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天下?百姓都知皇族盡心為民?，都憎惡只會搶奪他們土地的士族，屆時士族還能?如何。

    思及此，太子不由得感謝豫州那一幫人的好戰(zhàn)，若非他們忽然出兵神?速接連占領(lǐng)了相州繁陽、陰安、內(nèi)黃，太子也不會靈光一閃，有了這個主意。

    太子一力促成蕭本榮來此監(jiān)軍，正是要蕭本榮以太子的名義收繳士族施恩百姓。

    與太子商定?此事后，蕭本榮集家中力量配合太子爭取監(jiān)軍一職，那時他是準(zhǔn)備去繁陽。

    等監(jiān)軍之事好不容易定?下?，多了一個彭城王手底下?的祝睢也不算太影響計劃，這時他的目的地變成了安陽。

    安陽是個比繁陽要大了一倍有余的大縣，且安陽是北上魏郡的重地，安陽自然比繁陽好，對太子的計劃跟有利。

    誰料計劃趕不上變化，蕭本榮走到半路得知駱喬神?不知鬼不覺拿下?了相州州治所魏郡。

    蕭本榮：“……”

    行吧，魏郡比起安陽來更是戰(zhàn)略要地。

    計劃是可?行的，前景是美好的，到了魏郡，可?行性?呢？

    魏郡竟沒有兵荒馬亂，竟是一派祥和。

    這不合理！

    蕭本榮對魏郡無從?下?手，又擔(dān)心動作太大引來駱喬等人的警覺。

    駱喬身邊的軍師，據(jù)說是她的親弟，在jiejie的巨大光環(huán)籠罩下?毫無存在感，蕭本榮一開始也不將此人放在心上，可?在多見了幾次后他愈發(fā)覺得此人不簡單，便愈發(fā)警惕起來，輕易不敢有動作。

    此地不是建康京，他勢單力孤，要是有個“意外”，怕是最?后只有“意外”來蓋棺定?論了。

    “難怪席瞮要把我拖在許昌好些天?！笔挶緲s同一道來的明德宮屬官們商議接下?來的行動，“魏郡恐怕不好下?手，或許安陽還能?有機會?！?/br>
    “下?官以為舍魏郡就安陽不妥?！泵鞯聦m司議郎反對。魏郡是州治所在，安陽不過是郡縣，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但魏郡這情?形，咱們能?怎么辦？”明德宮司直贊成先避開魏郡，只是：“安陽也不是好選擇?！?/br>
    “這也不行，哪也不行，咱們在此半月有余，太子交待的事是一件都沒辦好，敢問各位，要如何向太子殿下?交待？！”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眾人沉默并非全為魏郡，而是這些年他們太子一黨愈發(fā)艱難，許多事想做做不了、做了做不成，他們在魏郡的寸步難行只是這些年他們的境況的縮影罷了。

    日子太過艱難，不少?太子的擁躉堅持不下?去，改投他人門?下?。

    他們這些苦苦支撐的無不是深受太子恩德，或是懷著維護正統(tǒng)的信念。

    可?這樣處處掣肘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

    “明日，我去見駱校尉?！笔挶緲s說。

    眾人面面相覷，疑惑：“這能?行？”

    蕭本榮說：“往大處說，太子為君，她為臣，君有令，臣不得違。往小了說，我是五品太子洗馬，她是七品校尉，就在官階上她也得聽我的。暗的不行，咱們就擺明車馬，就看她敢不敢公然忤逆。”

    她要敢忤逆，他就敢上報朝廷臨陣換帥！

    “蕭洗馬，我們一起去。”司議郎說。

    “對，我們一起去?！?/br>
    “我就不信，她一個小小校尉敢忤逆太子殿下??！?/br>
    一行人商定?后，第二日便一齊去了府衙。

    祝睢聽人來報蕭本榮的行蹤，知他去找駱喬，笑了一聲便罷。

    “仆射，咱們……不管？”隨從?問道。

    祝睢輕嗤：“太……”頓了一下?，再嗤：“蕭本榮能?成什么氣候，他要真有本事，怎會十來年了還是個太子洗馬?！?/br>
    “仆射說得是，那蕭洗馬有什么真才實學(xué)，倒是把太子哄得十分信任他，”隨從?委婉提醒：“這點?兒上還是有些本事的?！?/br>
    祝睢聽明白隨從?的勸諫，但不以為意：“我雖不知蕭本榮如何哄得太子十?dāng)?shù)年如一日信任他，可?我知道那駱高羽可?不是個好相與的。告訴所有人，在此地謹(jǐn)言慎行，別得罪了駱高羽和豫州，其他的，且看著就行?！?/br>
    席瞮在豫州大刀闊斧搞變法，多少?士族恨得他牙癢癢又拿他無可?奈何，除了席司徒在朝中力排眾議，還有就是豫州軍無條件地支持他。

