設(shè)那顆星球是你的母星，人類要花費(fèi)將近兩百年才能抵達(dá)?！?/br>
    “如果你真的來自外星，那你至少——”

    “別說了……”桑覺忽然發(fā)起脾氣，“我一定會回去的！”

    霍延己行云流水一般，將剝好的蛋塞進(jìn)他口中：“一顆星球尚且有數(shù)百種語言體系，既然來自不同星球，為什么我能聽懂你說話，你也能聽懂我說話？”

    桑覺盯著他。

    漂亮但沒有感情的眼眸注視久了，會令人升起一股油然的恐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甚至閃過了一抹流光溢彩。

    “因?yàn)槲矣姓Z言轉(zhuǎn)換芯片?！?/br>
    霍延己并不意外他這樣回答：“就算有這樣的芯片，應(yīng)該只針對你的聽力，它要怎么改變你的聲音傳到我的耳朵里？”

    桑覺不聽：“可以的?！?/br>
    “那文字呢？文字總無法轉(zhuǎn)換?！被粞蛹侯D了頓，“你在七區(qū)掉進(jìn)下水道，我以為你死了的時候，看到過你‘遺物’里的筆記?！?/br>
    桑覺陡然僵住。

    霍延己不是沒察覺桑覺的僵硬與不適，但閉了閉眼，最終還是復(fù)述道：“想念博士的第一天，從病房醒來?？吹搅诉@顆星球的主城，好擁擠，但腳下這片土地是他們?yōu)閿?shù)不多沒被污染的避難所了……”

    桑覺面無表情。

    霍延己沒什么情緒地讀道：“……霍延己還很香，想吃掉。他會是我的王子嗎？如果不是的話，我可以吃掉他嗎？惡龍12.1日留?！?/br>
    桑覺道：“你為什么要看它?！?/br>
    “我以為你死了，想留下一點(diǎn)東西?！被粞蛹簺]說留下一點(diǎn)動作做什么，而是道，“桑覺，你寫下的每一個字我都看得懂?！?/br>
    “……”

    被人讀私密的日記，本該是件羞恥的事情，可對于此刻的桑覺，只有種說不清的氣體充斥在大腦，心臟，身體各處，快要爆炸了一樣。

    他張張嘴，喉嚨卡了好半天沒說出話。

    霍延己落下殘忍的最后一擊：“還記得感染你的綠色黏菌嗎？它的母本來自廢水實(shí)驗(yàn)室。過去還完好的廢水研究高地，曾有位對人類具有偉大貢獻(xiàn)的科學(xué)家，名叫——”

    “你出去！”桑覺低吼地打斷。

    “砰”得一聲，霍延己被拒之門外。

    霍延己閉了閉眼，抬到耳邊準(zhǔn)備按下通訊器的手指停頓片刻——

    桑覺是只“怪物”，作為一名中將，他理應(yīng)在這種情況下，立刻叫來可調(diào)動的一切武力，封鎖住這棟大樓，以防可能會出現(xiàn)的一切安全隱患。

    可直到指尖都麻了，也沒接通軍內(nèi)通訊頻道。

    半晌，霍延己放下手，發(fā)出微不可聞的一聲嘆息。

    等屋里只剩下自己一人，桑覺才低聲問：“007，為什么005的聲音和你一樣？”

    005剛出現(xiàn)的時候，桑覺就發(fā)現(xiàn)了，兩個ai用的是同一道聲音，只是情緒不一樣，005更為機(jī)械，而007更為人性化，像是在005基礎(chǔ)上升級的ai。

    桑覺沒有等來回應(yīng)。

    從前任何他覺得無聊的時候、都會陪他聊天，給他解答疑惑的007……不見了。

    ……

    里面“砰砰”響個不停，顯而易見，某只小惡龍正在拆屋子，發(fā)泄情緒。

    這大概是認(rèn)識桑覺以來，他第一次表達(dá)如此激烈的情緒。

    過了會兒，里面安靜了。

    霍延己曲起手指敲了下門：“桑覺？”

    一開始沒人回應(yīng)。

    就在霍延己準(zhǔn)備強(qiáng)行破門的時候，門突然從里面打開了。

    桑覺出現(xiàn)在他面前，背景是一團(tuán)糟的房間，破敗的被褥，到處飄的羽絮，稀爛的床頭柜，四分五裂的地毯……

    這時候桑覺才真正有了些“怪物”的特質(zhì)。

    他之所以能那么像人，大抵是因?yàn)閺那氨唤痰奶昧恕?/br>
    但霍延己并沒有被亂七八糟的房間吸引注意力，他的目光緊緊盯著桑覺的腦袋左側(cè)，那里的頭發(fā)濕漉漉的——

    打濕它的不是水，是帶著腥氣的血。

    桑覺攤開手心，攤著一片只有指甲大小、還沾著血跡的微型芯片。即便他的聲音已經(jīng)打顫，也依舊固執(zhí)地看著霍延己：“你說句話。”

    沒有語言轉(zhuǎn)換芯片的情況下，桑覺還能聽懂霍延己說的話，這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

    鮮紅的血液順著桑覺的下頜滑落，滴在了地上，也滴在了霍延己心里。

    霍延己手臂青筋畢露，那一瞬間，他只想一槍崩爛自己的喉嚨，做個啞巴。

    第102章 真相

    霍延己剛伸手, 桑覺就后退了一步，執(zhí)拗道：“你說話，你不是能聽懂嗎？”

    鮮血浸透了頭發(fā), 被桑覺白皙的皮膚襯得格外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