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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云直上九萬里 第47節(jié)

    “高程,趙主簿是你的恩人,從此以后,你要叫她趙大人?!?/br>
    “大人”二字,是對(duì)崇敬之人或是父親的稱呼,并非人人受得起。

    高程機(jī)靈道:“趙大人,你就是我的再世父母!來生我要給你做兒子。”

    趙鳶嗔了他一眼,“話別說太滿,萬一來生你投胎成姑娘呢?!?/br>
    “那我嫁給趙大人!”

    眾人大笑,在這些笑聲中,趙鳶探究著李憑云的目光。

    讓她親他,然后呢。

    酒過三巡,趙鳶實(shí)在扛不住,徐寡婦將她送到客房里去休息。

    趙鳶倒頭呼呼大睡,卻也不過睡了片刻,就做了場(chǎng)噩夢(mèng)。

    夢(mèng)里,先到有人給她下毒,她扔了毒酒,刺客向馬蜂一樣朝她撲來,而后六子趕走了刺客,又有一頭張著血盆大口的獅子朝她舔牙。

    尋常人碰到這種情況,會(huì)大呼救命,而趙鳶卻大喊一聲:

    “我不會(huì)讓你們得逞的!”

    她喊破喉嚨,驀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一片黑。

    床幃不知被誰拉上了,她仿佛被禁錮在一個(gè)漆黑密閉的牢籠里,瞬間慌神。

    “讓誰得逞?”

    床幃外,傳來熟悉的聲音。

    “李大人...你為何在此?”

    “食肆人雜,你一個(gè)獨(dú)身的姑娘躺在這,誰也不能保證你的安全?!?/br>
    趙鳶拿被子悶著臉,捂住自己的笑聲,樂得腳不受控地踢了幾下被子。

    李憑云坐在椅子上,喝茶看書,聽不到趙鳶的動(dòng)靜,于是說:“若你醒了,我便離開了。”

    “李大人!”趙鳶從被子里鉆出來,“你我男女有別,不便讓你看到我臥床的樣子...李大人,能幫我個(gè)忙么?”

    “嗯。”

    “能否幫我看看,今夜的月亮圓不圓?!?/br>
    李憑云朝窗外望了一眼。

    話說回來,十五的月亮,怎么可能不圓。

    “不大圓,缺了一口?!?/br>
    “我知李大人在唬我,可我相信。”

    李憑云輕輕一笑,“今天是你離家的第一次中秋,想家么?”

    趙鳶搖搖頭。

    “這里比家中熱鬧?!?/br>
    她抱膝坐起來,臉頰貼在臂彎。李憑云的身影從床幃透過來,正是她目光的終點(diǎn)。

    她絮叨說了起來:“我原本該有個(gè)兄長的,他傷逝在八月十五這天,所以家中從不過中秋?!?/br>
    “第一次聽你提起?!?/br>
    “他在我出生前就沒了,我也從沒見過他。我爹娘不愿提起,若不是裴瑯,我大抵是不知道他的存在。聽說,他是個(gè)很厲害的人,先帝賞識(shí)他,命他入宮伴讀,當(dāng)年的長安子弟,無人不羨慕他?!?/br>
    李憑云“嗯”了一聲,示意自己在聽。

    “我入仕,是有些私心在的,因?yàn)槲蚁胱C明給父親看,哥哥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她話音一轉(zhuǎn),語氣變得惆悵。

    “可是,單單一次解試,都要壓得我喘不過氣了,只怕會(huì)落得個(gè)少年早衰的下場(chǎng)?!?/br>
    李憑云意識(shí)到走向不對(duì),他轉(zhuǎn)動(dòng)著手中茶杯,“有話直說。”

    “李大人,你愿意回衙門幫我么?”

    “趙大人,我不愿。”

    “那...那若我答應(yīng)了那天你在水車旁無禮的要求呢?”

    “戲言而已,趙大人,你當(dāng)真了么?!?/br>
    “你...”

    趙鳶有些來氣,她咬著嘴唇,“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滿意?”

    “就算我不在衙門,趙大人依然能做的很好?!?/br>
    趙鳶生出了一種錯(cuò)覺,自己好像一條被李憑云牽著鼻子走的狗。

    他樂意了,賞她一塊骨頭,她能高興半天,他不樂意了,哪怕她如何搖尾乞憐,他都不愿意。

    “李大人既然不愿回衙門幫我,你我之間沒有同僚之義,如此共處一室,只會(huì)惹人穢語,請(qǐng)李大人出去?!?/br>
    李憑云不哄人,他起身就走,趙鳶聽到動(dòng)靜,雙手扒開床幃:“李憑云,我說氣話的,你聽不出來么!”

