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氏則趕緊往二房去，她先找到蔣氏問：“二嫂，這可如何是好？時貞那孩子是怎么了？”

    “是啊，她傳信給我說是一日也過不下去了，我能如何呢？說單女婿完全不顧忌她們，剛考上進(jìn)士就那么沖動冒險，前途盡失，還和家中表妹廝混，還對她出言不遜?？蛇@就是命啊，咱們女人，不就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嗎？”蔣氏沒有任何解決的法子。

    郁氏想聽的是解決法子，不是這種聽天由命的說法。

    蔣氏只是搖頭：“和離，不可能會和離的。我和老爺也不同意的，這樣傳出去，我們羅家如何是好。

    郁氏只好怏怏的回來，此時，羅至正正在指導(dǎo)瑤娘下棋：“你看，你這一步應(yīng)該走到這里來，你方才走的太沖動了，應(yīng)該多考慮一二。

    羅至正心里發(fā)愁，因?yàn)榕畠哼@棋下的真的太一般了，看宸王走一步恨不得想十步，她能想到三步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這樣日后不就是樣樣都比宸王要差。

    “好，我知道了，爹。”瑤娘乖乖答應(yīng)。

    羅至正看女兒這么乖巧，也就說不下去了，罷了，大概就是資質(zhì)如此，也沒辦法了。

    瑤娘可沒想過自己在她爹那里是個笨蛋的形象，她和羅至正下完棋見郁氏回來面色不豫，就猜到郁氏肯定碰壁了，說起來郁氏若非為了自己定然不會管的。

    兩邊都分家了，那些都是二房的事情，可惜就是怕影響瑤娘的名聲，畢竟說出去是羅家的姑娘吧。

    別看她平日和郁氏撒嬌發(fā)個小脾氣，但是最留心郁氏，因此她回房拿了自己繡的香包郁氏：“娘親，您看這是我做的香包，您看看您喜不喜歡？這個香味很好聞的。是紫油伽南香，從天竺那邊來的，可以治胸悶不舒，氣滯疼痛，風(fēng)痰閉塞，比沉香的效用還好呢。還有這種是千畝香，是產(chǎn)自波斯國，聽聞香氣可以治百病呢?！?/br>
    郁氏聞香氣是其次，她看這香包繡的非常精致，頓時愛不釋手。

    羅至正沒想到女兒還是個制香高手，且每一件都并非凡品，但是給郁氏做什么？給她就是牛嚼牡丹了。

    自己陪了女兒半天，什么都沒得到。

    郁氏每次看到精致漂亮的東西，就忍不住眼睛亮晶晶的，瑤娘喜歡看的她娘這般，于是道：“等過完年，我也替娘親你繡一幅畫像給娘，等娘親你老了，再想看你現(xiàn)在的容顏，那多有意思啊?！?/br>
    郁氏嘴上嗔怪：“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br>
    “哪有，娘親是我心目中最親最親的人。我其實(shí)還給娘親做了一條抹額，但是因?yàn)槭呛偷龀傻囊粚?，爹爹的那件還沒做完，我還沒有做完，就沒拿來。”瑤娘笑瞇瞇的。

    羅至正聽到瑤娘這么說，神情明顯松快了許多。

    羅時貞的事情一時半會沒了下文，郁嫣卻已經(jīng)要進(jìn)門了，她不是一般能買賣的婢妾，是郁氏的侄女，還懷有身孕，蔣氏明面上沒有表態(tài)，但私下安排郁嫣的居處十分華麗。

    郁嫣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清凌凌的姑娘，發(fā)髻全部都盤上去了，簪了幾朵紅色的絨花，露出鵝蛋臉，多了幾分低眉順眼的意味。

    她以前住在長房的杏花院里，和二房的人接觸不多，但是知道小蔣氏的威名，那是個有名的醋壇子，若非如此，也不會年已而立，卻無一兒半女。

    在姑母身上，她學(xué)到了柔順，只要柔順，就能獲得男人的青睞。

    小蔣氏也在打量郁嫣，這郁嫣雙十年華，小腹微微凸起，眉眼有幾分和長房的嬸娘相似，但是沒有郁氏那么面瓜似的和善，反而多了幾分算計(jì)。

    當(dāng)即，小蔣氏改了策略，她笑道：“郁家meimei說起來我們也是舊相識，我是幾次三番的讓我們二爺接你回來，外頭的人都說是我的緣故?？墒莏iejie想想，我這個年紀(jì)，就想我們家的慧姐兒有個依靠，二爺能留個后，我這九泉之下就能見羅家的列祖列宗了?！?/br>
    郁嫣自己也是在林家過了日子的，丈夫不過世襲百戶，做事總要看人眼色，志大才疏并不上進(jìn)，那一大家子反而打自己嫁妝的主意，不過是顧忌著姑母罷了，她成日看著別人光鮮亮麗，整個林家，她們這些人對于忠靖侯夫人和世子夫人而言，都是當(dāng)打秋風(fēng)去的。

