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王爺全身上下嘴最硬！

    同辰安吩咐罷, 謝堯臣思量片刻，道：“明日照舊騎馬, 繞道萬禮縣的話, 頂多耽誤一個時辰，晚上應(yīng)該能進(jìn)城。”

    隨后謝堯臣看向辰安，接著道：“去寫回信，就說我三十早上到。”

    騙他們他后天早上才到, 等他明晚偷摸回去, 王府里誰也不通知！他可得看看, 他的王妃他不在的時候, 都在做些什么。

    念及此, 謝堯臣唇邊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轉(zhuǎn)身進(jìn)了臥室。

    辰安目送謝堯臣離開，聳肩撇嘴, 出門去寫回信。

    第二天一早, 謝堯臣格外難得的起了個大早, 冬天夜長，一行人啟程出發(fā)的時候，天還未亮，駿馬疾馳在雪地上，留下一片凌亂的馬蹄印。

    約莫上午巳時，一行人抵達(dá)萬禮縣。

    萬禮縣, 有大魏煙火故鄉(xiāng)之稱, 京城各店鋪所買的煙火, 有九成是出自萬禮縣。此地所制煙火, 不僅燃燒安全, 且制煙火的技藝超群, 每年都能做出全新的花樣來。包括皇家各種典禮所用的禮炮，亦是由萬禮縣承包上供。

    進(jìn)了縣城，一行人便下馬步行。

    謝堯臣和辰安將手里的韁繩交給身后隨行的護(hù)衛(wèi)，二人一同走在前列。萬禮縣地方不大，但因盛產(chǎn)煙花爆竹，百姓富足，人丁興旺，街上熱鬧非凡。

    各個店鋪內(nèi)都擺著各式各樣的煙火爆竹，還有許多cao著外地口音的商人，將購置的煙火裝車運送，幾乎每家店門旁都有，人聲鼎沸，生意興隆。

    辰安掃了一圈，轉(zhuǎn)頭便見他們王爺看著兩邊街道，神色意興闌珊，他頓時明白過來，轉(zhuǎn)身喚來一名護(hù)衛(wèi)，吩咐道：“去街上打聽一下，看哪里能買著稀罕的煙火，不拘價格，但需新奇?！?/br>
    護(hù)衛(wèi)領(lǐng)命，轉(zhuǎn)身便去路上找行人打聽。

    謝堯臣和辰安并肩在街上不徐不慢的逛著，辰安唇邊劃過一絲笑意，故意道：“三爺，臣已派人去打聽哪里能買到新奇的玩意，您放心，咱們買回去的煙火，夫人看了肯定高興。”

    “誰管她高不高興？”謝堯臣斬釘截鐵道，隨后一眼橫過去：“本王就是想過個熱鬧的年！誰給那個沒良心的買煙火?！?/br>
    謝堯臣嫌棄道：“我出門半個月，她連問都不問一句，根本沒把我放在眼里?！?/br>
    說罷，謝堯臣又憤恨的補上一句：“我的身份她也沒放在眼里！否則便是做做樣子，也該關(guān)懷幾句。沒良心，我還給她買煙火，浪費錢?！?/br>
    辰安可太了解他們王爺了！故意附和道：“也是！夫人確實白眼狼。其實以三爺?shù)纳矸莺屯?yán)，若想讓王妃眼里有您，委實簡單，只需態(tài)度惡劣些，那么夫人無論做什么，都會在意您的看法。讓她敬您，怕您……”

    謝堯臣聞言神色間滿是不屑：“唉！我可不屑于嚇唬一個弱女子。”敬著、怕著這個念頭，昨晚氣急的時候是想了，但不代表他真的會這么干。

    謝堯臣眼露嫌棄，冷嗤一聲，接著道：“就她這樣沒出息，滿腦子惦記吃喝玩樂，除了我，這滿京里哪個男人能懂她心思？京里那些個達(dá)官顯貴，說起娶親，一個個都是要溫柔賢良，勤儉持家的，還要綿延子嗣，樣貌出眾，恨不能娶個全能的仙女回去。我就不同了，就喜歡這種愛玩的，不上進(jìn)的，省得日后徒生心思，自尋死路，指不定還得日日在我耳邊聒噪，催我上進(jìn)?！?/br>
    話至此處，謝堯臣忽地蹙眉，想起前世那些關(guān)于宋尋月的傳聞。溫柔賢良，勤儉持家，是大家閨秀的典范。但看看現(xiàn)在這個樣子，和前世傳聞所言判若兩人，他怕不是被前世的顧希文忽悠了吧？