    李憑云人在門口,回頭挑眉:“聽不出來?!?/br>
    她直接赤腳下床,踩著冰涼的地板跑到李憑云身邊,“你若不滿周祿,我會(huì)盡快趕走他。他的確跟我說了一些你以前的事,但不代表我信他,李憑云...”

    她看著他的眼睛,清醒道:“你我共生世間,于天地立命,我從未在意過你的出身?!?/br>
    李憑云從來都知道她不在意。

    只是世人在意。

    或許...不止世人在意,他也在意。

    “趙大人,不好了!”

    六子從墻上跳下來,一臉著急忙慌相。

    李憑云和趙鳶同時(shí)松了口氣。

    他若不來,趙鳶不知該怎么繼續(xù),李憑云也不知該怎么接她的話。

    趙鳶問道:“是不是名單出問題了?”

    六子進(jìn)屋給自己倒了杯茶,咕嚕喝下。

    “參加秋試的舉子名單已經(jīng)送給了州府,州府收了名單,已經(jīng)派人去核實(shí)考生身份了?!?/br>
    趙鳶道:“那有什么不好?”

    “問題是...州府現(xiàn)在不歸甜棗大人管了,我去了州府,本想拜會(huì)一下甜棗大人,州府的胥吏告訴我,甜棗大人因算賬出了問題,被晉王革職了?!?/br>
    “賬有問題,應(yīng)是州府主簿負(fù)責(zé),和田大人有何關(guān)系?”

    李憑云道:“田早河上任前,整個(gè)肅州的賬沒人能算得清,所以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整頓各縣賬務(wù)?!?/br>
    趙鳶搖頭道:“不該啊,田大人是憑著自己的本事考出的鄉(xiāng)貢,怎會(huì)連賬都算不清...”

    六子和李憑云兩雙眼定在趙鳶身上。

    六子道:“趙大人,你還裝傻?”

    趙鳶怕隔墻有耳,鬼鬼祟祟把門關(guān)上,對(duì)二人說:“你們也覺得是晉王冤枉甜棗大人是么?”

    六子道:“晉王是先帝胞弟,咱們英名神武的陛下都拿他沒辦法,咱們還是別招惹晉王了。”

    “晚了?!崩顟{云道。

    趙鳶道:“李大人,為何這樣說?”

    “趙大人,你以為晉王為何會(huì)在秋試的關(guān)頭將田早河革職?肅州是下州,下屬五個(gè)縣,卻只有兩個(gè)鄉(xiāng)貢名額?!?/br>
    趙鳶:“所以李大人的意思是...”

    六子:“李大人的意思是,晉王早已內(nèi)定好了肅州的鄉(xiāng)貢人選,卻和甜棗大人談崩了。這個(gè)甜棗大人,我就瞧著他愣頭愣腦,確實(shí)是個(gè)好人?!?/br>
    趙鳶道:“這只是你們的猜想,內(nèi)情究竟如何,咱們也不知道?!?/br>
    六子道:“趙大人,賭不賭?”

    趙鳶苦口婆心:“六子,戒賭??!”

    “趙大人,你的機(jī)會(huì)來了?!?/br>
    李憑云話里有話,趙鳶怕他陰自己,立馬后退一步,“李大人,別賣關(guān)子,我聽不懂?!?/br>
    “趙大人,咱們連夜去一趟肅州吧。”

    “今...今夜?”

    想睡個(gè)好覺為何如此之難!

    “六子,備馬車?!?/br>
    “得嘞!”

    眼看著六子離去,趙鳶追出去,但盜賊江淮海豈是她能追上的?

    她落寞地站在院中,“果然,六子眼里只有李大人?!?/br>
    “嫉妒了?”

    李憑云站到她身旁,二人肩膀相觸,趙鳶往旁邊挪了點(diǎn),“李大人,你到底要干什么?”

    “趙大人,我幼年讀書時(shí),常想著,若世上有一座學(xué)堂,能讓平民百姓,甚至賤民,也能和王公貴族們讀一樣的書、認(rèn)一樣的字,你愿意成為這座學(xué)堂的締造者么?”

    趙鳶這人最大最大的毛病,就是經(jīng)不住捧殺。

    “締造者”三字一出,直戳她的爽點(diǎn)。

    “若天下有人能建這樣一座學(xué)堂,他的后世之名,定能與孔仲尼比肩。”

    “別人做這樣的事,李某人是不信的,因?yàn)橼w大人出現(xiàn),我才看到了希望。”

    捧殺和美男計(jì)齊上,所說的又是她不敢奢想的理想,她如何能不動(dòng)心。

    趙鳶聞言,似笑不笑,最終暗自得意地對(duì)著月亮微微一笑。

    人生多難得找到一個(gè)同道中人,而她和李憑云,正是同條道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