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各位夫人東家長西家短地閑聊著，一頓飯吃得分外漫長，柳綃漸漸失去了耐心，反正她坐在邊角處，就是提前走了也沒人會說什么。

    她斂了裙裾，剛要起身，繡鞋一下子踢到旁邊的桌腿上，疼得她眼里蓄起了淚。

    腳趾上鉆心的疼一陣陣傳來，柳綃重新坐下，咬著牙，等痛意緩一緩。

    “怎么？這么早就急著走？”柳心瑤見柳綃起身又坐下，臉色發(fā)白，嘲諷道，“你家里又沒人，趕著回去做什么？”

    柳綃攥著手指，沒有回答她的問話。

    此時(shí)，高州邊境，與蚩族交界的登河上，一支蚩族軍隊(duì)從上游順流而下。秋季的北境，天氣已然陰冷，把守河關(guān)的士兵在要塞里喝著酒，玩著骰子，根本沒注意到河面上猶如蝗蟲過境一樣的小型戰(zhàn)船。

    而何崇的船隊(duì)，在進(jìn)入高州后，便有叁艘大型戰(zhàn)船前后守衛(wèi)著，此刻即將到達(dá)盛愈將軍所管轄的范圍。

    柳府內(nèi)依然賓主盡歡，除了柳綃。等到腳趾上的疼痛好些了，她正想喝點(diǎn)茶水，準(zhǔn)備走人，卻突然心里一墜，手一抖，打翻了茶碗。

    茶水尚溫，碎瓷也沒有傷到手，柳綃盯著沾了水的手，泡發(fā)的玫瑰茄落在手心里，和著暗紅色的茶水。

    柳心瑤瞥了她一眼，“你怎么毛手毛腳的，難不成連喝茶都要別人伺候嗎？”

    柳綃仿佛沒聽到，只丟下一句“我有事先走”，也沒管桌上人的反應(yīng)，小跑著出了柳府，叫上馬夫，當(dāng)即就往溪山趕去。

    凈臺閣里，梁塵正一絲不茍地整理經(jīng)書善本，平安侍立門邊，房里除了翻動書頁的聲音，一片安靜。

    直到幾下敲門聲猛地響起。

    平安開了門，見柳綃面色如紙，氣喘吁吁，吃驚地問：“何家娘子，你怎么了？”

    他知道柳綃今日去縣城給柳大人祝壽，但是她怎么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

    “梁塵呢？”柳綃勉強(qiáng)扶住木門站穩(wěn)，“我要見他?！?/br>
    聽到動靜的梁塵已經(jīng)到了門口，見她那副略顯狼狽的模樣，臉上的笑也消失了，“柳綃，先進(jìn)來。”

    然而柳綃剛一松手，就差點(diǎn)摔倒在地上。

    梁塵一把扶住她，察覺到她在發(fā)抖，便示意平安去端點(diǎn)熱茶。

    “柳綃，你慢慢說?！绷簤m攙著她坐下，輕聲說道。

    “梁塵，我覺得……”柳綃眼神平直，不知望向哪里，語氣也十分僵硬，像是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何崇，大概出事了。”

    下午西斜的日光已經(jīng)有些慘淡，穿過窗欞，照在桌上，地上，投下破碎的陰影。天光雖然還是亮著，但看一眼便知道，暮色將近。

    梁塵一愣，扶在靠背上的手筋骨突起，一縷發(fā)絲從他耳后滑了下來。

    他笑了笑，“柳綃，你是不是今天看到什么，被嚇到，所以胡思亂想了？”

    “我派了叁艘戰(zhàn)船，護(hù)衛(wèi)他們的船隊(duì)，算起來，這個(gè)時(shí)候，他們已經(jīng)到達(dá)盛將軍哪里了，怎么會出事呢？”

    “那今天的消息呢，你的人來傳信了嗎？”柳綃聲音干巴巴的，像突然學(xué)會說話的木偶。

    “還沒，約定時(shí)間還沒到。”

    “我在宴席上，磕到腳趾，打翻茶水，那茶水是紅色的，淌在我手心里，血一樣……”

    梁塵彎腰，抱住她微抖的雙肩，“你想多了，綃兒，放心，他們不會有事的?！?/br>
    柳綃木然地點(diǎn)點(diǎn)頭，“沒事就好……”

    平安端了茶來，梁塵遞給柳綃，“先喝點(diǎn)茶，你要是累了，就去休息，待會消息來了，我會叫醒你。”

    柳綃的手幾乎端不住茶盞，茶碗和茶托相碰，發(fā)出刺耳的撞擊聲。

    梁塵拿來調(diào)羹，柳綃只喝了兩口，“我不累，不用休息，我要在這里等。”

    “好?！绷簤m讓她靠在椅子上，還給她蓋上了絨毯。

    被撞的腳趾又開始隱隱作痛，柳綃低頭一看，手里竟然還握著那塊玫瑰茄。只是因?yàn)橛昧μ螅呀?jīng)碎了，但是僅剩的汁水，沿著她手掌的紋路，滴落在毯子上。

    柳綃閉上眼，不安和害怕像漣漪一樣，在她心里一圈圈蕩開。

    他沒有事，他不會有事，他會回來，她默默告訴自己。

    直到她無知無覺地睡著了，梁塵才讓平安立即去聯(lián)絡(luò)線人。

    楚氏的走狗鬧不出什么事來，但是，外敵……

    梁塵蹲下身，望著睡夢中依然不肯放松的柳綃，手指觸了觸她發(fā)白的臉頰。

    “綃兒，我一定會讓他回來。”他撥開凌亂的發(fā)絲，吻了下她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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