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稠長發(fā)分散垂落在她身前、腰際，玉姝側(cè)著身子站在里間一張長柜前, 纖細(xì)皓白的手腕握著一盒大紅描金海棠花小匣，空寂的屋中，只聽啪嗒一聲，玉姝將匣子打開，垂下眼簾, 細(xì)細(xì)地看著匣中之物。

    蕭淮止沉步走向珠簾, 將她的一舉一動(dòng)全都羈押眼底。

    珠簾被他一手撩開, 垂落時(shí)碰出郎當(dāng)響聲。

    玉姝回首看來，清凌凌的眼眸里滿是訝然，蕭淮止袍角微掀，長靴邁前，狹眸微睨，端視著她臉上神息轉(zhuǎn)變。

    燭影晃過她清麗的臉，照住那雙簌簌垂下的濃睫。

    還在掩飾。

    蕭淮止縱橫沙場，再多的鬼祟陰謀都曾見過，唯獨(dú)她，是最弱的。

    可是最弱之人的攻擊，也可以是刺他最深的刀子。

    蕭淮止長眸微瞥過玉姝踩在薄毯上的雙足，微微泛著紅，應(yīng)當(dāng)是冷的。

    習(xí)武之人素來敏銳。

    她方才放輕腳步走到珠簾后時(shí)，溫棟梁便已察覺她的聲息，更別提蕭淮止。

    但此刻，蕭淮止選擇不拆穿她，想要慢慢欣賞她拙澀演技。

    看一看，她究竟可以演到何時(shí)；抑或是，她愿主動(dòng)坦白。

    玉姝將手中東西闔上取下，轉(zhuǎn)身看向蕭淮止時(shí)，眼眸瀲滟，朱唇輕啟：“可是軍中有事？”

    她最不善扯謊，每逢扯謊之時(shí)，她總是愛垂睫閃躲，不敢直視對方目光。

    蕭淮止掠過她雙手緊握的一方小匣，淡聲問：“拿的什么？”

    玉姝從薄毯上越過，踩上冰涼花磚時(shí)，腳尖微微一頓，似被凍住一般，蜷了蜷圓潤白玉的趾頭，黛眉蹙起，又朝著他往前幾步。

    眼眸依舊躲閃。

    昏暗的房中，那雙狹眸在火光流轉(zhuǎn)間沉了幾分，燭蠟燃燒，噼啪作響，蓋住了玉姝紊亂心緒。

    她再往前走了一步，前方那道高闊挺拔的身形已邁著大步朝她走來，長靴停在她腳尖一厘位置，玉姝仰脖看向他，蕭淮止順著她粼粼閃動(dòng)的眼波，往下窺見了菡萏包裹的花蕊。

    順著起伏的深壑，燭影晃過他冷銳輪廓，沉目深深。

    倏地，他長臂一展，俯身將人一把扛在肩上，提步凌速往床帷走。

    玉姝微呀一聲，雙手握著小匣抵在他的肩上，青絲逶迤垂在他的脖間。

    幾乎瞬間，蕭淮止將她放在床沿邊。

    雙目直直凝著她泛動(dòng)驚色的眸。

    “匣子里取的什么？”他不動(dòng)聲色地半蹲下身子，guntang的大掌握住她冰涼足踝，從革帶里抽出一方棉帕，仔細(xì)給她擦拭著足底。

    雙足漸漸被暖熱，玉姝垂目盯著他的動(dòng)作，聲音輕柔答：“是給您的生辰禮?！?/br>
    蕭淮止掌心微頓，心間升起莫名情愫，僅一息，他又平靜如常，繼而捧起玉姝雙足，擱于他的腿上，柔軟足心踩著他，趾尖輕蜷，如電擊過，酥麻瞬生。

    狹眸蓋上一層陰翳，掌心將亂動(dòng)的足踝緊緊握住。

    他抬目睨著玉姝，瞥過她眸底微亂的情緒，幾乎可以肯定，她就是故意的。

    “什么禮？”

