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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骨 第67節(jié)

    宋也川耳根一紅,眼眸微微閃動(dòng),慢吞吞地傾身過來。

    溫昭明猛地捂住他的唇:“算了,不想親了?!?/br>
    她貓兒般的眼睛瀲滟生光,宋也川有些無奈:“殿下是在欺負(fù)我?!?/br>
    “你這人好生不講道理?!睖卣衙鞔蠛粑笆悄阋易鹬啬愕?,我還不夠體察你的心嗎?你不喜歡我強(qiáng)迫你做不喜歡的事,如今我遂了你的心愿,你倒是反過來怪我?!?/br>
    宋也川既覺得她說得有理,卻又覺得似乎不對(duì)。

    溫昭明看到他看中?的糾結(jié)與?掙扎,終于控制不住地笑?起來。

    她笑?得忍不住去擦淚:“有時(shí)候,強(qiáng)迫也是情趣的一種,你懂不懂?”

    她起身去拉宋也川的手?,又去捏他的腰:“你不喜歡嗎?”

    溫昭明笑?得促黠又頑劣,宋也川眼里漾開一絲笑?,溫昭明見?他不生氣,便越發(fā)順勢而上,向他胸前伸去:“郎君方才還解衣裳給我看,今日不知還能不能再瞧一回??!?/br>
    宋也川的影子依稀地投落在她身上,他傾身上前,將她兩?只手?捉在一起,而后抵在墻上:“這樣,昭昭喜歡嗎?”

    依舊是沉靜澹泊的容顏,只是宋也川的眼眸中?帶著一絲隱約的火光,他輕輕向溫昭明靠近,細(xì)細(xì)地吻她。他睫毛低垂著,不敢看她,只是將情誼揉進(jìn)潮濕的吻中?。

    他很少?有侵略性的吻,更像是涓涓細(xì)流般藏著纏綿的愛意。他松開手?,溫昭明睜著翦水般的眸凝睇他,有些嬌氣道:“你這人怎么這樣。我手?腕都痛了?!?/br>
    宋也川立刻低頭去看,依稀有些紅,他立刻懊悔:“是我手?重了。”

    溫昭明咬著下唇靠進(jìn)他懷中?,哼哼道:“姑且原諒你。”

    她又和他說了一會(huì)話,看時(shí)間已經(jīng)?到了亥時(shí)。

    外頭刮了一陣風(fēng),很快便下起了雨。幾?道雷聲滾過,將房間里都照得雪亮。

    “也川?!睖卣衙鲗?duì)著宋也川笑?,“打雷了,我怕。你留下陪我行嗎?”

    一陣淡淡的土腥順著軒窗飄來,淅淅瀝瀝地響起了雨聲。

    宋也川和衣躺在溫昭明的身邊,他的睡姿很好,端端正正的平臥著。溫昭明從錦被下伸出一只手?,順著他的鼻骨描摹他側(cè)臉在夜色下依稀的輪廓。

    黑暗中?,宋也川捉了她的手?。

    溫昭明吃吃地笑?,她說:“郎君,你生得真好看,入宮之前是不是有很多女郎喜歡你?!?/br>
    宋也川輕聲說:“沒有?!?/br>
    “我才不信呢?!睖卣衙餍?,“那時(shí)在報(bào)恩寺里,好多女郎在聽你講書?,哪個(gè)都是含羞帶怯的?!?/br>
    宋也川搖頭,又想到溫昭明看不到,說:“我那時(shí)還小,腦子都在讀書?上,對(duì)這些不上心也不感興趣?!?/br>
    溫昭明嬌俏地嗯了聲:“但這些年喜歡我的人還蠻多的。”

    “是么?!彼我泊ǖ穆曇袈牪怀鱿才?/br>
    “是啊。”溫昭明轉(zhuǎn)著眼珠兒說,“從光祿寺少?卿家的郎君,再到安西侯的世子,一起在上書?房讀書?的時(shí)候,都對(duì)我喜歡得不得了。還有好多人呢,回?頭跟你說?!?/br>
    數(shù)點(diǎn)秋聲侵短夢(mèng),檐下芭蕉雨。

