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花廳內(nèi)，府上大夫人正在同定國公的叔父叔母商議事宜。墨痕眼見著主子大步流星地走進去，廳內(nèi)主客見著他俱是一驚。

    大夫人起身問：“你今日不是——”

    定國公手一擺說：“事情都做完了，便早退了。叔父、叔母，同嫂子說什么事兒呢？”說著便一邊整理袖口，一邊走到主位上坐下，吊兒郎當(dāng)?shù)芈N著二郎腿，還端起桌面上的茶杯淺飲了一口。

    叔父叔母怎么說也是長輩，國公爺這副做派有些過分了……墨痕暗暗捏了把汗，卻見著大夫人轉(zhuǎn)過頭悄悄瞪了國公爺一眼。定國公卻好似沒看見似的，垂著眉眼又喝了一口茶。

    “我們正同大夫人商量你的婚事呢。行慎，可有屬意人選？”

    “哦——”蘭紀(jì)延特意拉長調(diào)子，“有什么可供我選的嗎？”

    “大夫人同你說過罷？望之同大夫人成婚之時亦是你這般年紀(jì)，想來望之也是想看到你早日成家的?！?/br>
    “叔父叔母，這京中貴女哪個看得上我？何況我又不喜歡她們，莫要誤了佳人才是?！?/br>
    “可你這府里中饋總要有人打理罷？”

    “這不是有管家呢嗎，還有嫂子啊?！闭f著他又嘬了一口茶。

    叔父叔母還想再勸，剛張了嘴就被蘭紀(jì)延截斷：“我還沒有成親的想法，叔父叔母莫要催了，你們是知道我的性子的，我還有事，先告辭了?！闭f完便如來時一般大步離開，余下二位長輩面面相覷。

    四叔父對著一直靜靜坐在主位上的江在棠說：“大夫人，您可得勸勸行慎，畢竟他已及冠，須得早日成家！”

    江在棠苦笑：“叔父，您也看到了，行慎就是那個倔性子，十頭牛也拉不回來，何況我勸，我又哪里勸得動呢？唉……我再同他說說看罷……”

    江在棠起身送客，然后便追著蘭紀(jì)延去了主院。

    “怎又來我房里？你自己沒房間嗎？”

    “這兒本就應(yīng)該是我房間——”蘭紀(jì)延靠在桌子上，手里拿了杯茶慢慢喝著。

    “那我今日便搬到西廂房去，你搬過來住罷。”江在棠作勢要招呼照水和晴柔進來收拾。

    “哎別別別！西廂房又陰又冷的，你別去，就住這兒，這兒向陽，暖和點?！碧m紀(jì)延扔了水杯扯住她衣袖，像是真怕她搬走似的，“你睡這兒，那這房自然也是我睡的?！?/br>
    “你倒是不害臊?！闭f完這話，江在棠沉默了好一會兒，臉上半是憂半是愁，眉頭微蹙，嘆了口氣。

    蘭紀(jì)延看她這樣，搖了搖她衣袖：“怎么了這是？誰惹你不高興了？”

    江在棠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今日叔父叔母說的……”

    “停，我不想聽，你莫講?！碧m紀(jì)延松了手里抓著的衣袖，轉(zhuǎn)了轉(zhuǎn)臉。

    “我那日拿給你的都是京中同你門當(dāng)戶對的貴女，你得閑便看看罷。”江在棠理了理被他抓皺的衣袖，亦轉(zhuǎn)開臉去。

    “你明知道，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碧m紀(jì)延沒再抓她衣袖，轉(zhuǎn)而去抓了她的手，“你若不知，那我便說給你聽，我這輩子非你不娶——若你嫁不了我，那我此生不娶便是！”

    “……別忘了你該叫我什么，我們是絕無可能的，”江在棠搖了搖頭，“你終究要娶妻生子，延續(xù)蘭家一脈的，怎么能因為……因為私情就——”

    話到一半便被蘭紀(jì)延有些高興的聲音截斷：“明媒正娶可能做不到，可延續(xù)血脈……這好辦，你生一個不就成了？”