    他喉間滾動(dòng)，音色微沉地問她。

    玉姝摸著手邊小匣，指尖撥開匣子上的金扣，匣盒打開，她微側(cè)過身，將匣盒放置雙腿之間，借著微茫燭光，照清了匣中躺著的一枚色澤白潤，通體晶瑩的鑲金邊玉石扳指。

    她將扳指從盒中取出，眼睫翕張，去窺蕭淮止的神色。

    “之前瞧著大將軍那塊扳指似缺了一個(gè)小角，”玉姝開口解釋，“便自作主張為您重新打造了一枚。”

    她眸光微閃，仔細(xì)窺著暗影浮動(dòng)下蕭淮止的臉色。

    見他沉默地凝著手中扳指，玉姝心底恐觸他逆鱗，又補(bǔ)道：“若是不喜，玉姝會(huì)重新備禮?！?/br>
    蕭淮止倏然將目光刺向她柔婉臉頰，喉間滾動(dòng)，他將手中棉帕擲下，起身以掌控者的姿勢，俯視她，骨節(jié)分明的長指輕輕挑起她的下巴。

    溘然間，那雙狹眸里漫上一層戾氣，蕭淮止覆手將她細(xì)嫩的后頸握在掌心。

    猶如獵人捕捉住獵物的命xue，生死一線。

    青絲隨著身體的傾斜而微動(dòng)，露出她瑩白的脖子，粗糲指尖錮著那段纖脖，她睫羽顫動(dòng)，孱弱得似一掐即斷。

    察覺到她很快會(huì)消失的這一瞬間。

    戾氣從他眸底消去幾分，掌中力度也略松了些，

    他眉間生出幾分躁氣。

    脖間似總有一條繩子，將他拉扯住，時(shí)緊，時(shí)松。

    而所有反復(fù)感受都來自眼前這個(gè)柔弱女郎。

    那種受人掌錮的感受格外讓人煩躁，但一想到是她，又格外令人——

    時(shí)而，他也想過將她掐死了之，就像之前那些礙眼的螻蟻一般，死了也便死了。

    沒什么大不了的，他走至今日，怎能再受人鉗制！

    但偏偏，她身上似有一種讓他幾度癡迷的貪戀，而這貪戀早已持續(xù)很多年……

    每每見她一面，蕭淮止便想更近一分。

    他曾想是因自己初嘗女子滋味的緣故，心中卻分外明白不是，旁的女子在他眼中不過一堆活rou，稍多幾句話，便是極度聒噪，想將她們的口鼻剁掉。

    思此，他鬢下長眉如鋒，眉心微凜，修長遒勁的雙臂圈在她微并的雙腿兩側(cè)。

    狹眸如刀，凌亙在玉姝指印明顯的脖間，“造一枚扳指，便想圈住孤？”

    他的語氣明顯充斥著躁意，鬢下的長眉倏折，而后他掀手一把取掉指骨套著扳指，摩挲了圈，確實(shí)有一處極小的凹陷。

    若不仔細(xì)觀察或者摸索，根本察覺不出這細(xì)微缺陷。

    蕭淮止眸底頓生疑竇，玉姝便已雙眸失措地望向他，低聲道：“我沒有送男子禮物的經(jīng)驗(yàn)……故此不知該送您什么才好，您既不喜，明日我便會(huì)將此物處置掉。”

    摩挲玉戒的長指稍頓，煩躁的一顆心也漸漸緩和。

    “你如何知曉這扳指有缺？”他故作冷聲地睨她。

    玉姝微怔，明白他的懷疑，一時(shí)有些難以啟齒地小聲答：“太過硌人了……”

    燈下觀美人，螓首低垂，皓頸點(diǎn)紅，眼眸流轉(zhuǎn)間，一雙纖纖玉手蜷著將那枚玉澤瑩亮的扳指藏入掌心。

    黑眸凝著白皙掌心最后一抹亮澤消失，瞬時(shí)微瞇。

    “給孤戴上?！?/br>
    冷風(fēng)灌入窗隙，吹動(dòng)燭臺。

    玉姝微愕地抬眸，迎上他幽深如潭的眼睛，又聽他語調(diào)不耐道：“戴上，別等孤反悔?！?/br>
    她鴉睫微翕，將掌心攤開，指尖捻起扳指，套上他修長分明的指骨，指腹相觸，玉姝感受到他指上粗糲的薄繭。

