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想完，我?們還不想完呢！”駱喬也拍案，走到鐵木長桌邊，就?是重重的一掌，桌子被她拍裂了一條，“麻煩你們把畫帶給杜曉，告訴他，想要兒子，拿豫州來換。不然我?一天打杜鴻漸一次，一天畫一幅畫給他?！?/br>
    “你你你、你們宋國枉詡禮儀之邦，看不起他國之人，他國之人都是蠻子都類猴。你們禮儀，你們就?是這么待他國使臣的嗎？”東魏使臣大聲道：“你們不怕天下人恥笑？不怕激怒三國嗎？”

    傅野笑瞇瞇說：“您這么大一個(gè)使臣，干嘛跟幾個(gè)孩子計(jì)較。孩子還小?，頑劣些很正?常，您難道也還小?。說什么禮儀不禮儀的，禮儀之邦當(dāng)然是對人講禮儀的呀！”

    駱喬說：“我?一個(gè)黃毛丫頭?！?/br>
    席臻、駱意、弓武說：“我?一個(gè)黃口小?兒。”

    四人齊聲說：“我?們還是個(gè)孩子?。　?/br>
    第53章

    “無恥, 無恥，無恥之尤！”

    東魏使臣在驛館里罵了小半個(gè)時(shí)辰?jīng)]停，口水罵干了就停下來喝口水再?繼續(xù)罵。

    他真是從未見過如此無恥之事, 竟叫幾個(gè)?孩子來氣人, 這就是宋國?？罵別國都是蠻子的宋國?？

    “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國！”

    旁邊的副使看他又一次停下來喝水，終于找到機(jī)會(huì), 問道：“這幅畫要怎么辦？”

    畫？

    東魏使臣目光恐怖地看著副使, 把副使看得?心上發(fā)毛, 然后才移到畫上，搶過來就是暴躁撕碎。

    “這種東西?不撕了，難道還真送去?給杜將軍不成？你脖子上面的東西?是長?來增加身高的嗎？”

    副使被遷怒, 深感委屈。

    “不行, 我咽不下這口氣，我得?找個(gè)?法子回敬一二。”

    副使想勸：在別人的地盤上還是不要作?妖得?好, 鄴京那?邊只是叫我們想盡一切辦法拖延，不要節(jié)外生枝。

    可看他還在罵罵咧咧, 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唉……什么時(shí)候才能回鄴京啊，出來近半年，他都想家了。

    “鐵牛, 東魏使臣會(huì)把畫送去?給杜曉嗎？”諶夫子的課堂上, 席臻用書遮住自己的半張臉, 跟駱喬講小話。

    “不會(huì)，他會(huì)把畫撕碎。”駱喬也用書遮住半張臉。

    “??！那?我們不是……”

    “給他的那?幅是拓的，真跡已經(jīng)煩我大舅家的鏢局帶去?鄴京, 送到杜曉手上?！?/br>
    “哈哈, 那?就好，那?就好。”

    兩人講小話的姿勢實(shí)在是太明顯了, 諶希得?想裝作?看不到都不行，拿起?戒尺拍了拍書案，道：“席小公子，姑娘，有什么話必須要在上課講，不如大聲講出來，讓我們都聽?聽??！?/br>
    兩人立刻把書放下，乖巧坐好。

    諶希得?又用戒尺拍拍書案，批評兩人：“你們，甚至連個(gè)?五歲的孩子都不如。”

    桌上用《中庸》的外殼套著《鹖冠子》看得?津津有味的駱意抬起?頭來，為自己正名：“夫子，我六歲了?！?/br>
    諶希得?：“……”你們這么能耐，那?我走？

    未免又把諶夫子惹毛去?告狀，駱喬連連說好話，并保證認(rèn)真上課絕不開小差，席臻也跟著保證，就差指天誓日了。

    總算是把黑臉諶夫子順成正常黑度。

    -

    東魏，鄴京。

    杜曉眉頭緊鎖地從宮中出來，近來皇帝對他的試探越來越頻繁，他為身陷囹圄的兒子心急如焚，還要打?起?精神?應(yīng)對皇帝的種種猜疑，愈發(fā)心力交瘁。

    四皇子也是各種惹人忌諱的動(dòng)作?不斷，杜曉看著不懂得?收斂鋒芒的四皇子，恨不得?回到幾個(gè)?月前把病急亂投醫(yī)的自己抽死。

    皇帝成年的皇子就有十幾個(gè)?，幾乎個(gè)?個(gè)?野心勃勃盯著鄴宮暉華殿上的那?張椅子?；实鄣纳碜涌粗€算硬朗，再?活個(gè)?幾年，又有好幾個(gè)?皇子及冠，且各個(gè)?都有實(shí)力不俗的外家支持，屆時(shí)鄴京朝局怕是要更?加混亂。

