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jian臣白月光 第100節(jié)
他步履不停, 眼前掠過闔宮的白綢獵獵而起,滿庭闃然,行至長廊時(shí),這條路竟好似永無止境般地長。 最后一道垂花門。 蕭淮止忽然止步,他靜靜地看向門內(nèi),滿目皆是殘?jiān)珨啾凇?/br> 恍惚間,他想起幾日前,走時(shí)二人交握相扣的十指,想起那扇雕花菱窗前,女郎溫婉柔和的笑,耳廓透著紅暈,低低地說她歡喜。 那道修挺的身影立在垂花門外,只頃刻,他的雙肩沉落下來,挺拔如山的背脊塌了。 風(fēng)拂過男人的發(fā)鬢,殘留的余煙滾入他的鼻中。 掌心刀傷未愈,馬韁勒深了血rou,鮮紅的血順著他垂下的指尖滴落在青石板上。 蕭淮止想再往里走,卻再抬不起腳。 他緩緩蜷指,一寸寸地鉆著血rou,卻察覺不到一星一厘的痛楚。 垂花門內(nèi),自那片廢墟中一道清癯的身影朝他徐步而來,蕭淮止冷睨過那人,沉聲問:“裴如青,孤的人呢?” 他自踏入行宮起,不停地問她在何處。 裴如青眼底滿是疲倦,他垂下眼簾,側(cè)身讓開一處,只見那一堆廢墟旁正跪著一地宮人,耳邊消失的聲音漸漸回來。 嗚咽抽噎聲不絕,自側(cè)殿傳來。 “清則,對不起……”裴如青低咳一聲,喉間一股腥甜被他壓住。 蕭淮止眉眼間隱隱強(qiáng)壓著暴戾,他只覺一時(shí)心口鈍痛,窒息感紛至襲來。 他重復(fù)問道:“孤的妻,在何處?” “清則……別看了……”裴如青屏息,重重吐出一口氣。 蕭淮止沒再理他,步履沉沉走進(jìn)垂花門,目色極冷地掃過眼前一切,而后他一步步走向另一座完好無損的側(cè)殿正廳,目色稍定,白綢紛飛搖晃。 他立在檐下,看見了正廳中,擺放著一尊雕漆棺槨。 而里面躺著的是誰? 蕭淮止踩上一梯玉階,身形一時(shí)有些微晃,棺槨前跪了滿地的人,他睇過一圈,瞥見了服侍她的銀珰。 走至門口,蕭淮止沉沉吸了一口氣,喉間卻覺窒溺,為何一口氣都提不上來…… 雪白帳幔映著滿室煌煌白燭,一點(diǎn)一點(diǎn)晃痛他的雙目。 他劍眉擰緊,眸底滿是疑惑,“你們在做什么?” 銀珰雙目哭得紅腫,她跪著從人群里爬出,面朝男人重重叩首,聲音嘶啞而破碎:“王妃……王妃……歿了……” 歿。 滿室哭泣止住,紛紛叩首伏地。 萬籟俱寂,蕭淮止一步步走向那尊棺槨,棺蓋已闔,像是在遮蓋著什么。 他只需打開棺蓋,就可辨認(rèn)里面的人究竟是不是她。 蕭淮止抬起微微發(fā)顫的手,撫上棺蓋,動作極輕,他忽而轉(zhuǎn)了方向,想將棺蓋推開,一旁數(shù)名士兵趕忙上前阻攔。 “主公!王妃身前遭受烈火焚燒,形容已毀,不可開棺吶!” 蕭淮止睥向眾人,一字一頓道:“滾出去。” 僵持片刻,見他執(zhí)意如此,眾人紛紛垂落阻攔的動作,慢慢退至殿外。 門外裴如青喘著粗氣趕到,他抬眼望向棺槨前的那道長影。 蕭淮止筆挺的身姿漸漸陷落,他微弓著腰,將棺蓋緩慢推開,動作小心翼翼到好似怕驚醒了夢中人般。 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推開,昏黃燭光照亮漆黑的棺內(nèi)。 燒焦的氣味漫了出來,他看向里面的尸身,面容盡毀,辨不出一絲一毫像她的模樣。 他們說得對,不該開棺,可是他只想再見她一面。 即便,他甚至認(rèn)不出她的模樣。 視線有些模糊,蕭淮止頭痛欲裂,他扶著棺槨,一點(diǎn)點(diǎn)弓下身,抬手時(shí),他倏然想起什么,轉(zhuǎn)而換了另一只干凈的手。 如玉般修長的指為她撩開面上的灰塵,可是擦不掉。 怎么都擦不掉。 蕭淮止不敢用力,他怕擦疼了睡夢中的人,可是他又驀然想起,她再也不會感覺到疼了。 裴如青定定地站在門外,看著男人的舉動,喉間腥甜再壓不住,背脊蜷縮著,扶著門框,吐出一灘鮮血。 身旁士兵將他扶住,裴如青望向蕭淮止此刻詭異至極的動作,道:“清則……她為你留下了一個(gè)孩子……” 棺槨前的男人根本聽不見。 “姝兒,這不是你對不對,”蕭淮止喃聲問她,“否則……孤怎么,認(rèn)不出了?” 忽地,蕭淮止眼底一片怔忡,他看見了女人枯黑模糊的手中攥著一柄匕首。 青玉匕首。 紋路一致,他撥開女人的手,柄端的一枚缺口也一致。 是他換的那一柄。 ——“夫人執(zhí)這柄,我用夫人贈的,也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甚好。” 垂落身側(cè)的掌心終于傳來一陣陣的痛。 靜默半晌,蕭淮止驀然扯出一個(gè)詭異的笑,他深深凝著那柄青玉匕首,終于,心間剖開了一個(gè)極大的血窟窿。 “小騙子,”蕭淮止冷嗤一聲,“答應(yīng)孤的又不作數(shù)……說好等著?!?/br> 你為何不愿再等等? “你又將孤拋下,玉姝……你怎么敢,又拋下孤?” 蕭淮止俯首靠近那具尸體,他彎腰將尸體從棺槨攬腰而擁,埋首而下,像極了他們每一次的相擁,他都是這般將她裹入式地抱著。 “別怕,孤帶你回家。”他低聲。 門外眾人紛紛瞠目望向棺槨前的這一幕。 那具尸身已經(jīng)猙獰地不成人形…… 當(dāng)真是瘋了…… 蕭淮止想將她抱出棺槨,他的寶貝不該睡在漆黑的棺槨里,她怕黑,每夜他不在身邊,都會給她留一盞燈。 她那樣怕黑,怎么可以睡在這里面。 他們是夫妻,他們要永遠(yuǎn)都在一處。 即便……她先一步拋下了他,他也該有法子留下她。 蕭淮止暗自想著,垂眸間,鼻間滿是難聞的氣味。 “姝兒愛美,孤為你重新梳妝?!?/br> 他低聲說著,猶如在輕聲哄著他永遠(yuǎn)沉睡的愛人。 垂花門外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匆遽而至,溫棟梁等人追了他一路,一刻未歇,及至此時(shí)才總算趕上。 甫一見到眼前情景,溫棟梁心底震然,又急忙瞥過一旁虛弱至極的裴如青,咬牙上前喊道: “主公!王妃……她已經(jīng)死了!” 庭中,又是陣陣腳步聲姍姍而至,眾人循聲望去,只見為首一道纖麗身影,玉琳瑯滿面急色,疾步走至門前,呼吸急促不已。 “求大將軍,讓吾妹即刻封棺!” “她是我一手養(yǎng)大的,小姝不會愿意讓自己此刻的形容……出現(xiàn)在旁人眼中。” 玉琳瑯別首長吐一口氣,眼底蓄滿淚水。 “她是孤的妻子,無須旁人置喙?!笔捇粗孤暰€沉冷至極,抬目間,滿是冷鷙與執(zhí)拗。 玉琳瑯目色堅(jiān)定至極,“將軍若心里有她,便請順應(yīng)天命,讓她風(fēng)光下葬,得一處安寧。” “孤若偏要逆天而為,留她在身邊呢?” “大將軍若要如此獨(dú)斷專行,當(dāng)真是不配小姝為你所做的一切?!庇窳宅樢а赖?。 話音甫落,蕭淮止眼底微動,心底隱隱絞痛不止,平息一瞬后,他平靜開口:“你想說什么?” “她為你忍痛產(chǎn)子,豁出性命也要護(hù)住你們的女兒,而你卻因一己之私,而誤她至此!” 話落瞬間,廊蕪拐角處,頓響一道清亮的嬰兒啼哭,一聲接著一聲,好似感知到了母親的離開般。 立在棺槨前的男人身形一頓,渙散瞳孔漸漸聚焦起來,蕭淮止極輕地放下懷中尸身,動作格外遲鈍地回首望去。 吊簾拂過眼前,只見屋外一名宮娥懷中正抱著紫色襁褓。 而哭啼聲正是來自襁褓中。 宮娥惶恐地望向溫棟梁,見他點(diǎn)頭示意,這才抬步邁入屋中,一步步走近蕭淮止,將懷中嬰孩慢慢遞給他。 蕭淮止動作笨拙而遲緩地接過孩子,他提眉,滿目肅厲瞥過孩子皺巴巴的臉龐。 “王妃生產(chǎn)時(shí),是奴婢在屋中伺候,小娘子剛生下……殿內(nèi)……就……就起了大火,怎么都救不回……只有奴婢活了下來……” 懷中的女嬰有一雙烏亮的眼睛,像是水洗的葡萄,很像她。 蕭淮止怔怔地看著這雙眼睛,“你們都活了下來,為什么她沒有?” 都說那夜的火勢通天,燒了一整夜,絕無活命的機(jī)會。 蕭淮止眼底滿是淡漠地逐一掠過眼前、廊蕪處的每一個(gè)人。 都沒死,可是為什么偏偏是他的妻子死了? “既無法護(hù)她,那你們便都為孤的妻賠命罷?!?/br> 話音一落,天地一片死寂。 宮娥本被這樣的眼神盯得渾身發(fā)顫,愣了好半晌后即刻撲通跪地,眼淚溢滿臉龐,抽噎道: “王爺饒命!是王妃……王妃將奴婢推出來的……她要奴婢救小娘子……奴婢眼睜睜……眼睜睜地看見那根柱子砸了下來……火真的起得太快了,又那樣大……奴婢沒有辦法,奴婢只能保下小娘子……” 宮娥說完,廊廡間的盡數(shù)宮人亦紛紛跪地痛哭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