    那是他常年挽弓揮刀的證明。

    套進(jìn)最后一點(diǎn)時(shí)，玉姝垂目凝著那枚鑲金白玉扳指，如她所料，很襯他。

    便當(dāng)是將欠他的，一點(diǎn)一點(diǎn)去還。她暗自想著。

    蕭淮止卻在這一刻覆手轉(zhuǎn)了轉(zhuǎn)，長眉微折，瞥向她。

    “里面刻的什么？”說著，他便按住要摘下。

    玉姝反握住他的腕骨，認(rèn)真道：“不必看了，是您的生辰。”

    一雙深目沉沉凝著指骨上此刻被她按著的白玉指環(huán)，似嵌入他的骨rou之中，再脫不下。

    蕭淮止目光落向褪下的那枚舊扳指，狹眸閃過微光，抬手將舊物收起，玉姝瞥過他仔細(xì)的動(dòng)作，玉姝卻忽然，溫聲問了句：“大將軍之前那枚，也是旁人所贈(zèng)嗎？”

    此話讓他臂彎一頓，蕭淮止側(cè)目凜她，視線落向她微抿的唇，冷冷撂下兩個(gè)字：“撿的?！?/br>
    撿的？

    玉姝眸底微疑，那玉質(zhì)定然貴重怎會(huì)是撿的，更遑論，一個(gè)撿的玉戒既然會(huì)讓他如此珍視，瞧著戴了也有好些年頭。

    他不愿說，玉姝也便緘默不問。

    此刻將他陰晴不定的情緒熨帖好后，只一心想著該如何從他口中探知阿姐下落。

    不能再那般冒進(jìn)了。

    畢竟，他三番五次都曾動(dòng)怒，于自己而言，并非好事。

    她在他心中許有一絲位置，但決計(jì)不至于能恃寵而驕……

    思及此，她瞥過蕭淮止朝著床沿坐下的身影，自覺往里端挪身，指尖輕輕掐過小腿，使自己眉目鎮(zhèn)定幾分。

    脫了靴子，他背對著玉姝展臂，側(cè)目睇她，冷聲吩咐道：“寬衣?！?/br>
    玉姝挪了挪身子，朝他近了幾分，屬于雨霖露的濃郁香氣還在他的身上環(huán)繞，亦是蓋住玉姝身上那點(diǎn)清甜香氣。

    酒香繚繞，素手覆上金邊革帶。

    咔嗒與燃燒聲，充斥在闃寂的室內(nèi)。

    “玉娘子，當(dāng)真不記得了？”蕭淮止伸手?jǐn)堖^她的腰，讓她虛靠在自己懷中，玄袍松松垮垮地散開，他的眸子濃深如墨。

    玉姝唇間微動(dòng)，眸底染上一層迷蒙。

    “大將軍要臣女記得什么？”

    男人昳麗眉眼中泛過淡淡波瀾，又迅速泯于沉靜，他俯首吻住那張令他貪戀的唇。

    那是極為深刻的一個(gè)吻，他用力扣住玉姝的后頸，呼吸亂在一處。

    恍惚間，玉姝腦中一片混沌，似隱約他低低沉沉的聲音穿過耳廓：

    “從前不記得，此后記得也好?！?/br>
    似有所指，但玉姝被他吻得思緒已亂，無從追究。

    燭光照過淡紫色的絹紗簾幔。

    蕭淮止按住玉姝纖薄的肩，目光沉凜如刀，自上而下掠過她，聲息略重：“記住現(xiàn)在就行了?！?/br>
    他低首貼向她的耳垂，大掌握住她的月要，玉姝眸底氤氳驟起一層水霧，凝著他沉暗如水的眼眸，齒間屏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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