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好像有大病 第64節(jié)
鐵憾岳跟他走進(jìn)了花廳,看著堂里的一切都沒怎么變化,心中有些感慨。兩人坐在太師椅上,吳阡陌關(guān)切道:“大哥,你是怎么出來的?” 鐵憾岳不想出賣屠烈,大手一擺道:“我趁他們不注意,搶過鑰匙來打開門就跑了。姚長易那龜孫子關(guān)了我這些年,我不能跟他善罷甘休。好兄弟,我知道你對我一片赤誠,一脫困就回來找你了,不知道這坎澤堂中還有沒有大哥的一席之地?” 吳阡陌真誠道:“大哥這是說什么話,你永遠(yuǎn)是這里的主人。坎澤堂是老門主送給大哥的產(chǎn)業(yè),這些年來小弟不過是替大哥打理家業(yè)罷了。你一回來,這些東西自然要雙手奉還給大哥!” 鐵憾岳沒想到事情會這么順利,十分高興,道:“好兄弟,我就知道你對我一片忠心。等大哥接回了你嫂子,咱們就一起打到洛陽總堂去,殺了姚長易那龜兒子。我做金刀門的總門主,你當(dāng)副門主,咱們兄弟同享榮華富貴,一起稱霸中原!” 他說著,心中生出了豪情,仿佛已經(jīng)實(shí)現(xiàn)了目標(biāo),放聲大笑起來。 吳阡陌一副心悅誠服的模樣,道:“好,小弟都聽大哥的。” 兩人喝了一杯茶,吳阡陌道:“怎么飯菜還沒上?大哥稍等片刻,我讓人去催一催?!?/br> 他起身出去,在屋檐下叫住一個侍衛(wèi),吩咐了幾句。那人快步走了,吳阡陌滿面春風(fēng)地回來了,又陪鐵憾岳說了一陣子話,兩人之間一點(diǎn)也不生分,好像跟當(dāng)年沒什么變化。 片刻幾名仆婦捧了飯菜和美酒上來,有貴妃雞、糖醋魚、蜜汁火腿等,琳瑯滿目擺了一桌子。鐵憾岳在牢里關(guān)的太久了,一見酒rou就兩眼放光。吳阡陌微微一笑,道:“大哥快吃吧?!?/br> 鐵憾岳掰了一根雞腿,兩三口就吞了下去。吳阡陌給他盛了一碗湯,眼里帶著溫和的笑意,道:“慢點(diǎn)吃?!?/br> 鐵憾岳吃得滿嘴油花,心中十分踏實(shí)。受了這么多年的罪,他終于回到自己的家了。幸虧他還有忠實(shí)的兄弟,這么多年如一日地等著他回來。他得盡快站穩(wěn)腳跟,還有老婆在等著自己去接,還有仇人等著他去殺。 他這么想著,露出了一絲微笑,卻忽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他手里的湯碗掉在了地上,鐺地一聲摔成了碎片。 鐵憾岳感覺身體變得十分沉重,整個人倒在椅背上,使不上力氣了。 他困惑地看著對面的人,吳阡陌的眼里還帶著柔和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計(jì)劃之中。 他在飯菜里下了藥,分量還不輕。 “為什么……” 鐵憾岳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最信任的兄弟會背叛自己。他想要狠狠給他一拳,卻連胳膊也抬不起來。他只能死死地盯著對面的人,眼里簡直要冒出火來。 吳阡陌垂眼看著他,淡淡道:“抱歉啊,大哥,人是會變的。” 鐵憾岳掙扎著還想說什么,迷藥已經(jīng)發(fā)作了,意識陷入了一片黑暗當(dāng)中。吳阡陌看著他,輕輕地說:“你走了太久了,這些年我過得很好,不想把這些東西拱手讓給你。姚長易對我也很不錯,他和你之間,我選擇他,你別怪我?!?/br> 鐵憾岳已經(jīng)昏了過去,聽不見他的話了。吳阡陌拍了拍手,幾個侍衛(wèi)走上前來,道:“堂主有何吩咐?!?/br> 吳阡陌冷冷道:“把他送到水牢里關(guān)起來,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準(zhǔn)見他?!?/br> 幾名侍衛(wèi)一起將鐵憾岳架了起來,費(fèi)勁地拖了出去。 吳阡陌看著他消失在視線里,長長地舒了口氣,有種如釋重負(fù)的感覺。