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羨驍自然也不想，孩子一天一個樣，兩口子都不想錯過一家三口一起相處的時間。

    還是自己狗窩好，雖然是小了點，不能跟韓家的小洋房比。

    許愛卿聞言，雖然有些遺憾，但也說好，孫女是沒法在跟前看著，但小兩口感情好，又這么有責(zé)任心，她這個做長輩的也滿意。

    便留下一堆年貨，讓小兩口好好過年。

    韓陸英年后就要帶著石頭回去了，想著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見，手頭也沒什么東西能留給侄女，想了想，拿了三十塊給小魚兒當(dāng)紅包。

    韓羨驍送母女倆出去，溫明嬌留下來陪著溫明曦。

    溫明曦視線從關(guān)上的門上收回，正好碰上隔壁床盼儀的視線，溫明曦對事不對人，微微一笑。

    盼儀沒想到她會朝自己笑，有些意外，她一直在旁邊聽著他們說話，滿耳朵都是以前沒聽過的話，眼里也是藏不住的羨慕。

    溫明曦看她呆滯地看著地面的樣子，剛剛看家里人那樣對她，多少有些同情加心疼，忍不住問，“怎么了嗎？”

    盼儀搖搖頭，小姑娘有些膽怯，眼神也躲閃，明顯是個不自信的姑娘，“姑娘嫁了人，是可以離婚的嗎？”

    家里人總是跟她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在家里要聽父母的話，幫家里做家務(wù)，嫁人了，就要聽丈夫和婆家的話，雖然不是自家人了，但家里的哥哥弟弟，也要幫忙，畢竟是娘家養(yǎng)大了她，父母也說，她幫了哥哥弟弟，以后哥哥弟弟也會保護她。

    盼儀一直覺得這就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摹?/br>
    但今天聽她們在說話，沒想到，原來女孩子不止一條路可以走，原來，女孩子是可以離婚、可以讀大學(xué)、可以參軍、還能離了婚自己帶娃的。

    盼儀的心里一時半會都沒能消化這震撼的情緒。

    溫明曦聽了心里有點替她難受，多少姑娘都是這么想的。

    她肯定地點頭，“當(dāng)然可以！女人的活法多的是，而且路會越來越多，以后福氣大著呢。男的是人，女的也是人，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做了對不起人的缺德事，當(dāng)然能離。有手有腳，誰離了誰都不會死?；钪荒苤竿腥巳蚀龋撟约籂幦〉?，得自己爭取。”

    溫明曦說得堅定，盼儀聽了這話，臉上懵懵的，顯然沖擊力太大，一時半會還云里霧里的。

    溫明嬌也是個小機靈鬼，看盼儀被父母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就知道是個可憐人，生了惻隱之心，忽然，便苦著一張臉，嗚嗚嗚地說著，“我就是進了城，當(dāng)了兵，才知道原來女人有這么多福氣?！?/br>
    溫明曦一眼就看穿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指著溫明嬌和盼儀說，“對，你瞧她就是，以前多苦，比黃蓮還苦。”

    盼儀睜著單純的眼睛，看溫明嬌帶著哭腔，面露同情地看著她。

    溫明嬌心里暗暗和溫名生和陸英子道歉，嘴上不帶停，說得跟真的是的，“我跟著在鄉(xiāng)下那會兒，跟著我養(yǎng)父母，他們黑心哪，想把我嫁給村口的大傻子，想換彩禮錢幫我弟弟娶媳婦兒，我不同意，就打我，還讓我干活，每天起早貪黑，跟圍欄里的牛兒似的?！?/br>
    溫明嬌伸出手臂，“你看看，我這繭子，我這膚色，黑黝黝的，就是活干多了。就是這樣，他們也打我，每天只給我米粥配咸菜，就想讓我低頭嫁人，讓我去給別人生兒子?！?/br>
    盼儀眼里淌著淚水，因為代入感太強，已然信以為真。

    溫明嬌接著說，“后來，我偷偷瞞著他們，跑去報名參軍，還報了工農(nóng)兵學(xué)員的選拔，但他們從小不讓我讀書，說女人讀書沒有用，我沒選上，幸運的是選上了參軍。被他們知道了，他們怕我跑了不回去，還不讓我出來?！?/br>
    “也是我留了一手，我從來就不信他們，自己悄悄攢了錢票，開了證明，偷偷跑了，這才跑到這城里來。我從來，活了這么久，可從來沒這么高興過。去他爹的溫順，去他娘的乖巧，我的命，得握在我自己手上，我就算在城里干最難的活兒，也不聽他們的話隨便嫁人！”