    江在棠嚇得瞪大眼睛：“你說什么呢——我們、那事兒本就悖德，還要生下孩子，更是、更是有違綱常倫紀(jì)！我們怎么能！絕對不行！”

    蘭紀(jì)延哈哈大笑，摸了摸她的肚子：“我觀你這肚腹日勝日的圓，說不準(zhǔn)已是有了?！?/br>
    “真的？！”江在棠更是驚訝，她張望了一下，見著因暮秋風(fēng)大而關(guān)得嚴(yán)實的房門窗門，便松了口氣，走到屏風(fēng)后面要解衣服。蘭紀(jì)延跟著過去幫她解，露出柔軟的腹部。江在棠低著頭看來看去，手輕輕碰了又碰肚皮，她的小腹本就平坦而柔軟，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

    “莫看了，快把衣服穿好，仔細著涼了?！碧m紀(jì)延幫她把衣服穿好系嚴(yán)實，在她臉上香了一口。

    江在棠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剛剛是在逗自己玩兒呢，氣得直將他打了一頓，打得他連連討?zhàn)埐趴狭T休。

    過兩日，蘭紀(jì)延又蹭到江在棠房里吃午飯。今日廚房做了江在棠愛吃的紅燒魚，蘭紀(jì)延自然地伸手夾了塊魚腩到她碗里去。可剛夾到她碗里，她還沒伸筷子，就先轉(zhuǎn)過頭去干嘔了一聲。蘭紀(jì)延一下站起來，拍著她的背：“怎么了這是？昨日吃壞東西了？還是這魚太腥不新鮮？”說著便要喊外面的墨痕去請府醫(yī)，卻被江在棠制止。

    江在棠剛想開口說話就又干嘔了一聲，卻什么也吐不出來。蘭紀(jì)延撫著她的背，倒了杯水遞到她嘴邊喂她喝了一口，又問道：“怎么不讓我去請府醫(yī)？”

    江在棠喝了一口溫溫?zé)釤岬乃X得好受了一點，緩緩開口道：“……你前幾日講的，怕是要成真了?！?/br>
    “我講的什么？”

    “以前我嫂子有喜時便是這樣……”

    蘭紀(jì)延愣了片刻，又驚又喜道：“真的？那我——不對，最好不要讓府上知道，你還吃得下飯嗎？吃完我?guī)闳デЫ痧^找柳姨?！?/br>
    蘭紀(jì)延口中的“柳姨”是京中有名的千金科圣手，專為女子診病，同蘭紀(jì)延的母親是手帕交，算是看著蘭紀(jì)延長大的。

    蘭紀(jì)延稱大夫人身上不大舒服，送她去了千金館找柳大夫。柳大夫望聞問切，探她脈象，便告訴蘭紀(jì)延她是有孕了，已一月有余。

    “您說真的？真真是有喜了？”蘭紀(jì)延臉上的喜色藏也不藏，“您同我仔細說說婦人懷孕要如何看顧！”

    柳大夫自是一一道來，末了又拉他到一旁低聲說：“你不是還未成婚么？怎么這便……”

    蘭紀(jì)延亦悄聲回她：“不是夫妻勝似夫妻，您就把她當(dāng)做我妻罷！”

    回去路上，蘭紀(jì)延興沖沖地拉著她說：“我上次學(xué)的繡工這便派上用場了，柳姨說再過三四月便能知道是男孩兒女孩兒了，我要給它做衣服！”

    江在棠卻沒說話，臉上半喜半憂。

    “怎么了？你不高興嗎？”蘭紀(jì)延小心翼翼地看她神色。

    “沒有，我沒有不高興。我只是……在想過幾月顯懷后要如何掩人耳目……”

    蘭紀(jì)延揉揉她的眉心，將那一點皺痕抹平：“冬日衣服穿得厚，看不出來，待到開春便推說身子不適，到別莊去養(yǎng)著，養(yǎng)個一年半載也沒人敢說什么。莫擔(dān)心啦，高興點。”

    江在棠點頭應(yīng)下，換了一副淺淺的笑臉，聽他絮絮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