    不是沒人調(diào)撥過豫州都督駱衡，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先被?駱喬暴揍一頓再被?關(guān)入黑牢審訊。

    進了豫州軍黑牢那就是九死一生，活著從?黑牢里出來的人都廢了，身體上的傷尚可?以養(yǎng)回來，精神?廢了這么人可?就全廢了。

    無人知他們在黑牢里遭受過什么，給豫州軍黑牢附上了一層神?秘色彩。

    “蕭本榮，不行。他主子……”祝睢搖頭，“做大事就得沉得住氣?！?/br>
    隨從?諂笑道：“他們越沉不住氣，不就對咱們越有利么?！?/br>
    “你說得對?！弊ｎ〈笮Γ拔掖?賭，蕭本榮今日壓根兒見不到駱高羽，你信不信?！?/br>
    隨從?說：“您的話，怎么能?不信呢。”

    蕭本榮一行人去了魏郡州治府衙，卻聽府吏說五皇子、駱校尉和駱軍師都在軍營中；

    他們又去了中軍大帳，帳中衛(wèi)兵言幾人去了南郊大營；

    他們連忙趕去南郊大營，又得知五皇子和駱軍師一起去查看周圍村落百姓過冬的情?況，駱校尉則去了城樓。

    蕭本榮一行人：“……”

    從?上晌奔波到下?晌，氣勢雄雄到一肚子火，他們想罵人。

    “她還不會故意躲著咱們吧？”司直很不爽地說了句。

    甘彭聽見這話，露出和善的微笑問：“敢問這位上官，我們校尉是否欠了你銀子沒還？”

    司直愣愣搖頭：“沒有啊?！?/br>
    “既然不是欠錢不還，那我們校尉有什么理由躲著你呢？”甘彭還是那副和善微笑的模樣，問出來的話卻很不客氣。

    司直臉一黑，就想嗆聲，被?蕭本榮眼疾手快地攔住了。

    “今日是我們來得不巧，”蕭本榮朝甘彭拱了拱手，“煩請見到駱校尉后轉(zhuǎn)告一聲，我等明日在府衙恭候，與駱校尉有要事相商?！?/br>
    “蕭洗馬是明白人，樓容的十萬大軍就在邯鄲，咱們校尉實在沒空理會無關(guān)緊要之事，還請蕭洗馬見諒?！备逝肀亓硕Y。

    司直哪能?聽不出對面這個小小的隊長在含沙射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可?為了顧全大局只能?忍著。

    蕭本榮客氣了兩句，隨后告辭離開。

    沒事先派人去告知駱喬算是他們的疏忽，他們也沒想到駱喬是真能?躲，害他們白跑了一天。

    等蕭本榮一行人走遠(yuǎn)了，楊津才進來帳里問甘彭：“他們是來干嘛的?！?/br>
    “沒說，”甘彭一轉(zhuǎn)折：“應(yīng)該是來找咱們校尉麻煩的。”

    “我就知道?！睏罱虿凰貒K了一聲：“朝廷派下?的監(jiān)軍哪一次不是變著花兒得找麻煩。打?仗沒他們，搶功跑最?快?！?/br>
    “你這話可?別叫人聽了去，那些建康京來的要找一個隊長的麻煩可?太容易了。”甘彭提醒楊津。

    楊津說：“我也就是在你面前說兩句，我又不傻?！?/br>
    甘彭無奈地?fù)u了搖頭，動手把蕭洗馬一行人用過的茶盞收拾好，楊津見狀立刻過去幫忙。

    “老甘，咱們校尉這次拿下?魏郡，怎么也得升個都尉吧?！睏罱虬巡璞K里的水倒了，茶盞放竹籃里，叫來士兵送去洗干凈收好。

    有楊津代?勞收拾，甘彭樂得輕松，等士兵把茶盞提走，他看了看天色，差不多到下?晌巡營的時候，便招呼楊津，兩人一塊兒去巡營。

    “魏郡咱們拿下?得太容易了，恐怕建康京那邊很多人有話說?！备逝磉呇矤I邊接著楊津之前的話說：“若是把邯鄲拿下?了，建康肯定?會閉嘴。”