    杜曉身為帶兵大將，本就被皇帝三分猜忌著，四年前對宋國?一戰(zhàn)戰(zhàn)敗，皇帝用個(gè)?虛職把他在鄴京榮養(yǎng)起?來，明面上沒有奪他的兵權(quán)，卻是把他的爪子拔得?差不多一干二凈，他在相州、定州、豫州、齊州等地的部曲接連或左遷或獲罪被貶。

    若非他幾十年征戰(zhàn)在軍中累積的威望，恐怕等待他的不是榮養(yǎng)，而是身隕了。

    他常年征戰(zhàn)駐守邊州，在家中時(shí)日不多，待到卸甲時(shí)，才發(fā)覺妻子已經(jīng)油盡燈枯，夫妻二人沒有相聚多久便?天人永隔。

    之后便?是父子二人守著偌大的宅子過日子。

    兒子長?大的時(shí)間里?，他在打?仗，等到兒子長?大成人了他回來了，沒有了妻子在從中調(diào)和，他發(fā)覺與兒子的溝通非常困難，父子二人往往三句話就開始爭吵，大多數(shù)時(shí)候是不歡而散的。

    兒子的很多想法和行為他是不贊同的，可他一說，兒子渾身的刺就豎起?來，非要把他戳得?遍體鱗傷才干休。

    后來朝中有消息傳出，皇帝欲讓他兒子領(lǐng)相州兵權(quán)。他兒子一個(gè)?沒有真正帶過兵的人，怎么可能勝任相州都督，其傳言無論?真假，里?面定然有大問題。

    可他的兒子卻不去?深想，覺得?自己終于有可以施展之地，高興得?不行，他想與兒子細(xì)細(xì)分析其中的問題，讓其不要頭腦發(fā)熱，可話沒說到三句，他兒子丟了句“我知道你就是看我不順眼，無論?我做什么都是錯(cuò)，那?我就不在你跟前礙眼”，竟跑去?跟皇帝毛遂自薦。

    皇帝竟然真就答應(yīng)了。

    杜曉知道后，差點(diǎn)兒當(dāng)場就瘋了，他已經(jīng)無法細(xì)想皇帝這么做的目的，只想阻止兒子，然而父子倆爆發(fā)了有史以來最激烈的爭吵。

    杜鴻漸吼：“我沒有你這樣的爹！”

    杜曉咆哮：“那?我現(xiàn)在就掐死你，總好過你自己把自己害死！”

    吵了那?一架，杜曉雖然氣得?要爆炸，卻仍在想辦法請求皇帝收回成命，哪知他的兒子卻飛快收拾行囊南下了。

    得?知兒子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了，那?一瞬間，毫不夸張的說，杜曉一下就老了十歲不止。

    皇帝的猜忌，被變相奪了兵權(quán)，被拘在鄴京時(shí)時(shí)有人盯著，這些都沒有打?垮杜曉，而親生兒子的不辭而別，讓杜曉如山崩般纏綿病榻許久，直到相州戰(zhàn)敗相州都督杜鴻漸被俘的消息傳來鄴京。

    杜曉就這么一個(gè)?兒子，哪怕他不爭氣，哪怕他不孝，作?為父親，他只能從床榻上起?來，拖著病體為兒子奔走。

    也是他病急亂投醫(yī)，或許是他真病太久糊涂了，竟信了四皇子會(huì)救他兒子的鬼話，導(dǎo)致如今更?被皇帝猜忌的下場。

    “杜將軍?！?/br>
    杜曉心事重重地一路騎著馬回到自家府邸，正要進(jìn)去?，就聽?身后不遠(yuǎn)處有人喚。

    他回頭，是一個(gè)?從未見過的中年長?衫文士。

    “你是何?人？在我杜府門前鬼鬼祟祟，欲意何?為？”旁邊護(hù)衛(wèi)立刻上前護(hù)在杜曉身前，對中年文士呵斥道。

    中年文士沒有挪動(dòng)腳步，朝杜曉一揖到底，道：“在下侯七乘，字子輅。受人所托，為杜將軍帶來一幅畫，并且有幾句話相同杜將軍說，可否請杜將軍撥冗一敘？”

    “什么畫？”杜曉問。

    “關(guān)于令郎的。”侯七乘道。

    “拿過來?！倍艜陨斐鍪?。

    侯七乘背后背著一個(gè)?長?筒狀包袱，畫便?在那?里?，可他沒有接下包袱遞給過來拿畫的護(hù)衛(wèi)，而是說道：“此話與令郎有關(guān)，杜將軍看了后定會(huì)勃然大怒，杜將軍真要在門前看？”他朝左右看了兩下，說：“據(jù)我所知，杜將軍這府邸……”