    盼儀側(cè)了側(cè)身子，悄悄抹了淚，她今年十五歲，爸媽說過，等她過了二十，就把她嫁出去，然后給大哥買個媳婦兒。

    她以前聽了心里只是難受，卻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難受，還以為是自己不孝，怎么爸媽養(yǎng)育她，對她這么好，她還能這么想。

    現(xiàn)如今聽了他們的話，才明白，她不是不孝，而她之所以難受，是因為她心里是不想的，她從來都不想。

    溫明嬌說完沒多久，門外就有了動靜，中年男人和護士推著媳婦兒回來了。

    盼儀立刻斂了聲朝門邊看去，溫明曦和溫明嬌也很配合，就當(dāng)這段插曲沒發(fā)生過。

    她們能幫的，也就到這里了，至于能不能點醒這姑娘，愿不愿意脫層皮從這種家里掙脫出來，只能靠她自己了。

    盼儀定了定心神，走過去幫手，朝中年男人看去，“爸，我媽沒事兒吧？”

    第八十九章

    89

    中年男人一臉我早就料到的表情, “啥事兒沒有，你老子沒說錯就是沒說錯，就那老姑婆能耐, 硬要折騰這一遭?！绷R的是那個來查房的婦產(chǎn)科醫(yī)生。

    韓羨驍送許愛卿和韓陸英出去這一趟有點久, 回來時, 手里拿著招待所的證明。

    是給溫明嬌的。

    溫明嬌低著腦袋，乖乖去班里出院手續(xù)了。

    晚上，只有韓羨驍留在醫(yī)院陪溫明曦，隔壁床的中年男人也回了家，只留女兒在醫(yī)院照看弟弟和親媽。

    除了韓羨驍, 病房里都是女人，溫明曦也就沒再抱著小魚兒進去衛(wèi)生間喂奶。

    抱著女兒靠在床頭喂，韓羨驍就坐在旁邊，他身形大, 剛好把她整個人都擋住。

    等溫明曦喂好了奶，給小魚兒拍奶嗝的功夫, 韓羨驍拿著水桶去了外邊熱水房, 回來時, 桶里裝著半桶熱水。

    他把小魚兒抱到懷里, 讓溫明曦泡腳, 小家伙趴在他身上, 一大一小對比, 顯得剛出生的小魚兒好像真的更小了。

    溫明曦覺得可愛又好笑，挪動身子，挽起褲腿, 把腿伸到熱水里。

    在床上封印了一天, 哪里都不能去, 本來就精疲力乏，腳伸進水里那一刻，溫明曦覺得渾身都舒展了。

    忍不住就咧開嘴角在笑。

    盼儀正伺候完親媽和弟弟睡覺，準(zhǔn)備在旁邊的躺椅睡下，看見對面這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模樣。

    有些發(fā)怔。

    原來生了女兒，也可以這么開心。

    家里人說生了女兒是羞恥的，是做媽的問題，但盼儀看著溫明曦，她臉上，一整天都沒露出這個表情，也不像mama，會嫌棄她是個女孩……

    她看見那個一直對著別人冷著一張臉的男人，看到那個漂亮jiejie就會笑，不是夸張地大笑，而是嘴角勾著，看她的眼神，也跟別人不同。

    像他爸，就從來不會用這種眼神看mama。

    更別提給mama倒洗腳水了，爸爸從來沒有過，盼儀躺在躺椅上看著天花板，只有她和mama伺候爸爸的份，爸爸好像，連碗都沒給mama端過。

    她出去熱水房時，還看到那個大哥哥，在給娃娃洗尿布，在盼儀眼里，這都是女人該干的活，爸爸mama都說，男人的手，去干女人活，就糟蹋了。

    一整個晚上，盼儀心里別提多震撼了，一直盯著天花板，想了好久才睡去。

    等溫明曦泡完腳，擦干凈腳塞回被窩里，韓羨驍便把洗腳水拎去倒了。

    回來時，關(guān)了燈，只留一盞小的，然后便大馬金刀在床邊坐下，脫了鞋，也要把自己塞進溫明曦被窩里。

    溫明曦低低“誒”了一聲，朝隔壁床的盼儀看去，嗔怪道：“誰讓你上來睡了，人小姑娘都睡躺椅呢，再說這病床這么小?！?/br>
    韓羨驍拉著被子鉆進去，摟著她的腰，腦袋靠在她頭頂，低聲笑道，“床這么小，我怕你掉下去?！?/br>
    他靠著過道，溫明曦睡在右邊，旁邊小床上睡著小魚兒，一家三口畫面很和諧。

    瞎cao心，她一個人睡明明更舒坦，溫明曦拿手肘撞了他一下，“厚臉皮?！?/br>
    韓羨驍挑挑眉，“不厚臉皮就得自己睡。”

