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天的中午，陸離取出三天前在床底找到匕首，向系著圍裙打掃衛(wèi)生的安娜告別。

    “我該回去了?！?/br>
    “那些都是虛假的，是噩夢?！卑材葒L試阻止陸離，但沒成功，悲泣著說：“為什么要離開夢境……這里有什么不好？所有人都活著，我們能一直生活在這里……”

    陸離只是輕聲說。

    “她在等我?！?/br>
    第三十四章 坐落胸腔的小鎮(zhèn)

    匕首刺向胸膛，卻被安娜阻止。

    “即使是虛假的，我也不想你受到傷害……”

    安娜輕聲低語，輪廓忽然如霧靄般散去，籠罩陸離。帶著遺憾地話語耳畔回響。

    “快點找到我……”

    ……

    云翳遮蔽天空。

    昏暗荒野近乎傍晚。

    陸離的輪廓在幽暗原野浮現(xiàn)。

    無法理解的，好像呢喃又好像文字的內(nèi)容在腦海深處浮現(xiàn)。

    【燈塔】

    【玩弄譫妄者在你面前猶如擺弄把戲的愚笨小丑，與真實無異的幻象在你面前仿佛一場充滿漏洞的劣質(zhì)話劇。你猶如穿透迷霧的燈塔，為迷途之人指引方向?！?/br>
    【你能勘破大多數(shù)虛妄，直視真實?！?/br>
    【——你受了它們之恩惠，又怎天真以為無憂】

    翡翠夢境賜予了陸離詛咒頭銜。

    而負面未知。

    陸離觀察周圍，他出現(xiàn)在車隊遇襲之地。十幾天前的痕跡尚未消失。人們或是怪異取走了有用的東西，殘缺車架與鐵籠仍被丟棄在荒野上，無人問津。

    斑駁的深色土地不知是染上血污，還是燒焦后的灰燼。

    陸離從車隊殘骸的朝向分辨方向，向鬼怪鎮(zhèn)的方向走去。

    現(xiàn)實與幻象終有差距。

    當陸離能眺望到鬼怪鎮(zhèn)時，遠方的輪廓并不是一座荒野上的小鎮(zhèn)——

    那是一具可以被稱為利維坦的巨大骨骸，被它依附的矮山在襯托下猶如土丘般渺小。

    骨骸有一半以上都深埋在地下，即使如此，從地底鉆出的胸骨也如房屋般粗大，延伸出近千米的高度，刺入天空。扁長的頭顱擱在矮山山頂。

    鬼怪鎮(zhèn)就坐落在骨骸的胸腔，仿佛被彎曲的胸骨保護著。

    翡翠夢境只制造出陸離想象的鬼怪鎮(zhèn)，而沒真的呈現(xiàn)出鬼怪鎮(zhèn)。

    注視充滿奇幻色彩的骨骸與胸腔里的詭譎小鎮(zhèn)片刻，陸離收回目光，走向骨骸。

    離得越近，越能意識到這座橫亙長度在十幾里以上的骨骸有多震撼，與富有安全感——與它比較，鬼怪鎮(zhèn)就像是棲息在巨獸身下的幼崽，或是屋檐下避雨的孩童。

    似乎正因為它的存在，陸離得以孤身從危機四伏的荒野走入小鎮(zhèn)安全區(qū)。

    或許因為鬼怪鎮(zhèn)本身無法比擬的安全感，或許因為鬼怪鎮(zhèn)連接著午夜城，馬車與旅人不再罕見和稀少，猶如繁華的城鎮(zhèn)。

    拉運貨車的大多是菌毯馬，但也有一些似乎是貴族或富商的車廂是其他生物。

    難以理解的生物。

    馬匹般巨大，腫瘤般生長五顆腦袋的鬣狗生物。

    像是一團濃霧，一團雨云，形態(tài)并不固定，只有一雙紫芒從霧中透出的怪異。

    一群嘰嘰喳喳說著人類語言，但順序被打亂無法理解的侏儒般的矮小生物套著韁繩，拖拽車廂。

    每一樣事物都在將陸離從舊日時光拉扯回真實世界。

    臨近小鎮(zhèn)五里內(nèi)，通天之柱般刺入天空的胸骨近在咫尺。

    人類在它旁邊，渺小如塵土。

    經(jīng)過胸骨形成的天然屏障，鬼怪鎮(zhèn)入口近在眼前。但與夢境里來到鬼怪鎮(zhèn)一樣，陸離產(chǎn)生同樣的問題：他不知道鬼怪鎮(zhèn)的規(guī)則。

    跟隨隊伍進入小鎮(zhèn)，陸離走向守衛(wèi)，拂下兜帽詢問：“我第一次來鬼怪鎮(zhèn)，請問鎮(zhèn)子規(guī)則是什么。”

    “不要被嚇到。”

    套著舊日時期特有風格，但現(xiàn)在毫無用處的盔甲的守衛(wèi)回答。

    “會有很多……頑皮的小家伙突然跳出來驚嚇你——”

    話音落下，一只只有手指大小的粘土小人從胸甲縫隙爬出來，朝守衛(wèi)尖叫。

    守衛(wèi)被驚得噎了一下。

    一些因尖叫望來的人也習慣般收回目光。

    “你說得太多了嘻嘻嘻——”

    粘土小人笑著跳到地上，溜進小鎮(zhèn)消失不見。

    “所以不要被嚇到，尖叫出來會被它們捉弄?！?/br>
    也許因為陸離的外表，也許因為站崗枯燥無聊需要打發(fā)時間，守衛(wèi)補充說：“還有，不要惹這些小家伙生氣，教會不會放過你的。”

    陸離又詢問可以打聽消息的酒館，守衛(wèi)推薦陸離去好望角酒館，并記得對酒館老板提他的名字，這樣就沒人敢拿假消息糊弄他了。

    當然，還能賺一筆介紹費。

    道謝后陸離前往好望角酒館——它在地形狹長的鬼怪鎮(zhèn)中部。

    好望角酒館的客人混雜，本地人、外鄉(xiāng)人，暫時歇腳的商人。

    幽暗原野上發(fā)生的事通常都能在這里打聽到。當然，這需要一筆錢。

    陸離走入酒館，籠罩輪廓的黑袍引來一些忌憚目光，普通人可不會將自己藏起自己的外表。

    但隨陸離拂過黑袍，忌憚消失，變?yōu)轲堄信d趣的注視。

    酒館老板也在猜測猶如貴族般干凈，黑發(fā)黑眸充滿神秘感的男人的來歷，問道：“你好貴客，請問需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