    但這疑慮很快就從他心間散去，唇邊復(fù)又漫上一絲絲笑意，現(xiàn)在這樣更好！只要她日后永遠(yuǎn)不生出攀龍附鳳的心思，那和他就是一條心。

    念及此，謝堯臣神色間漫上一副掌握全局的篤定之色，徐徐道：“《孫子兵法》有言，‘投其所好，以利誘敵’。就得讓她知道，只有我才能讓她玩到這世上各種各樣的稀奇玩意兒，換成旁人，她就得相夫教子，就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還有現(xiàn)在的快活？”

    如此這般，長久以往下來，還怕他的王妃眼里沒有他？

    這話出來，辰安掃了一眼他們王爺面上的得意之色，忙做疑惑之態(tài)，問道：“三爺，您不是說不是買給夫人的嗎？”

    謝堯臣：“……”

    謝堯臣轉(zhuǎn)身朝辰安一腳就踹了出去，辰安利落躲過，謝堯臣一腳踹空，只好斥道：“就你話多！”

    說罷，謝堯臣橫了他一眼，自顧自的接著往前走，辰安笑，隨后小跑兩步跟上。

    而就在這時，方才辰安派出去的那名護(hù)衛(wèi)回來，在謝堯臣面前站定，行禮道：“回三爺話，臣打聽過了，萬禮縣做煙火最出名的是盧氏宗族同陳氏宗族。這兩家每年競爭各地訂單，所以不斷有新奇的煙火造出來。今年盧氏煙火以新造的萬福煙火取勝，而陳氏則在今年改良了舊式的藥發(fā)木偶，做出一種足有九層的藥發(fā)木偶戲，據(jù)說甚至恢宏壯觀?！?/br>
    “藥發(fā)木偶？”謝堯臣聞言立時來了興致，京里每年三十和元宵節(jié)上也有藥發(fā)木偶戲，但大多只有六層，最多不過七層，九層的還當(dāng)真少見。

    謝堯臣復(fù)又點了一名護(hù)衛(wèi)，吩咐道：“你去盧氏買萬福煙火，其余人跟我去陳氏，瞧瞧這九層的藥發(fā)木偶戲?！?/br>
    說罷，由方才那名護(hù)衛(wèi)帶路，領(lǐng)著謝堯臣就往縣城最中間的陳氏煙火店鋪而去。

    到了陳氏煙火店中，那門口伙計也是眼尖，一見謝堯臣?xì)赓|(zhì)出眾，又見其身后簇?fù)砣吮?，立時便知這位是今日貴客，忙上前行禮道：“這位貴人，里邊請，請問您想要什么煙火？本店有紅雙喜、龍鳳呈祥、步步高升、雙龍搶珠、三陽開泰……”

    謝堯臣抬手制止，直接道：“要你家九層的藥發(fā)木偶戲，先帶我去瞧瞧。”

    那伙計愣了下，隨后大喜道：“您這邊請?！苯衲赀@藥發(fā)木偶戲固然推陳出新，但弊在價格遠(yuǎn)高于尋常木偶戲，且結(jié)構(gòu)龐大，統(tǒng)共才賣出兩架，愣是被盧氏的萬福煙火給搶占了市場。

    那伙計直接將謝堯臣帶進(jìn)店鋪后院，剛掀開簾子進(jìn)去，謝堯臣便見一架同這煙火店三層樓一般高的藥發(fā)木偶戲立在院中。

    他立時便被吸引了目光，從最底層細(xì)細(xì)往上看去。

    藥發(fā)木偶戲，以□□和快慢兩種捻線作為驅(qū)動，借助火藥燃燒時產(chǎn)生的力道，推動每層木偶，在空中飛舞旋轉(zhuǎn)，點燃時火樹銀花，甚是奪目絢爛。

    大多藥發(fā)木偶，每一層只有左右各有兩個木偶，但眼前這個不同，從下至上，由多及少，整體形狀宛若一棵松樹。

    共九層，從最下頭往上看，第一層便是整套的龍生九子，九個木偶形狀各異，各有特色，再兼蝦兵蟹將，甚是奪目。第二層便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第三層乃七仙女臨凡獻(xiàn)祥瑞。第四層乃民間六神，灶神，土地，龍王，瘟神，門神，財神幾位。第五層則是五路財神，第六層是唐僧師徒四人，第七層是福、祿、壽三位神仙，第八層是和合二仙……

    就這般每層一個故事，神話同話本兼具，層層遞減，組成九層！最頂上，乃女媧娘娘，身披七彩霞衣，披帛隨風(fēng)而動。看著那頂上女媧，謝堯臣基本都能想象，待點燃之后，那女媧娘娘旋轉(zhuǎn)飛舞時，該有多么奪目絢爛。