    溫昭明已經(jīng)?睡熟了,宋也川仍舊直挺挺地躺著,不知為何心里像是點(diǎn)了一把火,燒得他喉嚨里都泛出了一絲酸,讓他想轉(zhuǎn)過身,將溫昭明搖醒,讓她把沒說完的那幾?個(gè)人名說個(gè)明白。

    *

    九月十七。

    天邊旋開一絲淡薄的灰藍(lán),緊跟著又變成蟹殼一般的青色。

    這是新君即位后的第一次謁祖,規(guī)模頗大也頗為氣派。

    旌旗、黃扇、金爪,雉尾金蟬、云鳳錦綬,各色錦旗與?護(hù)衛(wèi)車馬組成的鹵簿儀仗綿延數(shù)十里。

    天子車駕在前,其后是親王與?皇子們,再后是宜陽、其陽兩?位公主。

    賀虞隨侍在天子身側(cè),他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青海馬,身上穿著青緣赤羅裳,頭戴七梁冠,身邊簇?fù)砹瞬簧?人,朝中?許多大臣投去厭惡的目光,卻又懾于其威勢,不敢刻意多說什么。

    宋也川今日穿著紅色的盤領(lǐng)袍官服,頭戴幞頭,端坐于馬背上,隨侍在周王的車架之處。溫昭明掀開車簾的一角,就能看見?他挺拔的背影。

    清晨稀薄的金陽落在宋也川的身上,他似是在和身邊人交談,他本就生得金質(zhì)玉相,穿著今日這身官服,更有了一種端方君子的颯沓清貴。

    許是溫昭明的目光太過灼熱,宋也川的目光輕輕向她的方向飄來。

    二人四目相對(duì),溫昭明大大方方地對(duì)他招了招手?,倒是宋也川沒出息地微微紅了臉,對(duì)她微微頷首后轉(zhuǎn)過了身去。

    早知道他姿容昳麗,可現(xiàn)在看著依然會(huì)覺得賞心悅目。

    車馬休息時(shí),溫昭明還專門為溫清影指:“那個(gè)就是宋侍講?!?/br>
    溫清影看過去,低頭和溫昭明說:“的確是芝蘭玉樹的人,阿姊眼光不錯(cuò)?!?/br>
    宋也川一下馬便去找溫昭明的位置,見?她和其陽公主不知說了什么,兩?個(gè)人一起笑?得花枝亂顫,目光還頻頻向他掃來,一時(shí)間覺得如芒在背。

    稍事休息后,溫昭明不想再坐車了,她要了一匹馬,催馬上前走到了宋也川的身邊。

    二人并?肩騎在一處。

    宋也川目不斜視,溫昭明笑?盈盈地和他說:“好巧啊?!?/br>
    宋也川輕咳:“好巧,殿下?!?/br>
    此?時(shí)天子儀仗已經(jīng)?行至一處山坳,兩?側(cè)青山夾著清流綠水,兩?山之間有一處石橋相連,宋也川的眉心微微蹙起,顯然在思?索著什么。

    他說了一句:“殿下稍等我?!?/br>
    而后催馬上前,找到了錦衣衛(wèi)指揮使?劉瑾的位置:“劉指揮使?,敢問前方可是玄武橋?”

    劉瑾點(diǎn)頭:“是。”

    宋也川忖度道:“這座橋還是與?戎狄人作戰(zhàn)時(shí)建造的,那時(shí)戎狄人勢強(qiáng),數(shù)次與?大梁爭奪此?地,大梁在建造此?橋時(shí)刻意打造出兩?處藏兵洞,位于拱橋兩?側(cè)下方。后來政局稍穩(wěn)后,才把藏兵洞填上。天子車架即將上橋,還請(qǐng)指揮使?派人去查驗(yàn)一番為妙。”

