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覃子朝低聲問，“什么時候?！?/br>
    江聞皓頓了下：

    “去掉耳機的時候?！?/br>
    ……

    ＊

    蟬鳴陣陣，這場面向全體高三生為期兩天的戰(zhàn)役終于在盛夏滾滾的熱浪中拉開了序幕。

    總有人說事關(guān)成敗，在此一舉。但江聞皓永遠都記得董娥當初的那句話，一切不過才剛剛開始。只要尚在前行，就沒有所謂的定局。

    一如春去秋來，日月交替，看似是在反復輪轉(zhuǎn)，但每一天又都在發(fā)生著不同的精彩故事……

    考試前一晚，江聞皓背著吉他，和覃子朝一起上到了宿舍的天臺。

    繁星璀璨，其中有幾顆尤為明亮。

    江聞皓仰頭看著那些星星，總覺得其中一定就有謝菀和董娥。

    他不清楚一個人從相信這些美好的傳說到覺得這是謊言，再到重新變得相信起來，到底是不是長大。

    但如果有一天，他也遇到了一個會在暴風雨夜哭泣的孩子，應該也會把這個說法講給他聽——

    那些我們深深思念著的人，都會變成天上的星星，永遠陪伴在我們身邊。

    “唱首歌吧，小皓?！?/br>
    江聞皓扭臉，看著星空下的覃子朝。

    這個人在他以為自己被世界拋棄的時候，毫無預兆、可以說蠻不講理地闖入了他的生活。一把拉住了不斷下墜的自己，讓他又開始期待起有對方存在的未來。

    吉他奏起熟悉的旋律，被夜風吹散，回蕩在安靜的校園：

    “hey jude， don't make it bad

    take a sad song and make it better

    remember， to let her into your heart

    then you  start to make it better

    ……”

    歌聲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一如之前無數(shù)次那樣流入覃子朝的心臟。隨著一個又一個音符沉而有力地跳動。

    在間奏后的新一個八拍里，低沉溫柔的聲音也跟著加入進來，輕輕哼唱。

    “hey jude， don't be afraid

    you were made to go out a her

    the minute you let her under your skin

    then you begin to make it better

    ……”

    ……

    ＊

    江聞皓從考場走出來的時候，被耀眼的陽光照地瞇起了眼。

    世界又再次有了聲響，航行的船只都在此時暫時停泊靠港。

    水手們肆意宣泄著心底的情緒，高中生的身份也終于在此時宣告了結(jié)束。

    覃子朝站在一棵樹下，一如往日那般溫和從容。

    江聞皓松了口氣，腳步也不由變得輕快，向他跑去，跳起來勾住了覃子朝的脖子。

    覃子朝遞上一瓶冰鎮(zhèn)可樂，習慣性地又抬手摸了摸江聞皓的頭。

    不需要太多語言，只是一個眼神他們就明白，那個兩人共同期望的未來，已經(jīng)向他們敞開了大門。

    這個暑假可謂是三年以來最輕松的一次。

    楊志祁從東北老家打電話過來，讓他們趁著這段時間去趟東北。

    電話里的楊志祁告訴他們，自己在牡丹江呆了一段時間后，又轉(zhuǎn)戰(zhàn)到了哈爾濱，現(xiàn)在在道外開了家燒烤店。

    小店不大，但生意還挺好。江聞皓沒去過哈爾濱，挺想到那兒看看。兩人查了下票，車次居然還有點緊張。有一趟合適的也需要先到江聞皓家所在的城市，再從那兒出發(fā)去哈爾濱。

    他們本想帶上徐秋云一起。她這輩子沒去過什么地方，難了大半輩子，如今也該歇一口氣。

    但徐秋云最近正跟李嬸合計著一起在柳安開個小飯館。李嬸負責出錢盤地方，徐秋云料理后廚，也不太有時間。

    看著徐秋云對這事兒還挺有勁頭，覃子朝心里也替她高興。

    聽說倆孩子要去看楊志祁，徐秋云專門又準備了一大堆特產(chǎn)，讓他們給楊志祁捎去。

    兩人簡單收拾了下行李，又約了王城他們幾個關(guān)系好的同學一起吃了頓飯。

    其中一個室友跟鄭強剛好在一個考場。據(jù)他所說，鄭強在數(shù)學考試的時候作弊被抓了，最后一場英語都沒來。

    江聞皓聞言只是很淡地“哦”了聲，這個話題很快就又被其他開心的話題給蓋了過去，淪落為了若干小事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個。

    ……

    ＊

    抵達江聞皓家所在的城市時是上午，前往哈爾濱的車要到凌晨才會開。

    得知江聞皓回來的江天城一早就派老陳開車在站外接他，生怕江聞皓過家門而不入，再直接跑了。

    “既然來了，就回趟家吧?！崩详惱_車門，苦口婆心地勸，“最近江總挺心力交瘁的，總在念叨你。”