    她不愿意再寄人籬下了，在羅家她和外祖母住在羅家外偏遠(yuǎn)的園子里，后來嫁去林家，她也要四處跟著婆母去主家家里交際，處處跟人低頭，比在羅家還不如。

    現(xiàn)在她肚子里懷有孩子，姑母又是長房的夫人，諒小蔣氏也不敢如何，看，如今連小蔣氏都開始說軟話了。

    郁嫣有幾分得意，但她也不傻，不敢露出得意的臉，反而道：“二奶奶說的哪里話，我只愿意有一棲身之處，能夠庇護(hù)我就好了，其他什么都不敢想?！?/br>
    小蔣氏笑道：“你千萬別客氣，你若是客氣了，就怕二爺說我待你不周了。罷了，日后你就知道我是什么樣性情的人了?！?/br>
    郁嫣這里由著兩個丫頭陪著過去，小蔣氏看著她的背景久久不能平復(fù)，復(fù)而才對明月道：“我娘家準(zhǔn)備了兩個揚(yáng)州瘦馬，你去跟我母親說一聲，讓她們把人送過來吧?！?/br>
    說到最后，小蔣氏的聲音帶了哭腔。

    明月不忍：“二奶奶，要不然別讓她們過來了，那郁姨奶奶肚子里的未必是男孩兒了，若只是個女孩兒呢。您毋須緊張，最緊要的是您要調(diào)理身子?！?/br>
    “此話不必再提，我這個身子我是知道的，早年生慧姐兒落下的毛病，后來又沒有好生保養(yǎng)，如今到了這番田地?！彼菦Q計(jì)不會放過郁嫣的。

    現(xiàn)在這個郁嫣就能讓二爺大老遠(yuǎn)從尼姑庵里接回來，她身份又在這里，將來也許是可以扶正的。

    小蔣氏沒學(xué)過三十六計(jì)，但是卻天然知道什么叫做借刀殺人。

    郁嫣哪里知道這些，她進(jìn)了自己的院子，但見此處布置的不錯，心中暗自點(diǎn)頭。下人也是羅敬法買給她的，她們從胡同過來這里，仿佛跟進(jìn)了皇宮似的，都歆羨著郁嫣：“姑娘，這里真好，您看就連椅子上的墊子刺繡都這么好?！?/br>
    “沒見識，這點(diǎn)算什么。”郁嫣固然并非羅家姑娘，但是姑母面子上做的不錯，她和祖母住的杏花苑還是很好的，甚至嫁去林家之后，才知曉丈夫雖然是個百戶還是侯府旁支，但是和自己在羅家根本不能比。

    也是，姑父是大官，累世名宦，聽外祖母曾經(jīng)說過羅家以前去世的那位老夫人嫁妝豐厚異常，姑父是三代單傳，錢財十分豐厚，姑母管著家，肯定也撈了許多，只是手指里漏出一點(diǎn)給她罷了。

    她一個寡婦，再嫁能嫁給什么人，自從新寡回家之后，她就知道自己要留在羅家，不愿意再嫁去別人家。

    姑母不懂自己，她出身官家小姐，即便嫁給人做填房也是嫁給姑父這樣的人家，享受榮華富貴，而她從小寄人籬下，只想要富貴地位。

    她不想冬日用不起銀霜炭、紅蘿炭，只能用些木炭，成日家咳嗽。

    夏天用冰也不暢快，總是悶熱，讓人無法透氣來……

    她想的是生下男孩后，從此在后宅仿佛是握有智珠一樣，將來小蔣氏也不敢如何了?？捎翩滩恢?，很快年前羅敬法那里收了一對雙胞胎姐妹花，把郁嫣拋諸腦后。

    瑤娘也聽說了此事，郁氏卻和她提道：“她自己選擇的路，我是管不了了?，幠铮媚锛乙欢ǔ稚硪?，你這位敬法哥哥連親戚家的姑娘都忍不住偷雞摸狗，可見他本就是個見異思遷之人?！?/br>
    “知道了，我不會如此的?！爆幠稂c(diǎn)頭。

    今年過年，朱氏又有了身孕，她真的是一位賢妻，不僅僅照顧羅敬淵無微不至，甚至和秦姨娘關(guān)系也很融洽。

    羅家沒有提前放妾侍的習(xí)慣，朱氏卻在自己有孕后，把貼身丫鬟給了羅敬淵，這點(diǎn)讓郁氏很贊賞，因此主動對瑤娘道：“你要記得，這才是體貼男人，男人才會敬重你，像你法二嫂嫂那樣的，千般提防也沒用，男人現(xiàn)在越納越多了不是？”

