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屹聽出了她的嘲諷。

    他抿緊薄唇，沒有說話，身體愈發(fā)緊繃。

    他們的距離太近了。她的頭發(fā)、眼睛、嘴唇都近在咫尺，昨夜的記憶再次涌現(xiàn)出來，和她逼近的氣息糅合在一起，輕易攪動著他的頭腦和思緒。

    他被她的一切吸引、牽扯，無法控制。

    郁理看出了周屹的堅持。

    對此她并不意外。畢竟周屹的立場一直都很堅定，否則也不會參與討伐行動，更不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但她也有必須要知道的事。

    郁理平靜地看著周屹，幾根觸手從腰后鉆了出來，像蛇一樣環(huán)繞在她身側(cè)。

    “你以為我真的不會拷問你？”她輕聲說，“雖然我不想傷害你，但如果你不肯配合，那我也會采取一些必要的手段?！?/br>
    周屹還是神色不變：“……抱歉。”

    郁理靜了下來。

    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很善變。

    曾經(jīng)她認真想過，只要周屹與她為敵，她就會殺了他。

    后來她又改變主意，不再殺他，而是將他留在自己身邊，就像那些異常一樣，跟她一起生活也可以。

    但，現(xiàn)在她又想殺他了。

    這種欲望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不是因為精神力的干擾，純粹因為周屹對她的態(tài)度。

    他還是在防備她，將她看作危險兇殘的怪物，看作是和他們完全不同的異類。

    在他眼里，她和其他異常沒有區(qū)別。

    她可以殺了他，就在此時，就在此刻。

    但她還是決定給他最后一次機會。

    郁理靜靜地看著周屹，突然控制身側(cè)的那幾根觸手，像藤蔓般倏地纏上他的身體。

    他們本就離得很近，觸手的速度又極快，周屹猝不及防，不僅四肢被牢牢纏住，連腰腹處的傷口也被扭動的觸手抽了一下。

    他發(fā)出一聲悶哼，呼吸顫抖，握著郁理的手瞬間收緊。

    郁理朝他的傷口看了一眼，看到血跡在繃帶上慢慢洇開，心底泛起一絲波動。

    但她的表情仍然平靜、冷漠、不近人情。

    “我并不是非要從你這里得到答案?！彼徛卣f，“就算你不告訴我，我也可以去問別人。岑如欣、文森特、徐樂……總會有人愿意告訴我?！?/br>
    周屹聽出了她的言下之意。

    她在威脅他。

    和戰(zhàn)斗時的狂暴姿態(tài)相比，此刻的她更冷酷、更危險、更接近人類印象中的可怕怪物。

    ……也更真實、更尖銳、更接近脆弱渺小的人類。

    周屹發(fā)現(xiàn)自己能感覺到她隱藏在殘忍面具下的憤怒與委屈。

    他甚至想伸手擁抱她。

    “……為什么要這么做？”周屹極力克制這股沖動，“你不是已經(jīng)放過他們了嗎？”

    “因為我不想死?！庇衾磔p聲回答。

    周屹瞳孔微縮。

    “異常是弱rou強食的生物，如果不努力殺死別人，就會被別人殺死?！庇衾碜⒁曀难劬?，“我和你不一樣，我從來都沒有第二種選擇。”

    她的語氣輕描淡寫，但周屹卻仿佛看見了她和其他異常廝殺時的慘烈。

    她是成長體，和普通異常相比，她的求生之路只會更加危險、也更加艱難。

    周屹的思維又開始翻涌，心底的天平在不斷擺動，向著他無法控制的方向瘋狂傾斜。

    他的克制越來越薄弱，郁理專注地看著他，忽然開口：“你還是認為我應該被控制嗎？”

    周屹不確定自己該如何回答：“我……”

    “如果你認為我應該被控制，那我就給你這個機會?！?/br>
    周屹的心臟陡然震顫了一下。

    郁理收回觸手。她抬手撫上周屹的臉頰，微微仰頭，認真而安靜地看著他。

    “我說過，我對你仍然抱有好感?，F(xiàn)在這里只有我們兩個，我不會對你使用能力，也不會限制你的能力。”