    溫明曦被他摟在懷里，因為身形比她小，曲腿側(cè)睡的形狀正好跟他嵌在一起，兩人就仿佛一塊完美拼合的積木。

    溫明曦又撞了撞他，不想說話了。

    韓羨驍很自在地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溫明曦覺得這樣完全貼著的動作實在太親密，病房里還有別人呢，雖然室內(nèi)很昏暗。

    韓羨驍蹭了蹭她，“你別老是動，乖乖睡覺。”

    溫明曦就要動，在昏暗中白了他一眼，又拿手指去掐他放在她腰間的手。

    韓羨驍咬著牙，又蹭了蹭，這次是別的地方在蹭，溫明曦猛地頓住，因為察覺到后方一大團的火熱，又羞又氣，他怎么可以這樣！

    自然反應(yīng)韓羨驍也沒法子，啞著嗓子在她耳邊，用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說，“等你恢復(fù)，我一定狠狠要你一回?！?/br>
    溫明曦被他這話里的狠勁說得羞紅了臉，閉上眼，帶著羞惱扭了兩下身子，假裝什么都沒聽到。

    這都什么跟什么……

    *

    也不知是以前兩人也這樣睡習(xí)慣還是太累，第二天醒來，溫明曦整個人神清氣爽，懷孕這段日子，連睡覺都小心翼翼，韓羨驍也很少這樣抱著她，怕對胎兒不好。

    乍一下子被他重新?lián)е蟹N熟悉感。

    倒是韓羨驍，第二天起床伸了個懶腰，還在擺弄肩膀甩腦袋。

    溫明曦一臉你活該地笑著看他，這么大個人，誰讓你自己要擠上來？

    韓羨驍說：“我樂意?！彪m然一晚上沒睡好，他本來就警醒，一邊顧著她，一邊隨時聽著小床里小魚兒的動靜，眼睛瞇著，沒怎么睡。

    又被溫明曦白了一眼，無語的。

    他穿上鞋子，提著食盒往外去，回來時，給溫明曦提了粥和饅頭。

    溫明曦昨天半夜起來喂了一次奶，看天色暗，外面又冷又凍，也舍不得韓羨驍去給她找吃的，就把從家里帶過來的牛奶溫了喝了，現(xiàn)在還真是餓了，三兩下就把早餐送到肚子里。

    別說，帶孩子就算不用動，也挺費體力。

    韓羨驍拿著食盒出去洗，沒多久就折回來了，一起進來的還有祝招君和林天平。

    祝招君手里拎著小袋子，后面的林天平則是兩手都提著袋子。

    “昨天社里工會發(fā)年貨，你沒去，我就知道你準(zhǔn)是生了。”祝招君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走過來，把東西放下，坐到溫明曦身旁，“剛剛來還差點找不到哪間房，還是在外頭碰見羨驍才找到這里。”

    祝招君俯下身去逗襁褓里的小魚兒，“這娃像你，這么愛笑，真好看，妞妞?！?/br>
    逗了一會兒小孩，又跟溫明曦說，“昨天你沒去，我就幫你領(lǐng)了，待會我和天平準(zhǔn)備去百貨大樓買點年貨，就給你帶來了。”

    溫明曦連忙笑著說謝謝。

    祝招君也是剛生了不久，一堆話能和溫明曦說，但屋里杵著兩個大男人，覺得又不合適，把兩人攆了出去，這才和溫明曦說體己話。

    “怎么樣，下不下奶？恢復(fù)得還好吧？不過我看你臉色這么紅潤，應(yīng)該是不錯的?！?/br>
    溫明曦笑說，“小魚兒很乖，除了要喝奶的時候喊兩聲，其他時候都很乖，自己玩，不難帶?！?/br>
    祝招君低頭看了眼小魚兒，手一指，笑得合不攏嘴：“你看，她還在笑，真是個乖寶寶，疼娘哦。”

    不過溫明曦確實有煩惱，這種煩惱對著韓羨驍還不好說，有些臉紅，低聲和祝招君說，“就是有點漲，難受，以前都不知道還會這樣?！?/br>
    祝招君聞言，低頭看了溫明曦胸前一眼，“那確實的哦。”

    又感慨一句，“這就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br>
    把溫明曦說得臉更紅了。

    “我女兒出生那會兒，我也是奶水多，整天喝不完，現(xiàn)在這個兒子，只能喝奶粉?！?/br>
    言歸正傳，祝招君也開始給溫明曦出主意，“你多拿毛巾敷一敷，緩解緩解，那些什么鯽魚湯，那些催奶的，就別吃了，不能煽風(fēng)點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