    “他心力交瘁，念叨我干什么。”

    老陳搖頭嘆了聲氣：“朗朗那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最近變得特別叛逆，沒少讓江總頭疼。加上馮……咳，馮婳那邊也出了點事兒?！?/br>
    江聞皓輕輕揚了下眉梢。

    老陳諱莫如深：“總之你見了她就明白了?！?/br>
    見江聞皓還在猶豫，覃子朝拍了下他的肩：“回去看看吧。”頓了下又道，“不管怎么樣，我都還是要跟叔叔正式見個面的?！?/br>
    江聞皓覺得其實沒什么必要，但又知道覃子朝這人識禮數(shù)，終是沒再拒絕。

    進到家院子的時候，劉姨還是第一個沖了出來，接過江聞皓的行李熱情地說：“小祖宗，你可算回來了！”

    江聞皓跟劉姨打了聲招呼，一抬眼就發(fā)現(xiàn)江天城正隔著落地窗站著，在對上江聞皓視線的時候沖他點了下頭，接著也走到了門口。

    “怎么這么久？”

    “路上有點堵車?！崩详愡B忙回道。

    江天城“嗯”了聲，目光跟著就移到了覃子朝身上。

    覃子朝禮貌地沖他頷了下首：“江叔叔。”

    江天城用手抵著下巴咳嗽了聲，轉(zhuǎn)過身去：

    “飯做好了，進屋吧?！?/br>
    江聞皓和覃子朝對視一眼，跟著劉姨進了門。

    餐桌上擺滿了豐盛的飯菜，江天城坐在主位，眼神全程都跟著江聞皓和覃子朝，直到他們落座。

    江聞皓敏銳地發(fā)現(xiàn)，桌子上只擺了三套餐具。屬于馮婳的那套琺瑯瓷碗筷并沒有出現(xiàn)。

    江天城又盯著當中的燉湯看了會兒，對劉姨說：“把馮婳叫下來一起吃頓飯，孩子難得回來一趟?！?/br>
    “這……”劉姨面露難色，末了點點頭，“我試試吧?！?/br>
    江聞皓好奇心更甚，微微瞇起了眼。

    江天城轉(zhuǎn)過頭：“考得怎么樣？”

    江聞皓掀掀眼皮：“湊合?！?/br>
    “上央音有把握么？”

    “湊合?！?/br>
    父子倆聊不出幾句，又習慣性地冷了場。江天城只能將目標放到了覃子朝身上。

    “小覃呢？聽你們老師說，你是要考政法？”

    “是的叔叔。”

    江聞皓皺了下眉，對江天城私下打聽覃子朝的事很不爽。剛想開口懟，就被覃子朝先一步發(fā)現(xiàn)，在桌下碰了碰他的腿。

    江聞皓抿抿唇，把話憋回去了。

    “政法挺好?！苯斐亲灶欁缘卣f道，“將來畢業(yè)后是打算從事法律相關(guān)的專業(yè)？”

    “嗯?！?/br>
    “挺好。我公司的法務(wù)部門正好需要些新鮮血液，到時……”

    “謝謝江叔叔?！瘪映t和地笑笑，“我大學報考的是刑法相關(guān)的專業(yè)，和公司的日常業(yè)務(wù)可能不是特別匹配?！?/br>
    江天城愣了下，片刻后有兀自點點頭：“哦，是么?！?/br>
    “不過江叔叔以后要是有什么法律上的事需要咨詢，可以隨時問我?！?/br>
    三人正說著，二樓馮婳房間的門發(fā)出細微的響動，跟著傳來下樓聲。

    江聞皓抬了下眼，在看到馮婳后微微一愣，差點沒認出來。

    只見她用一條絲巾裹著頭，在屋里也還是戴著副墨鏡。

    即便如此，江聞皓也還是發(fā)現(xiàn)她的臉腫得厲害，鼻梁也變得很奇怪，像是被人捅了個鋼筋。

    江天城沖馮婳招招手示意她過來，馮婳勉強沖江聞皓笑了下：“回來了?！?/br>
    江聞皓看她的臉就像僵了一樣，笑的時候顴肌動也不動。像是蠟像館里的那些蠟人。

    見江聞皓一直盯著自己，馮婳連忙神經(jīng)質(zhì)地又把紗巾拉了拉，遮住了半張臉。坐在餐桌上時也不說話，和當初最善于攻心和交際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后來從劉姨那里，江聞皓才知道馮婳在兩個多月前，跟她在同一個瑜伽班上課的闊太一起飛了趟國外，說是要做什么最先進的抗老化技術(shù)。

    結(jié)果手術(shù)過程中引起了強烈的過敏反應，之后臉就變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