那可是鐵憾岳,當(dāng)年江湖中讓人聞風(fēng)喪膽的頭號人物,就這么輕而易舉地被自己關(guān)回了牢籠。 也多虧了他這么信任自己,要不然吳阡陌也沒有下手的機(jī)會。他心中隱約有種興奮的感覺,又有些恐懼,他背叛了當(dāng)初提拔自己的恩人,良心終究是有些不安。 他深吸了一口氣,按捺住了心中的惶惑。他從前受了太多窮,義氣對他來說一文不值。為了保住榮華富貴,他什么都做得出來,出賣大哥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回到書房,展開信箋,寫下自己擒住了私逃的重犯,已經(jīng)把人關(guān)在了水牢里。片刻他寫完了信,讓人送往洛陽。要怎么處置鐵憾岳,還得由姚長易本人來決定。 人和堂中,鄭雨寒給徐懷山換完了藥,囑咐道:“傷口快好了,別沾水?!?/br> 那鐵瘋子拿刀給他砍了好幾道傷口,所幸傷的都不深。徐懷山看了鄭雨寒一眼,想讓他把病情說的重一點(diǎn)。鄭雨寒心領(lǐng)神會,道:“但還是得好生養(yǎng)著,不能動怒、也不能著急,把傷口氣裂了就不好了。” 徐懷山這便滿意了,希望李清露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陪著自己,別想東想西的。李清露先前因?yàn)闅⒘送佬』?,一直心神不寧。徐懷山這一受傷,她反倒像打了個激靈似的,清醒了過來。日子一天天地往前過,她還有人要照顧,不能總是這么渾渾噩噩的。 這幾天刀傷開始收口了,應(yīng)該不會留疤。他非要在自己面前裝病,她也懶得拆穿他。 鄭雨寒走了,丫鬟送了一碗湯藥過來。李清露接了過去,道:“該吃藥了?!?/br> 徐懷山坐在太師椅上,張開了嘴。李清露腹誹他又不是不能動,非要讓自己服侍他,但臉上沒表現(xiàn)出來。 李清露端著碗,舀了一勺藥喂給他。徐懷山老實(shí)巴交地喝了,他這幾天在屋里養(yǎng)傷,穿著一身白色的中衣,外頭罩一件黛藍(lán)色的輕紗長袍,就像籠了一層云霧。他的頭發(fā)隨意一束,碎發(fā)垂在臉旁邊,映著蒼白的臉,顯得有點(diǎn)憔悴。 李清露也不知道自己這么想是不是在捋虎須,但他順毛的樣子真的有點(diǎn)可愛,讓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 他是個復(fù)雜的人,說不上是好還是壞。李清露對他的感情也很難說清楚,有些放不下的抵觸,又有些許好感,然后是接踵而至的心疼、煩惱和患得患失的心情。跟他經(jīng)歷過的事紛至沓來,細(xì)碎而燦爛,像夜空中的煙花,一茬接著一茬炸裂開,讓她一想起就會出很久的神。 她撥了撥瓷碗,這藥聞著都苦,就該一口悶,他卻讓她一勺勺地喂下去,簡直是傷人八百自損一千。李清露嘆了口氣,這人是有多缺愛才會這么做啊。 也難怪他抓住什么就不放手,實(shí)在是從小沒人疼,讓他寧可受雙倍的折磨也要換一點(diǎn)溫柔。 喝完了藥,李清露端來清水給他漱了口,又拿帕子給他擦了嘴角的水,態(tài)度細(xì)致而溫柔。徐懷山的目光追著她的身影,有點(diǎn)留戀她靠近自己的感覺。片刻他揉了揉眉心,還是覺得藥太苦,自己虧了。他抬眼看她:“我現(xiàn)在病著,你講點(diǎn)武德,可別趁這時候跑了?!?/br> 李清露有點(diǎn)哭笑不得,道:“我知道了,你傷養(yǎng)好之前我不會走的?!?/br> 徐懷山道:“我傷養(yǎng)好了呢?” 李清露含糊道:“好了再說好了的事……” 徐懷山有點(diǎn)不痛快了,道:“上回你一個人在外面亂跑,差點(diǎn)就出事了,還不長心呢?” 李清露道:“那也不能就不出門了啊,外頭又不都是壞人。” 徐懷山冷著臉道:“金刀門的人整天在外頭轉(zhuǎn)悠呢,你敢出去他們就敢套你麻袋?!?/br> 李清露知道他說的是真的,但還是不太高興。這個臭魔教頭子一肚子壞水,巴不得外頭的人都知道自己是他身邊的人,這樣她就不敢離開他了。 徐懷山感覺她一直就沒想在業(yè)力司扎下根來,嘆了口氣。