    楊津說：“邯鄲，不好打?啊?！?/br>
    甘彭點?頭，嘆氣。

    魏郡北城門?城樓上，駱喬迎風(fēng)而立，眺望北面漳水。

    漳水過了堤防彎曲的武城縣一帶，到魏郡變得河道順直、水流不急，水面寬七百丈有余，現(xiàn)在天氣漸冷，河面上夜里清晨已經(jīng)?能?看見冰棱了，再過段時間就該結(jié)冰了。

    河上結(jié)冰，行船困難，樓容想在結(jié)冰期渡河偷襲魏郡難度極大，除非他不計較戰(zhàn)損，寧愿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同樣的，駱喬想攻打?河對面也很困難。

    邯鄲與魏郡一樣，是相州的重鎮(zhèn)要地，甚至邯鄲因更近鄴京防御更強。

    邯鄲可?沒有一個能?里應(yīng)外合的郡丞幫忙。

    “校尉?！庇H兵跑上城樓，將蕭本榮一行又找去南郊大營，且請駱喬明日在府衙面談一事稟告。

    駱喬頷首，并讓親兵傳信五皇子聞敬，邀請他明日去府衙。

    第223章

    元節(jié)將近, 建康京里?各處彌漫這喜慶氣氛，聽說宮里的皇帝會在除夕夜的?儺儀上派五辛盤和銅錢與民同樂，建康京的百姓可期待了。

    彭城王府主院里?, 駱鳴雁裝扮停當(dāng), 面?如凝脂、眼如點漆、口如含朱，錦衣華飾將她原本七八分的美貌襯托得艷極。

    簪上一支金釵, 駱鳴雁滿意地看銅鏡里?的?自?己, 起身?理?了理?衣襟, 眼角的?余光掃了掃手持書卷坐在軟榻等她的?聞紹，對上后者的?目光，她轉(zhuǎn)過頭微微笑了一下。

    隨著年紀(jì)漸長?, 聞紹這幾年不再走飛揚跋扈的路線, 而是改走文化人路線了，常常手不釋卷作敏而好學(xué)狀, 還做過千金市馬骨之舉。

    他禮賢下士的?模樣還真?叫不少人忘了他曾經(jīng)殘暴的?名聲，投在他門下的?門客文士據(jù)說已有近千。

    當(dāng)然, “近千”只是夸張的?說法，就駱鳴雁所知道的?只有百余人，或許還有她不知道的?, 再?如何也不會?超過三百。

    聞紹形象的?轉(zhuǎn)變還是比較成功的?, 這幾年新入朝的?人大多相信彭城王是個溫和儒雅平易近人的?人。

    而聞紹為了維持這個形象, 在家中也都盡量收斂脾氣，不會?動輒再?打死仆役，實在怒極也是暗中施虐, 完事后處理?得?一干二凈。

    這份溫和騙過了許多人, 還真?叫世?人以為彭城王年歲漸長?變得?穩(wěn)重，往年那些兇殘暴戾都只是年少輕狂, 皇帝也多次對形象轉(zhuǎn)變后的?聞紹大加夸贊，甚至幾次在群臣面?前說出“此子肖朕，又有武帝遺風(fēng)”。

    朝中逐漸有了個信號——皇帝打算易儲。

    但駱鳴雁沒被聞紹的?假象騙過，或者說，她時時刻刻保持警醒，不叫自?己被所謂的?溫情蒙蔽了心智，真?信聞紹年紀(jì)大了修身?養(yǎng)性不殺生了。

    這份警醒叫駱鳴雁看透被溫和掩蓋的?殘酷、穩(wěn)重背后的?血腥。

    去年新進府一位美人不知彭城王的?溫和都是假的?，倚仗著寵愛在府里?作天作地，都不需要?駱鳴雁出手，府里?其他姬妾略施小計叫那美人惹怒了聞紹，后來那美人再?沒在彭城王府出現(xiàn)過。

    “前幾日妾聽人來報，太子妃有恙在身?，想來，今日恐不能入宮掛桃符?！瘪橒Q雁想起此事，同聞紹說一聲。

    太子妃這么多年來一到年節(jié)大祭就生病，誰都知道她什么意思，建康京的?人一開始還覺得?這個齊國公主不把他們宋國放在眼里?，聲討了一段時間，后見太子妃依舊我行我素，也就不愛說了，都習(xí)以為常。

    聞紹對齊國女人在否毫不在意，不過他很樂意看太子的?笑話。

    皇帝欲易儲君的?話是他叫人傳出去的?，可傳了兩年，傳言還是傳言，不免叫聞紹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