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水回來時，張雪一直在說話，夏萱有些心不在焉，眼瞼垂著，神情有幾許失落，眼前浮現(xiàn)出少年淡漠的神情，他看她的眼神沒有一絲漣漪。

    想來，他已經(jīng)不記得她。

    或者說，他從來沒有記得她。

    也對，向他那樣的天之驕子，怎么會記住如此平凡普通的她。

    思索間，夏萱又想起了那個下雨日，她穿著他衣服回了家，怕被爸媽看出什么，進家門前把衣服塞進了書包里。

    晚上還是等他們睡了偷偷洗的，晾在了自己的房間。那晚，他衣服被風(fēng)吹起，空氣里泛著清爽的氣息，她很久才睡，腦海中都是他。

    她本來不喜歡雨的，可因為他，也喜歡上了。

    她設(shè)想過很多重逢的場面，想著怎么向他介紹自己，唯獨忽略了一點，他不記得她。

    而那件未能及時歸還的校服，似乎……

    成了不能說的秘密。

    胸腔傳來壓迫感，莫名覺得酸澀。

    她指尖縮了縮。

    張雪沒發(fā)現(xiàn)夏萱的異樣，一手挽著她胳膊，一手握著杯子，聽到有同學(xué)又在議論陸司州，嘖嘖兩聲，開始八卦她聽來的消息：“欸，萱萱你知道嗎？陸司州很有來頭的。他家是醫(yī)學(xué)世家，爺爺奶奶，姥姥姥爺都是市里有權(quán)威的心臟科專家，他mama還是市三院院長，對了，他叔叔還是上尉?？岛＜瘓F聽說過吧，那也是陸司州家的，他爸是董事長?！?/br>
    張雪邊說邊感慨，“陸司州本人呢，你也看到了，長得帥，學(xué)習(xí)好，籃球打的也棒，競賽得獎拿到手軟，聽說主任已經(jīng)找他好幾次了，要他參加這次的物理競賽。欸，那個物理競賽你聽過吧，國家級的那個，獲獎后還有機會保送大學(xué)。”

    “其實像陸司州這樣出色的人，根本不需要保送，他啊，閉著眼答卷子都能考滿分?！?/br>
    張雪雖然說的夸張，但有一點說對了，陸司州真的很出色。

    出色到，只要他在，日光都黯淡了。

    兩人說話間走到了教室門口，長廊盡頭有人在圍著看什么，女生們神情很雀躍，不斷往前擠。

    張雪愛八卦，扯扯夏萱的袖子，“走，去看看?！?/br>
    夏萱跟了上去，走近后才知道是這次月考的成績排名，那個人的名字像是帶著光一樣，幾乎不用找一眼便能看見。

    他的名字在第一個，年級第一。

    有幾個女生扒著頭看過來，指著最上端的名字道：“欸，這次年級第一又是陸司州，他也太厲害了叭。”

    “他可不只學(xué)習(xí)厲害，還拿過射擊方面的獎項呢?！绷硪慌遄煺f。

    “臥槽，你怎么知道的？”

    “我姑媽和陸司州家是一個小區(qū)，”女生科普道，“就是市中心最貴的別墅區(qū)?！?/br>
    女生們越說越興奮，有人已經(jīng)朝一班教室看過去了。

    夏萱注意力一直在排名表上，還沒來得及替他高興，下一秒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他們中間隔著幾十個人，像是隔著萬千山水。

    他在云端，她在谷底。

    心里的失落感加重，她眼底的光沒了。

    張雪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看到她的排名后，挽著她胳膊道：“你考得也還可以了，班級十五名，努力一把，高考沖刺985絕對沒問題?！?/br>
    夏萱在意的是另一個，什么時候，她和他的距離才能縮短呢。