    宋尋月肯定會看得瞠目結(jié)舌！

    謝堯臣腦海中滿是宋尋月看到那場景的模樣，唇邊綻開一個笑意，斬釘截鐵道：“就要這個！”

    辰安轉(zhuǎn)頭看向店中伙計：“可否拆卸，裝車運送？”

    伙計點頭道：“可以，不過得留個人，學(xué)一下接引線。等運回去后，重新接上引線，才能正常燃燒?！?/br>
    謝堯臣轉(zhuǎn)頭從隊伍里點了兩個護(hù)衛(wèi)，吩咐道：“你們兩個，還有剛才去買萬福煙火的那個，你們?nèi)肆粝?，學(xué)會接引線，再將萬禮縣稀奇的煙火都買一遍，三十晚上運回府中?！?/br>
    二人領(lǐng)命留下，謝堯臣命辰安付錢后，帶著人便出了門，一行人順道在萬禮縣吃了午飯，隨后即刻上馬，再次往京城趕。

    而宋尋月，剛在府里吃了頓好的，正好在和星兒閑聊回味，待婢女們進(jìn)屋收了碗筷，梔香同寄春也吃完飯走了進(jìn)來。

    梔香行禮道：“娘娘，昨晚王爺傳信，他明日上午回府。陛下之前吩咐，您二位今年得早些進(jìn)宮，陪陛下同去金明夜宴，不知王爺是否來得及，娘娘可要去王爺房里，替他準(zhǔn)備下明日夜宴所需的衣物，待王爺明日回來也好快些更換?！?/br>
    想起之前謝堯臣無數(shù)次的義正言辭，宋尋月還真有些不敢隨便進(jìn)他房間。可梔香話在理，她好歹占了王妃的位置，謝堯臣又給了她管家權(quán)，事從權(quán)宜，她確實得幫他準(zhǔn)備衣服。

    但她這么去，一旦他屋里丟了什么東西，她不就說不清了？不怕萬一，就怕一萬。

    宋尋月思量片刻，對梔香道：“那你陪我去！寄春和星兒都留在嘉禾院?！?/br>
    梔香是謝堯臣的人，等下就叫梔香全程跟著，無論她做什么，都讓梔香看在眼里，這樣她既能做到一個王妃該做的，也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左右她就是去準(zhǔn)備幾件衣服，別的什么也不碰！

    梔香聞言愣了一下，隨后笑道：“好！”王妃素來不愛用她，今日卻特意點名叫她去，怕是想打消王爺疑慮。

    說來王爺不在的這陣子，她對王妃的感官委實好，王妃的言行舉止，莫名叫她心生喜歡。

    宋尋月起身，沖梔香笑笑，一同往謝堯臣院中而去。

    張立一直守在謝堯臣院中，見宋尋月和梔香過來，上前行禮道：“見過王妃娘娘?！?/br>
    宋尋月看了看張立身后的閣樓，問道：“王爺說明早回來，我怕他趕不及進(jìn)宮，想整理幾件衣服給王爺備著，能進(jìn)去嗎？”

    張立看了梔香一眼，隨后側(cè)身禮讓：“娘娘請?！?/br>
    宋尋月走了兩步，還是有些不放心，轉(zhuǎn)頭對張立道：“你也跟著吧。”

    張立應(yīng)下，隨同宋尋月一同進(jìn)了謝堯臣房間。

    淡淡的冷梅香鉆入鼻息，宋尋月在屋里掃了一圈，轉(zhuǎn)頭看向張立，問道：“王爺?shù)囊挛?，尋常都放在哪里？?/br>
    張立上前帶路：“娘娘隨我來?！?/br>
    張立一路將宋尋月帶進(jìn)謝堯臣臥室中，打開一旁靠墻那一排立柜中的一個，說道：“這里都是王爺?shù)尿郏M(jìn)宮都穿這些。”

    待那些衣服上的金蟒紋樣入眼，宋尋月復(fù)又真切的感受到來自天家的尊貴。

    立柜里有玄底金蟒袍、紅底金蟒袍、藏青金蟒袍、橘金金蟒袍、還有同朝廷大員朝服相同的紫色金蟒袍……

    她腦海中莫名便出現(xiàn)謝堯臣的臉，他雖然名聲不大好，人也不著調(diào)，但那副皮囊和矜貴的氣質(zhì)，當(dāng)真無可挑剔，這些金蟒紋樣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定是會有不怒自威之感。

    張立指著紫底的那套說道：“這套是朝服，乃上朝所穿。除了這件，其余隨便王妃挑選。”

    宋尋月點點頭，其中顏色最鮮亮的，當(dāng)屬紅底同橘色那兩套。除了新婚那天，她好像還沒見過謝堯臣穿這般鮮亮的顏色，不由問道：“這兩套王爺穿得多嗎？”