鄭雨寒說的不錯,他身上的傷一生氣就要裂開,現(xiàn)在不是跟她計(jì)較這些事的時候。 李清露道:“去睡一會兒么?” 徐懷山這幾天睡了不少,站起來道:“還不困。” 他拿了本書,坐在羅漢床上看。他靠在雕花的背板上,姿態(tài)松散的恰到好處。片刻他翻過一頁書,陽光照在他身上,映出他好看的側(cè)臉。 李清露隔著個小茶桌,拿著個繡箍在旁邊做針線,絲線拉過布帛發(fā)出輕輕的聲音。他們這樣陪著彼此,不說話感覺也很好。 有人從外頭走來,輕聲道:“教主在么?” 徐懷山抬起頭,見穆拂衣來了。李清露要去迎接,徐懷山搖了搖頭,示意自己去就行了。他能感覺到穆拂衣對李清露有點(diǎn)排斥,不想讓李清露受她的氣。 他走到屋前,道:“穆姑娘,有事么?” 前幾天鐵憾岳闖到人和堂里來大打出手,徐懷山身上受了好幾處刀傷。地載堂的人卻在后面守著穆廣添和她父女二人,任前面打得再激烈也不出頭。 穆廣添凡事先顧自己,無論是金錢還是性命都守得萬無一失。只是算計(jì)的太過精明,就不免失了人情。更何況他本來就是業(yè)力司的人,保護(hù)教主是他的職責(zé)。他這樣不管不問的,不但讓人心寒,深究起來還是嚴(yán)重的失職。 徐懷山事后沒跟他們算賬,現(xiàn)在是多事之秋,計(jì)較起來反而讓外人得意。但就這么不聲不響地結(jié)個疙瘩,也不是好事。穆廣添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態(tài)度,覺得自己這么做沒什么毛病,反正大家認(rèn)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就這個脾氣,諒徐懷山也不能把自己這個老臣怎么樣。 穆拂衣夾在中間十分難受,想了好幾天,終于忍不住過來了。徐懷山本來就對她有點(diǎn)敬而遠(yuǎn)之的態(tài)度,父親這么做,更是讓他對自己越來越冷淡。她聽說那天晚上,徐懷山從房頂上摔了下來,李清露想也不想就沖過來接他,還冒死護(hù)著他。當(dāng)時周圍的人都嚇呆了,覺得這小姑娘必然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要不然就是腦子不好使,連命都不要了,居然敢跟那瘋子講道理。 捫心自問,若是換成穆拂衣,她也未必能做到這個地步。自己一直喜歡他,卻什么也為他做不到,實(shí)在有些難堪。 穆拂衣道:“我聽說你受傷了,給你燉了點(diǎn)鴿子湯。還有家里拿來的藥材,你看能不能用上?!?/br> 她左手提著個食盒,右手拿了兩盒人參。徐懷山接了過來,道:“多謝,都是自己人,不用這么客氣?!?/br> 他的態(tài)度淡淡的,讓穆拂衣心里越發(fā)不好受,忍不住道:“那天晚上我想出來的,我爹不讓?!?/br> 徐懷山嘆了口氣道:“你不會武功,穆堂主的年紀(jì)也大了。你們出來也是危險,保護(hù)好自己就好?!?/br> 他雖然這么說,卻把她當(dāng)成了外人,從頭到尾就沒指望過他們。李清露走了過來,客氣道:“外頭冷,穆大小姐進(jìn)來坐么?” 穆拂衣一見她,心里就分外不舒服。她微微皺起了眉頭,道:“不了,我還有事?!?/br> 她說著深深地看了徐懷山一眼,輕聲道:“你好生休息,改天我再來看你?!?/br> 徐懷山點(diǎn)了點(diǎn)頭,穆拂衣便轉(zhuǎn)身走了。李清露把食盒放在桌上,伸手摸了一下湯碗,道:“還熱著,來喝吧?!?/br> 徐懷山坐下了,端起碗喝了一口,湯燉得不錯,她也是個靈巧的姑娘。 他想著穆拂衣剛才來的情形,她的神情有點(diǎn)難過,又很擔(dān)心他,但很多話礙于身份說不出口。 徐懷山知道她比他爹重情義,但穆廣添太貪婪了,他的需求就像一個無底洞,給出的一點(diǎn)回報和自己的付出完全不成正比。他越是跟穆家的人接觸,就越有種疲憊感。甚至讓他一見到穆拂衣,心情就變得沉重起來。 他嘆了口氣,覺得穆拂衣應(yīng)該比自己還要難受。