    她還有機會碰觸到天上的星辰么？

    兩人沒待太久，胳膊挽著胳膊往回走，路過教室后門時，夏萱下意識朝里看了看。

    教室最后一排靠門的位置圍了很多同學(xué)，陸司州坐在最里面，隱隱有光折射過來，好巧不巧落在了他臉上。少年五官被光勾勒的越發(fā)立體，唇角始終掛著抹漫不經(jīng)心的笑。

    他后背倚著墻，下頜微抬，睫毛尖上映出的光又重了些許，漆黑的瞳仁像是汪洋，光點綴在里面。

    他一只胳膊隨意搭在課桌上，指尖轉(zhuǎn)著鋼筆。轉(zhuǎn)筆的速度飛快，似乎眨眼間比已經(jīng)從拇指到了中指，中途都不帶掉的。

    他勾唇看著面前的男生插科打諢，眉宇間的笑意更深了些。

    蘇洋在最前面，有節(jié)奏的喊口號，就跟在籃球場上一樣。

    配合度極高。

    蘇洋：“州哥——”

    其他人：“牛逼?！?/br>
    “州哥——”

    “牛氣。”

    “州哥——”

    “第一。”

    就像張雪說的，因為陸司州月考第一，大家又瘋了。

    陸司州痞笑著給了蘇洋一腳，從書包里翻找出錢包，找出銀行卡扔蘇洋懷里，“行了，今晚我請客，你們隨便吃。”

    “州哥萬歲?！焙鸾新暩罅恕?/br>
    張雪傾身嘀咕道：“沒想到陸司州這樣的天之驕子還挺好相處，一點傲嬌的架子也沒有。”

    夏萱握杯子的手頓了下，想說，那是因為他教養(yǎng)好，就像他會在下雨天看到淋雨的她，主動借衣服。

    看到流浪貓狗會主動喂食，看到老人需要幫助會主動出手。

    好似，教養(yǎng)刻在他骨子里。

    -

    夏萱月考名次雖然不理想，但有一科的成績是很理想的，語文她考了班級第三。

    語文老師是盛陽高中的優(yōu)秀教師，任教三十年，教學(xué)水平很高，進教室后，一直在表揚夏萱，除了夸她題答的好，還夸了她的字。

    夏萱寫的字很漂亮，標(biāo)準(zhǔn)的楷體，像是書本上臨摹下來的，每一筆都是恰到好處的完美。

    語文老師夸獎的時候，夏萱感覺到很多視線向她射過來，她不自在地低下了頭。

    少女脖頸細長，頭垂下的時候，映出天鵝頸，那處的肌膚白皙如玉，陽光落下還隱隱泛著光。

    語文老師夸完了夏萱又夸了陸司州，陸司州也寫的一手好字，筆鋒蒼勁有力，順便說道：“下課的時候，大家傳換著看看?！?/br>
    陸司州的卷子到夏萱手里時，是下午第三節(jié) 課課間，第四節(jié)課是體育課，班里其他人早早到了cao場等候。

    她沒動，等人走后，攤開陸司州的卷子看起來，視線定格在他的名字上，很張揚的三個字，讓她想起了在籃球場趕上肆意奔跑的少年。

    有個想法就這么突然冒出來，她很想碰觸下他的名字。

    一如，她想碰觸下榮譽欄上少年那張紅底半身照，開學(xué)一個月，每次路過榮譽欄她都會停留一段時間，混在人群里小心翼翼觀望他的照片。

    每每那個時候，心跳總會莫名加速，心間泛起甜。

    可人就是這樣，嘗到了糖的滋味，再品嘗其他，總覺得酸楚難耐。

    就像，某日她看到有女同學(xué)拿著卷子問他問題，他拿著筆，眼瞼半垂的給對方講著什么。他講題的時候很認真，眼睫壓下半彎弧，連那抹懶散的笑也沒了，兩人明明離得不算近，可落在夏萱眸中，似乎多了層親密感。