    劉瑾的神情十分平淡:“好,我知道了?!?/br>
    他對(duì)身邊人說了什么,兩?名錦衣衛(wèi)撥轉(zhuǎn)馬頭向前方奔去。

    宋也川打馬回?到溫昭明身邊,溫昭明有些疑惑:“這條路從一個(gè)月前便輪番有人巡視,即便有人起了異心,也會(huì)被錦衣衛(wèi)發(fā)覺?!?/br>
    宋也川輕輕嗯了一聲:“只是覺得這里太安靜了些,就連鳥鳴聲都聽不真切,故而才叫人去看。”他對(duì)著溫昭明莞爾:“殿下還是去車上坐著更穩(wěn)妥些。”

    “好?!睖卣衙鼽c(diǎn)頭,“我回?去了?!?/br>
    又過了小半個(gè)時(shí)辰,前方的天子車駕已經(jīng)?過了玄武橋,宋也川騎著馬也踏上了玄武橋的橋身。

    玄武橋是一座三眼白石拱橋,橋體兩?端各自?端放著一對(duì)石獅,待到馬蹄踏至橋身中?央時(shí),宋也川竟感覺橋體微微一晃。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異動(dòng),旋即加快了步伐。宋也川本來隨著周王的車架已經(jīng)?走到了橋尾,他立刻撥轉(zhuǎn)馬頭,向溫昭明的馬車奔去。

    溫昭明原本吃了些點(diǎn)心有些犯困,她亦感受到了橋身的震顫,正欲命人詢問,宋也川已經(jīng)?拉開了車簾,對(duì)著她伸出手?來:“殿下,速與?我離開?!?/br>
    正在說話間,耳畔突然傳來一聲悶響,電光火石間,橋身劇烈地抖動(dòng)起來,撲簌簌的碎石落入江心,宋也川單手?握住馬韁,控制著躁動(dòng)不安的馬匹,另一只手?向溫昭明伸得更近些:“昭昭,快!”

    溫昭明立刻握住了宋也川的手?,他用了幾?分力,讓溫昭明踩著馬車的車轅,攀坐在自?己的身前。而后立刻向橋尾處奔去。

    緊跟著又是一聲悶響,橋尾猛的被炸開了一個(gè)豁口,宋也川眼中?微微一縮,他輕聲說:“有人在藏兵洞中?埋了火藥?!彼麚苻D(zhuǎn)馬頭想要退回?河岸彼側(cè),可另外那邊,亦傳來隱隱的悶響。橋身劇烈地晃動(dòng)起來,顯然馬上便要坍塌,宋也川松開馬韁,將溫昭明抱在懷中?。

    周遭一片混亂,他低下頭在溫昭明耳邊說:“閉氣?!?/br>
    說罷,抱著她跳下馬,縱身向江水中?跳去。

    冰冷的河水一起向二人灌來,在河水包裹的朦朧中?,玄武橋爆發(fā)出巨大的爆炸聲,巨大的碎石接連落入河水之中?,宋也川單手?抱住溫昭明,另一只手?不知從哪里摸出一把短刀,他順著河水飄出十幾?米,托著溫昭明一齊換氣,緊跟著想要用匕首插入河岸兩?側(cè)的石縫中?固定身體。

    只是他的右手?依然難以受力,短刃幾?乎只能插入河岸邊的浮土處。宋也川眉心皺起,再次起手?,短刃脫手?而出,向河流深處掉落。溫昭明不會(huì)水,仰著頭單手?摟住宋也川的脖子,見?他手?中?的匕首掉落,她甚至笑?了一下,好像根本沒有害怕:“也川,你說我們就這樣死在這,是不是也算死同?xue了?”

    速來好脾氣的宋也川根本無暇理她,他輕聲說一句扶好,而后猛的抓住伸進(jìn)湖水中?的一處藤蔓,藤蔓上有斷刺,刺破了宋也川的皮膚,他蹙著眉一聲不吭,硬生生在江水中?頓住了身子。此?處濕滑,河岸兩?邊不能攀爬,宋也川托著溫昭明的腰:“昭昭,你踩著我的肩膀,從這里可以爬上去?!?/br>
    話音還未落,他握住的那根藤蔓竟從中?斷裂開,二人重心一時(shí)不穩(wěn),重新跌入水中?,溫昭明嗆了一口水,立刻又被宋也川抱入懷中?,她伏在宋也川的肩頭,一面咳嗽一面說:“我不會(huì)真死在這吧。”

