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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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徐行知收拾了餐桌,時間已近九點,他便迅速洗漱洗澡,到客廳和方曜一塊兒守夜,把臥室留給了宋悅。 松明是個小縣城,經(jīng)濟不甚發(fā)達,但因為地處大陸南端,夏季晝長夜短,晚上八九點天都還沒完全黑,所以當?shù)氐囊故斜缺狈匠鞘幸獰狒[不少。 屋里的燈已經(jīng)全部關(guān)掉,方曜和徐行知就站在客廳大開的窗戶前,借著外頭的月光和路燈,看著樓下熱鬧的夜市。 “雖然是個小縣城,不怎么發(fā)達,但這樣安穩(wěn)太平也挺好的?!毙煨兄f,“我喜歡這種有煙火氣的小地方?!?/br> 方曜開口:“你在哪兒不都待得挺好?!?/br> 徐行知笑了笑:“那也沒辦法,組織上叫我去哪兒,我就得去哪兒。不笑著去,難道還哭著去?” 方曜微微側(cè)頭,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很快要去洱順州守邊境了?” “你聽到風聲了?” “前陣子方?jīng)Q提過?!狈疥最D了頓,又說,“我們院里也有新安排,院長叫我導師帶著我,換一個研究方向?!?/br> 徐行知說:“那你跟我差不離嘛,很快要去烏蘭州吃沙子了?!?/br> 方曜靜靜看著樓下人來人往的市場:“國內(nèi)核聚變理論還是一片空白,國內(nèi)計算機的計算速度也慢一截,從紙面論證走到沙漠里,不知道要多久。” 他收回目光,長長嘆了一口氣:“院長說,主席給的時間是五年?!?/br> 徐行知皺了皺眉:“這么緊張。” “因為雅克薩的超級原子彈試爆成功了?!狈疥椎吐暤?,“國內(nèi)的報紙沒怎么報道這件事,我母親在潘州駐守,是他告訴我,最近邊境又緊張起來了?!?/br> 徐行知拍拍他的肩:“真是北有虎豹,南有豺狼。” 兩個人繼續(xù)安安靜靜看著窗外,沒有燈光的屋內(nèi),無形的黑暗沉甸甸地壓在他們年輕的肩頭,就像那些說不出口的沉重的責任,每時每刻壓在他們心上。 可他們依然站得筆直,看不出一絲懈怠和疲倦。 不知過了多久,客廳一側(cè)的臥室門忽然被拉開。 方曜和徐行知看過去,就見宋悅站在門口。他看向徐行知,小聲說:“……我睡不著?!?/br> 方曜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繼續(xù)看著窗外,徐行知則走過去,攬著他進屋,關(guān)上臥室門。 “怎么了?”他捧住宋悅的臉,拇指輕輕拭去他眼角的淚痕,“剛剛還哭了?” 宋悅小聲說:“我有點難受?!?/br> “為什么路昭這么努力地生活,老天還要讓他吃這么多苦呢?”他說,“他正直善良,一直老老實實,勤勤懇懇的,不是說好人會有好報的嗎?” 徐行知輕輕嘆了一口氣,把他摟在懷里。 宋悅埋在他的胸口,悶悶地說:“我想不通,為什么老天這么不公平?!?/br> 徐行知就這么抱著他,輕輕拍他的背,過了很久,才說:“我和你講,我手下一個小戰(zhàn)士的故事吧?!?/br> 宋悅從他懷里抬起頭。 “這個小戰(zhàn)士,是個雄蟲,身體素質(zhì)不算拔尖,在那一批新兵里,他的各項技能成績幾乎都是倒數(shù)。” “但是,他腦子還算靈光,也愿意學東西,我就把他安排到炮兵營里,過了幾年,他果然成了拔尖的炮手。”徐行知說。 “后來他給大家分享經(jīng)驗時,大家才看到他密密麻麻的手稿,那是他根據(jù)上課學的實戰(zhàn)物理,結(jié)合每次演練的經(jīng)驗,總結(jié)出來的改良方法,用來快速心算炮擊距離和落點?!?/br> “從這以后,他的事跡被傳開,部隊里要樹立榜樣,就結(jié)合他的家庭背景寫了一篇詳細報道。大家這才知道,他老家是南方的一個小漁村,他六歲時父親和哥哥出海打漁,碰上風浪,全沒了,只剩下他和母親相依為命?!?/br> 宋悅的眼眶又紅了起來:“所以,他才這么努力嗎?” 徐行知點點頭:“因為他只有初中文化,不像軍校出身的戰(zhàn)士,一畢業(yè)就是排長、連長,能一直待在部隊里?!?/br> “像他這樣的普通士兵,如果不立功,就無法被提拔成干部,很可能連士官都轉(zhuǎn)不上,當兵滿三年就要轉(zhuǎn)業(yè)回家。”徐行知說,“三年轉(zhuǎn)業(yè),只能領(lǐng)一筆補貼,安排不了工作,他回家依然只能當漁民?!?/br> “他不想讓家里的老母親擔心受怕,所以一開始,他只是希望能立功提干,這樣轉(zhuǎn)業(yè)回家就有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 “那……他最后成功了嗎?”宋悅希冀地問。 徐行知頓了頓,說:“那時候,我們在孜林守邊境,經(jīng)常有塔那人偷偷從雪山翻越邊境,進行走si、販du。他們個個都帶著槍,很危險,所以我們每天都安排人出去巡邏?!?/br> “那一次,這個小戰(zhàn)士的那支巡邏隊,碰上了一隊偷渡的du販?!毙煨兄p聲說,“正面沖突,他擊中了三名du販,但自己也被子彈打穿了腦袋?!?/br> 宋悅一把捂住了嘴,通紅的眼眶里,眼淚啪嗒啪嗒掉了下來。 徐行知仰起頭,長長嘆了一口氣,忍住胸口那些翻騰的情緒。 “最后,他被追授一等功,國家給他母親發(fā)了榮譽勛章、牌匾,每個月都能領(lǐng)一筆體恤金?!?/br> 宋悅嗚咽道:“可是那有什么用,人都沒了……” 徐行知擦了擦他的眼淚:“我想,對這些挺身而出的英雄而言,人生的意義,并不是以生命的長短來衡量,也不是以榮華享樂來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