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是骨頭，有些是陶罐，有些難以分辨。但不約而同，它們都擁有歷史的厚重。

    “人類不是唯一的智慧種族，你說呢？”

    一道仿佛蟬的幼體，佝僂而肥碩的輪廓從深處房間鉆出。

    “顯而易見。”陸離回答。

    輪廓彎曲本就佝僂的軀體，躬身說：“榮幸見到人類的英雄，陸離閣下。你可以叫我維塔。”

    “克莉絲教授說你想見我?！?/br>
    陸離不喜歡談?wù)撜虑暗娜唛L廢話，他更習(xí)慣直接。

    “是的，請先收下我的饋贈……”

    維塔說，支撐起肥碩身軀的細(xì)足挪動到邊緣力起的棺木前。

    打開忽然開始輕微顫動的棺木。

    因陸離到來，商人睜開沒有情感的雙眼。

    “回里世界，其他商人會告訴你發(fā)生了什么。”

    商人沉默地邁出棺木，消失于幽暗角落。

    “很久以前，一個智慧種族的世界遭受入侵……”

    維塔緩慢講述起他的種族的歷史。

    “因為無窮無盡的敵人，激烈反抗的它們失去了族人，失去了自己的世界，陷入漫長、無數(shù)次丟失歷史的時光里游蕩。某一天，一個叫做維塔，喜歡研究歷史的個體來到新的世界。他知道，如果不做改變，這個世界將與每個遭受入侵的世界一樣：本土智慧種族反抗，反抗失敗，剩余族人被迫離開家園，成為怪異一員，并在時間長河迷失……”

    “維塔在漫長歷史里見過無數(shù)次這一幕，它希望這次能有所改變。于是找到這個種族的英雄，對這位英雄勸說?！?/br>
    維塔突起的幽黑眼珠倒映著陸離身影。

    “你怎么對待世界，世界就怎么對待你?！?/br>
    第四十一章 孤獨的人

    若將陣營簡單劃分為投降派與反抗派，深夜城為首的荒蕪之地?zé)o疑是投降派，維納不凍港為首的主眷大陸無疑是反抗派。

    但從來不存在極端的兩季，黑與白之間糅雜著灰。

    無論“投降派”深夜城或“反抗派”維納不凍港，它們事實都屬于人類陣營，只是一個深灰，一個淺灰，一個激進(jìn)，一個溫和。一個純粹，一個包容。

    維塔的警示揭露殘酷事實：怪異不可抵擋。

    惡靈邪靈邪神怪異、鬼靈精怪、邪神眷屬、舊神仆從、怪異教團(tuán)、里世界層、霧中怪異、族群巢xue、怪異小鎮(zhèn)、深空陰影……

    瘡痍大地遍布它們的輪廓。

    無論反抗或投降，人類終會成為世界的一部分，成為……怪異。

    就像陸離于外城的見聞。

    就像維塔的祖先。

    無論維塔的故事是真實還是謊言，所語言的未來是真實的。

    “我對‘存在’有另一種看法?！敝皇顷戨x并不悲觀，無論過去還是未來：“比如你的種族或許迷失，但未消亡?！?/br>
    “什么……意思？”

    維塔想不到，也無法理解陸離這番話。

    “獅子不是生來具有爪牙，我們的武器是隨歷史積累的文明與智慧。你還記得歷史，你的族群的文明還在你的身體里流淌，等待著重建的那刻?！?/br>
    維塔黝黑眼珠凝固著，不知因陸離的講述，還是傳聞里冷漠待人的驅(qū)魔人居然會說這些。

    “我有個朋友曾和我說過一個故事?！?/br>
    “一個人失落在另一個世界。他建起一間一間屋子，挖出水渠和農(nóng)田，重現(xiàn)曾經(jīng)的書籍與造物。他孤身一人，他在重建族群的文明?！?/br>
    “你還記得族群曾經(jīng)的歷史，說明你的族群并未消亡，哪怕你是最后一個?！?/br>
    舊日時代、怪異時代、黑暗時代——這種具有文明特色的命名代表人類從未拋棄歷史。

    人類或許會在漫長時光后被怪異同化。無論他們變成何種摸樣，只要歷史與文明尚在，他們?nèi)允侨祟悺?/br>
    不斷替換木板的船只仍是最初的那艘船。

    陸離離開陷入沉思的維塔，走出博物館向外城走去。

    經(jīng)過繁華熙攘的街道。此時仍是寂靜時分籠罩之刻，午夜女士庇護(hù)著人們不被侵?jǐn)_。

    因為在維塔處逗留的時間比預(yù)計短，陸離回到營地時離傍晚還有四五個小時。無事可做，他觀察佩戴樹形徽章，出入營地的小隊。

    第一個小時，十四支隊伍離開營地，八支隊伍回歸，第二個小時，三支隊伍離開，十支隊伍回歸。第三個小時，陸離停下出入隊伍的計算。

    根據(jù)時間出入營地的隊伍數(shù)量變化很大，只能模糊出每天起碼有100支隊伍離開營地。

    這意味外城每天有一百起怪異事件發(fā)生——

    可怕的頻率，但均攤進(jìn)近百萬人口的深夜城，又似乎微不足道。

    陸離視線從核心區(qū)高塔塔尖照亮深夜城的刺眼光球離開，落向遠(yuǎn)方街道浮現(xiàn)的基魯艾特等人。

    發(fā)現(xiàn)陸離等候，他們加快速度趕回營地。

    “等了很久嗎？”

    “嗯?！?/br>
    “抱歉，納西的父母太熱情了……這是給你的?！被敯夭缓靡馑嫉匦α诵Γ〕雠Ｆぜ埌纳袔в鄿氐氖澄?。

    “深夜城特產(chǎn)，味道像豆薯但和糕點一樣是甜的?！?/br>
    陸離收下食物，取回存放營地的怪異筆記踏上升降臺。

    照亮深夜城的高塔光球比他們剛來時稍微晦暗。緩緩上升的升降梯載著圣光小隊離開深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