    宋也川調(diào)整了一下身形,將溫昭明抱在懷里:“不會(huì)的,信我。我們都不會(huì)死。”

    河中?激流處處,暗礁無數(shù),撞到一處石頭上,宋也川悶哼了聲,隨后抿住了嘴唇。

    二人順河飄去數(shù)里,終于被一個(gè)枯樹攔下。

    宋也川抬起右手?,攀住枝條。他的右手?很難著力,他咬著牙關(guān),額上的筋絡(luò)都繃的緊緊的。于水中?暫且定住了身形,宋也川扶著溫昭明登上河岸,天色近黃昏,溫昭明冷得渾身發(fā)抖,宋也川轉(zhuǎn)過身蹲下:“上來?!?/br>
    兩?側(cè)深林莽莽,高大的樹木隱天蔽日。除了偶爾的蟲鳴聲,只余下無盡的風(fēng)聲。

    溫昭明扶著宋也川站起來,不知碰了哪里,宋也川輕輕哼了聲。溫昭明見?狀立刻抬起手?想要去看,宋也川卻笑?:“我沒事,你快上來。天要黑了?!?/br>
    伏在宋也川肩頭,他穩(wěn)穩(wěn)地將溫昭明托起來,溫昭明冷得打顫,宋也川輕聲說:“我懷中?有火折子,一會(huì)兒找個(gè)地方,點(diǎn)起火就不冷了?!?/br>
    溫昭明低低嗯了一聲。

    山風(fēng)本就是冷得,二人的衣服一路在滴著水,終于來到一處巨石附近。

    宋也川將溫昭明放在背風(fēng)處,而后從懷中?摸出火折子。

    “你怎么什么都帶?”她還有心情開玩笑?。

    “祭祖駐蹕本就要三四天,雖有膳房,但還是自?己帶引火的東西更放心些?!彼我泊〒炝藥?根樹枝,擦燃的火折子,借著火光看去,溫昭明臉上有些紅。他抬手?摸了摸,感覺她有些發(fā)熱。

    溫昭明的精神尚可,她的目光輕輕落在宋也川的手?上,立刻伸手?去將他的掌心攤開。

    一條很深的傷口貫穿他的掌心,她微微吸了一口氣:“這是怎么弄的。”

    宋也川垂眸,似也十分驚訝:“方才太緊張,竟沒覺察到疼?!?/br>
    火光跳動(dòng),溫昭明拔下頭上的簪子,在火邊烤了兩?下,小心地替他挑出藏在皮rou里的碎石與?木刺。

    溫昭明有許久沒有見?過宋也川的手?了。

    除了手?上還未愈合的傷口外,宋也川的指腹上,還帶著幾?分握筆留下的薄繭。

    他的指甲邊緣修得很利落,他對(duì)著溫昭明攤開的手?掌,指骨舒展,帶著很堅(jiān)定的信任。

    溫昭明很喜歡宋也川的這雙手?,縱然他的右手?枯瘦而凋敝,放在一處并?不相稱。

    可莫名的,她覺得這上面藏著宋也川過去的人生。

    宋也川靜靜地看著她的發(fā)頂,許久沒有說話。

    見?他沉默,溫昭明抬眼看他:“怎么?”

    宋也川每次對(duì)著她,總是會(huì)刻意藏住眼下的機(jī)鋒,露出溫和的笑?意:“你餓不餓?”

    落水前才用過膳,溫昭明倒是不覺得餓,她看著宋也川道:“你說,這是不是溫兗做的?”

    宋也川搖頭:“只怕不是?!?/br>
    火苗跳動(dòng)在他的眼眸中?,宋也川安靜地解釋:“看起來的確是他最后可能去做這件事,只是你也說過的,這條路每日都有斥候來查驗(yàn),橋下的藏兵洞不會(huì)沒人查驗(yàn)?!?/br>
    二人沉默了一會(huì),溫昭明說:“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