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青少年，尤其是男孩，父親是非常特殊的，對其性格和社交行為有重要影響?！?/br>
    “關(guān)于這個，心理學(xué)界有兩種理論我比較認同?！?/br>
    “一種是榮格說的：母子關(guān)系指向融合，寓意親密，父子關(guān)系，指向疏離，寓意規(guī)則，因此父親是兒子和群體社會逐步建立聯(lián)系的模范和橋梁。”

    “而弗洛伊德和他有不同的觀點，認為父權(quán)是暴力的象征，弒父基本是推翻威權(quán)尋求自由的隱喻，這也是著名的“俄狄浦斯情結(jié)”。”

    陳述這些理論時，顧臨奚腦海中閃現(xiàn)出一個片段。

    那是一片鋪滿睡蓮的河，綠油油的荷葉掛著晶瑩的露珠。他年紀似乎還很小，穿著夏天的中褲，膝上放著一本黑色的厚皮書，坐在離水很近的淺灘上。

    當(dāng)時風(fēng)很大，卷起帶著水腥味的碎沫打在他的臉上和書頁上，但他不為所動，只管繼續(xù)看書。直到，一抹紅色淌到了碧綠的荷葉上，汪開一灘暗紅的腥味。

    腳邊出現(xiàn)了一雙黑色的軍靴，少年的他仰頭望去，那是一個五官深刻的男人。

    男人沾滿血的手指了一個方向，對他說：“看，那是雪山的核心，藏著拉美特利的秘密。也是你要去的地方?！?/br>
    ——那男人是他的父親，顧穹。

    頭忽然一陣針鉆的疼，顧臨奚抬手按了下太陽xue。

    方恒安敏銳地皺起了眉。

    顧臨奚不動聲色地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面上不動聲色地笑道：“沒事，失血頭暈后遺癥，醫(yī)生說是正?，F(xiàn)象，過會就好了。”

    “我繼續(xù)說——但是陳默兩種情況似乎都不完全符合。”

    “就榮格的理論導(dǎo)向的是缺失規(guī)則感和不具備正常社會交際能力。但我們都知道，陳默不符合這種情況。他表面上看好像非常莽撞，但其實做事很謹慎，對于社交規(guī)則也很熟悉?！?/br>
    方恒安點頭，他將病床搖了起來，仰面靠著床背，不和顧臨奚目光相觸。

    “嗯，我也了解了他在學(xué)校的情況，沒有任何違紀處分記錄，老師說他甚至比大部分男生還要規(guī)矩些?！?/br>
    可能是受傷虛弱，他說話聲音放的輕而穩(wěn)，帶著點醇厚的低啞。

    見他終于開口，顧臨奚立刻配合地作出傾聽的姿態(tài)。

    方恒安緩聲道：“陳默做的最出格的事情可能就是那次去警局找你鬧了——但是其實也有分寸。”

    “他帶了把刀用來示威，但是在面對你的時候并沒有拿出來，只是進行簡單的肢體沖突，他很清楚事情做到什么份上警方會公事公辦，什么情況會‘體諒沖動的受害人家屬’?！?/br>
    顧臨奚表示贊同，接道：“而且他也不是那種情感闕值有問題的反社會。他對朝夕相處的爺爺有正常的親密依戀，對拋棄他的母親也有復(fù)雜的情感波動。而在被綁架期間，我觀察他的恐懼、憤怒等情緒都非常正常和真實?！?/br>
    他笑了下：“客觀來說，我可能都比他還要符合‘反社會’的定義?！?/br>
    方恒安無聲地蹙起眉。

    他們之間隔著張半拉的簾子，方恒安又偏著頭，這個角度顧臨奚其實是看不清他的表情的，但沒來由的，他意識到對方似乎不太愛聽這話。

    第30章 方恒安的母親

    顧教授頓了頓，略過這段，繼續(xù)說道：“榮格所說的缺失父親角色導(dǎo)致的問題陳默身上沒有，而‘俄狄浦斯情結(jié)’我覺得其實也不符合?！?/br>
    “弗洛伊德這個理論的重點其實不是rou體上的暴力毀滅，而是指代更多精神性的東西，比如推翻上一任權(quán)威并成為新的權(quán)威?！?/br>
    “但陳默應(yīng)該對陳大強沒有那么復(fù)雜的感情?！狈胶惆舱f。

    顧臨奚點頭同意：“一般這種情況會出現(xiàn)在父親對兒子進行較為嚴酷的鎮(zhèn)壓式管教時。但根據(jù)陳老爺子說的，陳大強作為父親基本是失蹤狀態(tài)，沒養(yǎng)過這孩子幾天。不存在’推翻父權(quán)’這個心理意向。”

    “所以，這里就有兩點疑惑：如果陳默的確是兇手，他的動機是什么？目前來看最大的可能是，陳默發(fā)現(xiàn)陳大強給他買的那些保險單，決定先下手為強。”方恒安順著他的思路分析道。

    顧臨奚搖頭：“我覺得不至于，陳默已經(jīng)有了警惕，陳大強那被酒色掏空的身體拿著武器都不一定贏的了他，并不一定需要殺人來解決問題。另外，我還有個疑惑?！?/br>
    方恒安微微歪頭，示意洗耳恭聽。

    顧臨奚不自覺笑了下，神色也跟著柔和下來：“我的另一個疑惑就是，在陳大強不在的情況下，是誰在陳默的成長過程中扮演了’父親’的角色，讓他長成了一個七情六欲算得上完整健全的年輕人？”

    方恒安輕道：“聽懂了。你猜測在陳默成長過程中，有個非常親近的長輩扮演了父親的角色，這個人和陳大強的死也很可能有聯(lián)系。因此你對陳默提到’不是一個人在冒險’。”

    顧臨奚喜歡和方恒安聊天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真的很輕松，對方很容易就可以和他的思路同頻。“對，本來是猜測為主，陳默的反應(yīng)又作實了兩三分吧?！?/br>
    兩個人默了一瞬，根據(jù)當(dāng)前信息來看，陳默親近的長輩其實只有兩人。

    一人是他那色厲內(nèi)荏歇斯底里的媽。

    而另一個——就是慈祥的陳老爺子。

    過了會，方恒安問：“你當(dāng)時對陳默做的那個手勢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