    酸澀來的很突然，像是裹著潮濕的氣息，那日下著雨，莫名的，夏萱又有些不喜歡雨了。

    思緒回籠，指尖伸了縮，縮了伸，最終，夏萱也沒能碰觸到他的名字，因為，張雪突然回來了。

    “萱萱我說怎么沒有看到你，原來你在教室啊。”張雪一是回來找人，二是回來喝水的，口渴，喉嚨有些發(fā)癢，她拿過杯子猛灌了一口水，偏頭道，“你干什么呢？”

    夏萱在張雪進來前把卷子塞進了桌肚里，她搖搖頭：“沒事。”

    張雪打量她，狐疑道：“你臉怎么紅了？”

    夏萱抬手摸了摸，確實有些燙，心虛地瞟了眼桌肚，站起身，“熱的?！?/br>
    說著，她拉起張雪的手，“要上課了，快走吧。”

    張雪把水杯放下，跟在她身側(cè)，繼續(xù)追問她臉為什么紅？夏萱顧左言他，朝前跑去。

    夕陽光在她臉上漾開，細長的眼睫染了濃重的紅，落下的影也帶著縹緲的光暈。

    夏萱笑著笑著，突然不笑了，她停在跑道上，眸光落在幾步遠外，那里，少年完成了幾個瀟灑投籃的動作，引來了圍觀人的喝彩聲，人群里，有女生拿著礦泉水走上前。

    有人起哄，有人吹起口哨，有人叫了聲：“州哥?！?/br>
    不知是夕陽光太扎眼，還是風(fēng)太強，夏萱眼睛突然脹起來，眼皮重的像是有什么東西要掉落，眼角那里濕漉漉的。

    她轉(zhuǎn)身對著后面的張雪說道：“陪我去趟衛(wèi)生間吧，肚子疼。”

    張雪忙點頭：“好?！?/br>
    學(xué)校最東邊種著一些小金桔，秋末，風(fēng)一吹，酸酸澀澀的氣息流淌開來，像極了某人此時的心情。

    夏萱走著走著放慢了步伐，手抄在校服口袋里忍不住回頭看去，光影中，少年斜倚著身子，胳膊搭在蘇洋的身上，順手彈了他腦門一下，然后對著身前的女生說了什么。

    女生低著頭轉(zhuǎn)身離開。

    夏萱看到，女生手里還拿著那瓶礦泉水，陸司州并沒收下，沒由來的，她的心情又變好了，空氣中的酸澀感落在她鼻息間也變成了甜糯糯的感覺。

    少女眉眼彎彎，拉住了身側(cè)的人，“小雪，我肚子又不疼了?！?/br>
    張雪停下，挑眉問：“那還去衛(wèi)生間嗎？”

    “不去了吧?！毕妮嬲f完，兩人又折了回來。

    這節(jié)體育課因老師臨時有事不能來，班長帶著上的，做完拉伸運動后，便讓大家自由組隊練習(xí)。

    男生們湊到一起去打籃球了，女生們有圍觀的，有閑散著在cao場上邊走邊聊的。

    中午看球差點被撞倒，這次夏萱沒敢湊太近，和張雪倚著單杠遠遠看著，張雪嘴里叼著棒棒糖，看著球場上不斷進球的少年，手捂在胸口，夸張道：“不行了，陸司州太帥了，簡直是荷爾蒙爆棚?！?/br>
    夏萱淺淺附和了一聲，視線里都是少年飛揚的身影，記得曾經(jīng)看到一句這樣的話——

    誰都會遇到那么一個人，驚艷了整個青春。

    可惜，她遇到的人是天間的星辰，太高不可攀。

    第3章 想他

    ◎小心翼翼◎

    3

    體育課后，夏萱先跑回了教室，趁著同學(xué)沒進來，她從桌肚里拿出陸司州的語文卷子，盯著那個名字看了幾秒，轉(zhuǎn)身走到他的課桌前，小心翼翼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