    這就是在警告瑤娘，別飛蛾撲火，相信男人。

    瑤娘當(dāng)然不相信，人都有劣根性，如果女人能娶多位丈夫，也許會搖擺不定。

    可惜，她要追求的就是一心一意，這話當(dāng)然不會跟郁氏說，大人們有大人們的想法，自己也有自己的想法。

    不料這日在園子里，她卻碰到了郁嫣，郁嫣雙眼通紅似乎是哭過了，她也沒想到居然在這里看的瑤娘了，她好似更美了一些。

    “瑤娘，聽說你成了皇子妃了，還沒來得及恭喜你呢?！毕氲竭@里郁嫣甚至想跪下來磕頭。

    瑤娘搖頭：“你客氣了，外面風(fēng)大，我先回去了。”

    現(xiàn)在二人身份不同了，本來郁嫣是郁氏的侄女，因?yàn)榇耸?，郁氏還怕二房覺得她在從中故意的，如果自己再過從甚密，那叫什么了。

    況且郁嫣也從未想過郁氏的處境，自己又憑什么同情她呢？

    她可不是什么心胸寬廣之人。

    郁嫣幽幽的道：“難道表妹現(xiàn)在嫌棄我的身份了嗎？”她在這個家逐漸沒有靠山了，她托人找姑母，姑母根本不理會，如果能和這位未來的宸王妃交好，她在家也有支持。

    瑤娘看了她一眼，笑道：“那表姐你現(xiàn)在是什么身份了？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人既然選擇了什么路，就不要抱怨，好了，我要走了?！?/br>
    博取別人的同情沒用，你都做了對不起別人的事情，還要別人對你好，那不可能。

    郁嫣是沒想過瑤娘這么絕情的，她一時氣憤：“表妹出身好，又有爹娘寵愛，前程都替你選好了，當(dāng)然不明白我的苦惱?！?/br>
    瑤娘聽了這話只是想笑，前世她就是不明不白的嫁了個總旗的兒子，自己燒飯縫補(bǔ)衣裳，甚至是為了兒子和自己，親自做了乳母。一位官家女，父親是禮部尚書，曾經(jīng)還做過侯夫人，她都沒覺得有什么委屈的。

    人嘛，自己選的路，就是再陰暗逼仄都應(yīng)該走成一條通天大道。

    因此，她懶得再言語，提腳就走，這話當(dāng)然傳到了小蔣氏的耳朵里。小蔣氏捏著拳頭道：“真是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若是長房的人照拂她，我還能想個其他的法子，哪里知道她也不中用，哼?！?/br>
    明月張了張嘴，還是沒說什么。

    實(shí)際上她還是想讓郁嫣生下孩子之后再說，可惜小蔣氏心里只想出氣。

    郁嫣的結(jié)局到底如何，瑤娘已經(jīng)能夠預(yù)測到了，壞又壞的不夠徹底，從來只抱怨自己出身不好。

    回來后，瑤娘把遇到郁嫣的事情告訴了郁氏，郁氏點(diǎn)頭：“嗯，你做的沒錯，總是這樣拉拉扯扯的也不好。”

    郁氏有時候也會很欣賞女兒的做法，很干脆，能夠直接拒絕，不會拖泥帶水，不喜歡什么直接說出來。

    “嗯，娘親。這次過年二姐會回來么？”瑤娘問。

    郁氏點(diǎn)頭：“會回來，只是我卻不好管，這種事情還得你二伯父和二伯母管，否則我們隔房的人很難管，不過你爹已經(jīng)派人取回他的帖子了。去年玉京犯事了，你爹怕她們?nèi)蘸鬄殡y，特地留了帖子，這次把帖子取了回來?！?/br>
    吏部侍郎的帖子無論在京，還是在外地都非常有權(quán)，因?yàn)槔舨空乒芴煜鹿賳T升遷大事，誰都要給幾分面子，以前羅至正是吏部文選司郎中的時候，和三品外藩官員都平起平坐，更何況如今已經(jīng)是二品大員。

    瑤娘點(diǎn)頭：“爹爹把帖子取回來就好，她若真的和單家過不下去，也應(yīng)該正常和離，而不是欺詐別人?！?/br>
    “你說的沒錯，反正我們和單家本是老親，你二jiejie也是我們家的姑娘，正好兩邊都不相幫?！庇羰弦蚕腴_了。