畢竟穆廣添是她的爹,自己受不了,大不了遠(yuǎn)離他就是了。而她違逆不了他的意志,只能繼續(xù)受他的擺布。 穆拂衣憋了一肚子話,見了徐懷山又說不出來,只能一言不發(fā)地回去了。 她一心想幫他做一些事,可手里沒有實(shí)權(quán),什么也做不到。她只能事事聽父親的安排,渾身都透著一股無力感。 從前徐懷山見到她,還會露出微笑。如今再見面,他的神色卻有點(diǎn)疲憊。穆拂衣想起少年時他送自己寒梅的情形,那時候他對自己還很溫和,現(xiàn)在眼神里卻只有冷淡了。 父親很愛她,可他的自私要把她人生中唯一的一點(diǎn)溫柔都掐滅了。 穆拂衣心里的念頭亂紛紛的,也不知道該怪自己無能,還是恨父親太自我了。她走到廂房前,見父親負(fù)手站在屋檐下,看著遠(yuǎn)處的天空。 “回來了。” 穆拂衣去看望徐懷山還是背著她爹去的,被他抓了個正著,有些局促不安。她道:“嗯?!?/br> 她從上午就在廚房里忙活了,一點(diǎn)小心思瞞不住穆廣添。他道:“他怎么樣了?” 穆拂衣輕聲道:“精神不錯,傷口也養(yǎng)的差不多了?!?/br> 穆廣添淡淡道:“年輕人嘛,受一點(diǎn)小傷,幾天就好了,不必大驚小怪的?!?/br> 穆拂衣心里更不舒服了,覺得父親實(shí)在刻薄無情。出事了不去救援,聽說徐懷山受了傷,又說沒什么大不了的,心好像是石頭長的。 穆廣添捕捉到了女兒細(xì)微的不滿,微微一笑,道:“怎么了?” 穆拂衣小聲道:“他好歹也是教主,出了事您也不問一聲,別人要說咱們的不是了?!?/br> 穆廣添道:“你去探望了不就行了,我的寶貝女兒不就代表地載堂的面子么?!?/br> 穆拂衣微微皺眉,覺得父親又跟自己打馬虎眼,想要敷衍過去。 穆廣添知道前幾天的事讓女兒心里不滿了,年輕人要面子,沉不住氣。卻不明白等到年紀(jì)大了才知道什么都是虛的,自己過得好才是最實(shí)在的。他不動聲色地說:“那你覺得該怎么辦?” 穆拂衣試探道:“咱們既然歸附了本教,多少得給教主點(diǎn)面子,不能總是作壁上觀。人家畢竟給了您一顆救命的丹藥,咱們總不能一點(diǎn)好也不念吧?” 穆廣添緩緩地點(diǎn)頭,道:“你心疼那小子了,想幫他出頭?!?/br> 穆拂衣有點(diǎn)慌亂,道:“沒有,爹爹你別取笑女兒!” 閨女長大了,要為心上人打算了,自己這老頭子留下來也是礙事。穆廣添有點(diǎn)惆悵,整了整袖子,淡然道:“我在這兒待了好一陣子了,也沒什么大事了,過幾天就回咸陽去吧?!?/br> 穆拂衣還想跟徐懷山多見幾面,舍不得就這么走。穆廣添道:“要不然我留下一些人保護(hù)你,你在這兒多待一待?” 穆拂衣沒想到父親居然會成人之美,輕聲道:“都行,女兒聽父親的安排。” 女孩兒臉皮都薄,她這么說,就是想留下來了。穆廣添想著閨女的年紀(jì)也不小了,有徐懷山這么個合適的對象,還是得爭取一下,免得錯過了以后女兒怨自己。 他微微一笑,道:“那這邊的人都給你留下了,爹先回咸陽。你要幫他也由的你,但別對他太好了,要不然那小子予取予求的,不把咱們地載堂當(dāng)回事。” 穆拂衣的心微微一動,沒想到父親終于松了口,肯把人交給自己了。 穆廣添知道這丫頭雖然聰明,但心地太好,提醒道:“爹就希望你好好的,千萬別吃虧。至于那小子,他喜歡你,我也不阻攔。他若是沒有這個福氣,咱們也不必傷心。日子慢慢過,總有合適的人在后頭等著。” 他這么說,是瞧出了徐懷山對穆拂衣雖然有三分敬重,卻未必對她有愛慕之心。早年徐懷山的身份低微,不配肖想地載堂的大小姐。如今他位高權(quán)重了,又不愿受人制約。他若是跟穆拂衣在一起,將來事事都要看穆家人的臉色,終歸是不得自由的。 穆廣添是過來人了,只想讓閨女別陷得太深。然而穆拂衣十分雀躍,根本沒把父親的話放在心上,一心想著只要手里有了人,就能幫得上徐懷山了。 只要他睜開眼睛看著自己,穆拂衣就不信自己比不過那個平凡的小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