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阿娟發(fā)出一陣?yán)湫Γ骸斑@輩子論最恨的人，陳大強(qiáng)還要排二。我最恨的是我那個混蛋爹，他知道了陳大強(qiáng)是強(qiáng)/jian犯后竟然說’幸好’。”

    “呵，他說幸好我嫁的丈夫就是那晚的人，以后就不會嫌棄我了……”

    王阿娟歇斯底里地抓著自己的頭發(fā)。

    她生活在這樣骯臟的地方。有人給了她骯臟的血脈，有人弄臟了她的身體和靈魂。

    她似乎覺得只有把自己的骨血毛發(fā)都從這副干癟的身體扯掉，才算是清白。

    但是她不敢。

    她外表潑辣，其實色厲內(nèi)荏，只敢對不敢傷害她的人撒潑打滾——比如警察。但是對那些真正冷血的垃圾展現(xiàn)出了無能為力的順從。

    最痛苦的永遠(yuǎn)不是無知，而是知道卻不敢，卻做不到。

    顧臨奚的神情平順得近乎虛假，他就像看不到這個女人的絕望和痛苦。

    等王阿娟安靜下來，他輕飄飄地說：“但……你們后來畢竟做了那么多年夫妻，還有了陳默?！?/br>
    他軟弱姿態(tài)下的每句話都像一把刀，圖窮匕見，凌厲地往王阿娟的心上剮。

    “你說小默？”王阿娟短促地笑著，聲音尖利：“我結(jié)婚一年后成哥也回來結(jié)了婚，大家住在一個村里，陳大強(qiáng)就一直打我，說我和成哥勾勾搭搭，說小默是我和成哥鬼混生的雜種！”

    “那其實呢？”顧臨奚步步緊逼。

    王阿娟恨聲說：“我做夢也希望小默是我和成哥的孩子！”

    “陳大強(qiáng)知道么？”顧臨奚好像完全不會共情一樣，戴著懦弱無知的面具繼續(xù)問了下去：“做親子鑒定也好……”

    “他不相信這一套?！蓖醢⒕昀淅涞卮驍啵骸俺踔挟厴I(yè)，覺得國家、醫(yī)療、科學(xué)都是騙子。他只是找了個算命先生，說小默不僅不是他親生的，還會給他帶來血光之災(zāi)，就把孩子往死里打，當(dāng)時小默才四歲，那么丁點大個孩子。他那么大個男人，一巴掌下去，可真下得去手?！?/br>
    對王阿娟來說，這些話這么多年沒有人可以傾吐，連共同經(jīng)歷這一切的親生兒子都不能理解，于是只能化作一連串粗俗難聽的臟字。

    和顧臨奚的交談就好像一個出口，她想不管不顧地把這些帶血的疤都扯出去。

    所以有些話甚至不用顧臨奚問，她都發(fā)泄似的往外倒。

    顧臨奚聽她說完，嘆了口氣，用一種責(zé)備的語氣說：“但他畢竟死了，哪怕曾經(jīng)對你和陳默再差，都是陳默的父親?！?/br>
    他說教道：“雖然陳大強(qiáng)打小默，但是畢竟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陳大強(qiáng)也撫養(yǎng)了他長大。父親過世，兒子義憤填膺也是自然。我雖然無緣無故被連累，但也能理解。你作為妻子和母親，又怎么能怪他？”

    監(jiān)控室里，鄭副震驚地問方恒安：”你上哪找的奇人。我都想把陳大強(qiáng)這混蛋從冰柜里拖出來揍一頓，他都可以在紅旗下講三綱五常了?！?/br>
    方恒安沒有解釋：“他應(yīng)該有自己的目的，看下去就知道了。”

    王阿娟忽然不笑了，她面無表情時，臉皮聳拉下來，高聳的顴骨投下深深的陰影，看起來有些像一具可怖的骷髏。

    她慢慢地說：“你以為他只是打小默嗎？他希望我們死。他給我們買了高額保險，所以，他死也不同意離婚，我爸媽覺得離婚難看，也站在他這邊，如果他不死，我肚子里這個孩子都不能堂堂正正地認(rèn)在成哥名下……”

    監(jiān)控室里，鄭副一拍大腿：“之前就查到陳大強(qiáng)名下有多份家人保險。殺人騙保一般是買死者的意外險，因此當(dāng)時完全沒多想?！?/br>
    方恒安剛才撥了內(nèi)線，簡短交代去查王阿娟和陳默近年來身上發(fā)生的意外。然后重新將視線投向監(jiān)控屏幕。

    這時，顧臨奚輕輕地說：“真可憐啊。那小默……他知道這件事嗎？”

    王阿娟說：“他怎么會不知道呢?！?/br>
    聽到這兒，方恒安和鄭副對視了一眼，關(guān)了監(jiān)控，開始收拾材料。

    小盧跟在后面，還是有點懵：“但是知道這些除了知道死者是個人渣，有什么用呢？”

    鄭功說：“還不明白嗎？這是新的殺人動機(jī)：對于死者試圖殺人騙保的反擊?，F(xiàn)在除了搶劫逃逸犯，我們有了第二個嫌疑人，一般不會遭到懷疑的——死者兒子，14歲的陳默。”

    方恒安說：“陳默不在場證明有嗎？”

    小盧翻了翻記錄，撓頭道：“怎么說呢，可以算有也可以算沒有。死者尸體發(fā)現(xiàn)的晚，所以驗尸確定的死亡時間比較模糊。當(dāng)晚六點到次日零點都可能。他爺爺說那天晚上他吃完飯就開始打游戲。但老人耳背又睡得早，陳默出去一兩個小時，他不一定能發(fā)現(xiàn)。更何況，其實家人作證公信度是比較低的?！?/br>
    方恒安正要開口，前面的接待室的門打開了。

    顧臨奚走了出來，徑自問道：“陳大強(qiáng)買的保險，除了王阿娟和陳默，還有別人的嗎？”

    方恒安明白他的意思：“我已經(jīng)查過了。他也給父親陳老爺子投保了?！?/br>
    顧臨奚略略頷首，便不再就此事多言：“好，知道了?！?/br>
    他說話時語氣平穩(wěn)，神情安然沉靜，和剛才與王阿娟共處時那軟弱良善的樣子真是判若兩人。動作間甚至還順手提了提領(lǐng)口，仿佛是剛完成演講走下講臺的教授專家，還帶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矜貴又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