    “至于她和離影不影響我，我不能這么自私，就因?yàn)槲?，難道讓她們和怨偶似的么？況且我們兩家早已分家了?！爆幠镏廊绻麜r貞的事情真的鬧的很難看，肯定會被別人大做文章的，但是她們也不能強(qiáng)迫羅時貞如何。

    實(shí)際上拿掉羅至正的帖子就已經(jīng)算是釜底抽薪了，單家看到羅至正的態(tài)度，當(dāng)然不會和以前那般畏懼如虎。

    偏這個時候羅敬柔焦急的上門了，她對郁氏道：“二jiejie的事情我知道了，這叫何事呢？她怎么能和離呢，和離不是害我們?nèi)胰藛?？我還好，可瑤娘已經(jīng)定了那么好的親事，萬一傳出去可如何是好啊？”

    郁氏也不會覺得羅敬柔好心，只當(dāng)是羅敬柔怕影響她，故而道：“你放心吧，這事兒比二伯和二伯父去處理了?！?/br>
    “我知曉，可萬一真的和離了，這可如何是好？我們家從無這種和離的姑娘，到時候傳出去，親戚們會說她嫌貧愛富的?！?/br>
    “原本我也是這么想的，單家是我們家老親。可是瑤娘反而勸我說，總不能讓二jiejie成怨偶吧，她不怕受影響?！庇羰蠂@道。

    羅敬柔聽說是瑤娘說的，心道，難道她這么自信，覺得自己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shù)娜首渝藛?？這件事情讓她丈夫所在的輔國公府對自己都有些微詞，因?yàn)橐呀?jīng)鬧開了。

    宮里當(dāng)然也不乏有人在洪貴妃面前提起此事，有人挑撥離間道：“若是早些知道，娘娘你那里就能早些做決定了?！?/br>
    “是啊，貴妃娘娘，您看這羅二娘子因?yàn)檎煞蚴菥鸵碗x，還不能容忍丈夫納妾，這樣的女子怎嘖嘖。”

    ……

    洪貴妃聽了心中當(dāng)然也是微微不喜的，雖然在外人面前維護(hù)羅家，但是當(dāng)著高玄策的面就說了此事。

    高玄策笑道：“您來羅家也有姑娘嫁給汾陽王府啊，一向名聲是很不錯的。豈能因?yàn)樗依锇烁妥哟虿恢挠H戚就說這些話，哪家沒有幾個這樣的人?！?/br>
    “這倒也是，無論如何，你岳父羅侍郎仕途大好，瑤娘這個姑娘我認(rèn)得好多年了?！焙橘F妃點(diǎn)頭。

    高玄策站起來道：“母妃，您千萬不能亂，有些人巴不得咱們亂，若羅家的姑娘現(xiàn)在就和咱們生了嫌隙，那么羅大人日后也絕不會幫我。再有，瑤娘的品行在宮里這么久您也是知曉的，她的品貌世間罕有，兒子愛她到心里去了。”

    看兒子這個樣子，洪貴妃打趣道：“知道了，放心吧，圣旨都下了，沒什么問題的?！?/br>
    高玄策狀似松了口氣，可實(shí)際上心道，羅家怎么這么多幺蛾子，自己還要硬著頭皮對羅瑤娘表示愛意，唉！

    可想起那日他去羅家見到了瑤娘，她額頭上還有汗，一時有些癡了……

    而瑤娘正在家中彈琴，她因?yàn)轭H喜法樂，彈奏起來仿佛佛音現(xiàn)世，身邊的人都聽的如癡如醉，正見郁氏從單家回來，她才一曲平靜。

    “娘，二jiejie那里如何了？”瑤娘問道。

    郁氏氣道：“你二jiejie私下放印子錢被單家知道了，你爹又收回帖子，二房壓根就不跟她撐腰，單家和她各自捏住了把柄。現(xiàn)在她也不鬧著和離了，反而說她是因?yàn)榕说募刀市模€親自向你二姐夫負(fù)荊請罪，你二姐夫?qū)λ嗲槲戳?，二人一并和好，重新給我們斟茶呢！”

    瑤娘聽了松了一口氣，手里緊握的拳頭放開，她終于又賭對了一回，爹的帖子拿回來，二jiejie手里根本沒有牌可出了。

    第53章

    年節(jié)下，敬皓也從書院回來了，瑤娘看著突然長高許多的弟弟，他正狼吞虎咽的吃著飯，有些感慨道：“你們在書院吃的很差嗎？為何你以前在家都要大家哄著吃，現(xiàn)在倒好，居然吃這么多。”

    “jiejie，在書院天天都是那個味道，就是再如何吃，也吃厭了。我還和同窗們有時候在墻角買外邊的小食吃呢，上次我一口氣吃了三顆大rou包?！本答┳约憾加X得自己吃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