    話不用說全，在場的人都知道，杜曉的府邸周圍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就是他府中也有眼睛看著。

    杜曉沉默地盯著侯七乘以及他背后背著的畫。

    一個(gè)?來歷不明的人，今日讓他進(jìn)府，明日會(huì)發(fā)生什么就不知道了。

    可對方說有他兒子的消息，他太想知道他兒子的近況了。

    “進(jìn)來吧。”杜曉道。

    “將軍……”護(hù)衛(wèi)有心想阻止，卻反被杜曉阻止了話頭，知道杜曉心意已決。

    侯七乘朝杜曉又作?了一長?揖，隨后在護(hù)衛(wèi)們警惕的眼神?中，從容跟著杜曉進(jìn)了杜府。

    這么一進(jìn)去?，立刻就有不少人向?四處傳遞消息。

    杜府里?，湖心亭中，杜曉遣退了所有人，只留自己和侯七乘。

    并不是他信任這個(gè)?來歷不明的侯七乘，而是他不信任自己府中的人，至于這個(gè)?看起?來文文弱弱的侯七乘，杜曉雖然老了，制住這么個(gè)?文弱書生的自信還是有的。

    “說吧，我兒如何?了?！倍艜缘?。

    侯七乘解下了包袱，將畫遞給了杜曉，“還請杜將軍自己瞧吧?！?/br>
    杜曉狐疑地瞅了眼侯七乘才接過畫，打?開，只一眼，暴怒。

    “豈有此理，席——豫——”他怒吼：“你欺人太甚——”

    杜曉把畫撕得?粉碎，尤不解氣，又把面前的桌子掀翻，杯盞碗碟打?碎一地，侯七乘雖然及時(shí)起?身，卻還是沒避開，被茶湯潑得?衣衫濕了一塊。

    但現(xiàn)在不是計(jì)較這個(gè)?的時(shí)候，侯七乘說：“杜將軍稍安勿躁，令郎只是受了些皮外傷，聽?說被打?了之后就叫大夫給治了傷，應(yīng)該是無大礙的?！?/br>
    杜曉雙目通紅，猶如暴怒的老虎，直勾勾盯著侯七乘，怒極反笑：“我兒子被打?成這般模樣，還叫人畫下來送給我看，你叫我稍安勿躁，說只是皮外傷？！”

    “那?杜將軍想怎么辦呢？”侯七乘微微一笑，問道：“杜將軍想單槍匹馬去?兗州救兒子嗎？您能出得?了鄴京嗎？”

    杜曉微滯，依舊怒極，未免自己因怒下手殺了侯七乘，他強(qiáng)迫自己看向?了窗外。

    侯七乘又是一笑。

    老虎老了，爪子牙齒都不利了。

    “杜將軍還記得?四年前與兗州那?一仗吧。”侯七乘道。

    “……你想說什么？”杜曉閉了閉眼。

    “就是那?一仗，東魏慘敗，就連五歲的孩童都能一己之力殺東魏一隊(duì)人馬，然后杜將軍失去?了兵權(quán)?！焙钇叱苏f：“杜將軍應(yīng)該記憶猶新才對，尤其是那?個(gè)?在東魏軍中暗自流傳的天生神?力的五歲孩童?！?/br>
    杜曉轉(zhuǎn)頭看著侯七乘。

    侯七乘道：“她?姓駱，單名一個(gè)?喬字。宋國?驍騎將軍駱衡的長?女?！?/br>
    “我知道，不需要你來告訴我?！倍艜岳淅涞馈?/br>
    侯七乘笑了笑：“把令郎打?成這樣的，便?是那?孩子。”

    “豎子爾敢！”杜曉再?度暴怒，狠狠踢了面前被他掀翻的桌子一腳，桌子被踢得?旋了半圈，一條桌腿剛好掃到侯七乘的右腿，把他打?的腿一軟，差點(diǎn)兒單膝跪下。

    侯七乘眼中閃過一絲不悅，忍著痛，拱火道：“杜將軍在這兒生氣，毫無用處，令郎在兗州受苦，你毫無辦法?！?/br>
    杜曉氣得?呼哧呼哧地瞪著侯七乘。

    “貴國?的四皇子說要幫您救令郎，可實(shí)際上他只是在利用您辦事。貴國?的皇帝早就猜忌您了，他下了密令給和談使臣，叫他們只管拖延，不必救令郎。您站了四皇子，惹得?好幾位皇子對您忌諱，也對和談一事從中作??！?/br>
    “這些不需要你說！”杜曉打?斷侯七乘的話。

    他身在其中，難道會(huì)比一個(gè)?外人還知道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