    郁理聲音極輕：“你可以現(xiàn)在就殺了我?！?/br>
    這是他最后的機會。

    如果他最終選擇對她使用能力，那么這一次，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

    氣氛壓抑而死寂。

    嘈雜的雨聲敲打玻璃，周屹瞳孔收縮，聽到胸膛里隨之跳動的噪音。

    震耳欲聾，猶如擂鼓。

    他此刻的思維極度混亂，理性和冷靜分崩離析，痛苦幾乎將他吞噬，以至于連傷口傳來的刺痛都無法察覺。

    她居然把選擇權(quán)交給他。

    她讓他使用能力，讓他現(xiàn)在就殺了她。

    周屹比任何時刻都無比清楚此時的自己該做什么。

    明明她是最危險的異常，明明機會就在眼前，明明只要他發(fā)出命令，就能結(jié)束這場災難……

    但他卻無法發(fā)出聲音。

    他艱難地凝視郁理，目光掙扎，心跳混亂而劇烈。

    然后他低下頭，深深地吻了她。

    第191章

    郁理的雙眼因為震驚而瞬間睜大。

    她有想過周屹可能會猶豫糾結(jié)、可能會沉默拒絕、可能會真的對她發(fā)出指令……

    她甚至已經(jīng)做好了反擊的準備。

    但她唯獨沒有想過他會吻她。

    她的大腦突然一片空白。

    窗外的雨還在繼續(xù), 雨點打在玻璃上的聲音嘈雜而激烈，一如他們胸腔里逐漸重合的心跳。

    郁理能感受到周屹深沉失控的情緒，像無聲翻涌的潮水, 瘋狂而滿溢, 幾乎要將她淹沒。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摟住他，安靜而投入地回應。

    這個吻持續(xù)了很久很久。

    直到兩人的呼吸都有點困難, 他們才像退去的潮汐般緩慢分離。

    他們在糾纏的氣息中無聲對視。

    目光交織, 絲絲縷縷。

    過了一會兒，郁理終于輕輕開口：“這又是什么意思？”

    周屹聲音低?。骸啊也粫⒛?。”

    郁理緊盯著他：“為什么？”

    周屹的眼睫微微顫抖，喉結(jié)滾動了幾下, 目光矛盾而復雜。

    “因為我無法放棄對你的情感。”

    他的聲音低而緩慢，像是在確認自己的想法，又像是在毫無保留地剖白心意。

    “我知道這違背了我的職責，我也知道我和你注定對立……但我沒有辦法?！?/br>
    “我做不到傷害你、控制你?！?/br>
    他頓了頓，漆黑如夜的眼睛里閃爍著濃郁炙熱的光。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他就像她手中的獵物，無計可施, 無處可逃。除了無法抑制地被她牽動情緒，他什么都做不了。

    她以為他不再喜歡她。

    其實他對她的愛意從未熄滅, 它們像烈火般熊熊燃燒，隨著她的每一次接近而日益增加、肆意瘋長。

    窗外的雨聲連綿不停，和周屹的坦白交疊在一起，讓郁理的心跳再次活躍起來。

    她怎么可能不明白？

    喜歡、占有、無法控制的思念。

    因為她也是一樣的心情。

    郁理忍不住勾起嘴角。她微微仰頭, 臉上浮起似有若無的笑意。

    “所以你真的不打算殺我？”她明知故問, “你想清楚, 以后可就沒有這個機會了?！?/br>
    “我想得很清楚……”周屹垂眸注視著她, 語氣低沉無奈，仿若懇求, “不要再折磨我了?！?/br>
    他居然認為她在折磨他。

    郁理暗暗撇嘴。自己好吃好喝地供著他，還幫他處理傷口，還讓他洗澡睡覺，究竟哪里折磨他了。

    說是“照顧”還差不多。

    雖然剛才她確實起了殺心。

    看在自己現(xiàn)在心情很好的份上，郁理決定不跟他計較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