    張立道：“紅色那套倒是穿過幾次，但橘金那身從未碰過，王爺說穿著像只五彩斑斕的錦雞?！?/br>
    “哈哈……”宋尋月不由失笑，隨后選了玄底和藏青這兩套，說道：“就這兩套吧，都準(zhǔn)備好放在馬車?yán)铮羰峭鯛敾貋淼拇颐?，可以直接在馬車?yán)飺Q?！?/br>
    張立應(yīng)下，同梔香一起上前，將那兩套取下，好生包了起來。

    給謝堯臣選好衣服，宋尋月片刻未停，直接就帶著梔香離開了謝堯臣的院子。走在回嘉禾院的路上，宋尋月問道：“王爺是明早回來，對嗎？”

    梔香點點頭：“正是。”

    “哦……”宋尋月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那她能逍遙的日子，豈非就剩下今天一天了？

    下次再想如這段時間這么自由痛快，怕是就得等到開春后，謝堯臣再次出去離府玩才行。

    宋尋月緩緩走在王府花園的小道上，心間琢磨了半晌，決定在這最后一天的自由時光中，狠狠放縱一下自己！

    宋尋月轉(zhuǎn)頭看向梔香，問道：“上次鄭家姑娘帶來的酒還剩多少？”

    梔香回道：“那日只啟了一壇，剩下兩壇未動?！?/br>
    兩壇，以這段時間她的酒量來看，大半壇下去，頂多微醺，若是兩壇，正好夠她痛快。

    念及此，宋尋月道：“等下回嘉禾院，把剩下兩壇取來溫了吧。小燈籠制作的如何了？”

    梔香答道：“全府的人昨晚開始做，手快的做了三四盞，慢的也做了一兩盞，約莫有兩百多盞?！?/br>
    宋尋月點點頭道：“那酉時便可以命人掛燈了，嘉禾院掛滿，若還有剩，再叫把嘉禾院外頭路旁的樹也掛上。”

    梔香應(yīng)下，宋尋月又道：“只我一個人喝酒也沒意思，王府里應(yīng)當(dāng)還有存酒，再取一壇出來，今晚你們陪我一起喝。”

    梔香一聽這話，腦海中立時便出現(xiàn)他們王爺，以及鄭家姑娘同陰家那兩位醉酒后樣子。她不由咽了口吐沫，忙道：“王妃娘娘，便是我們?nèi)齻€全部加起來，也喝不過您啊。”

    宋尋月笑道：“欸，這次不同，今晚咱們喝個好心情，大家隨意按量便是，自己控制著自己的量，別喝難受就是了?？梢詫埩⒁步衼?，我瞧他每日守在王爺院里，也挺無趣的?！?/br>
    梔香含笑應(yīng)下，宋尋月又道：“只喝酒也沒意思，今晚咱們想個新奇的玩，但凡輸了的，不僅得喝一杯酒，還得表演個自己擅長的節(jié)目?！?/br>
    梔香聞言笑道：“王妃娘娘若是想熱鬧，王府中花字輩的姐妹里，有好些人曾經(jīng)都是風(fēng)月場所救回來的苦命人，大多會些歌舞，大可叫來給娘娘表演些?！?/br>
    宋尋月眼前一亮，轉(zhuǎn)頭道：“這個不錯，我等下回去小睡片刻，你便將這些全部吩咐下去?！?/br>
    “是?！睏d香含笑應(yīng)下，為什么感覺跟著王妃，比跟著王爺快樂多了？

    回到嘉禾院后，宋尋月便回屋去午睡。

    而梔香則按照宋尋月的吩咐，叫人取酒、溫酒，又去通知了張立以及花字輩中會才藝的姐妹，準(zhǔn)備各自擅長的節(jié)目。

    花字輩的姑娘們，自從到了王府，好些已將從前學(xué)會的技能都荒廢了，今日驟然聽王妃要賞，委實有些緊張，怕自己手生惹了王妃不快，即刻便取自己樂器緊張熟悉起來。

    但梔香卻告訴他們，王妃娘娘人很好，不會因此責(zé)罰，叫他們不必太擔(dān)心。眾人聞言松了口氣，本緊張的排練，忽地就變成了歡笑熱鬧的預(yù)熱。

    待宋尋月一覺起來，廚房正好送來晚飯，她便喚了星兒，一同在椅子上坐下吃晚飯。

    窗外熱鬧的很，遠(yuǎn)比尋常吵鬧。宋尋月一把推開窗戶，正見王府中的婢女小廝們，正扶了梯子，在每個樹上掛小燈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