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碼頭還得等船，夜航之船，問心還沒坐過。張洄淮在海邊用石頭簡易地壘了個小灶，給問心炕芋頭吃。問心手里有干糧，但她嫌噎得慌，吃了一半就要喝果汁，張洄淮早有準(zhǔn)備，將水壺遞給問心：“是葡萄汁，但少喝些，喝的太甜，一會口渴?！?/br>
    問心咕咚咕咚一口氣就喝完了，張洄淮被逗笑了：“笨蛋啊?！?/br>
    問心冰釋前嫌了，以前小張哥也這樣，會這樣叫她。問心覺得一切都恢復(fù)如常，只管沖著小張哥開心地笑。

    張洄淮怕問心燙到手，替她剝了幾個芋頭，問心美滋滋地靠著他吃。以前怎么做都正常的事，張洄淮現(xiàn)在怎么都覺得別扭。

    張洄淮看向天邊：“船要發(fā)了，小姐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這一去，就幾個月不能回家了?！?/br>
    問心不疑有他：“嗯？干嘛老問我會不會后悔。才不會呢?！?/br>
    張洄淮嘆了口氣，又變戲法一樣，從懷里拿出幾枚金色的貝殼。那天問心在沙灘上撿，是想效仿故事里書生李甲三個金貝殼召喚龍女，張洄淮看她還是喜歡這個傳說，就從海市的小孩手里交換到了這些小小的貝殼。

    問心眼睛都亮了：“師兄——”

    “出海前，許愿吧。漁民出海前都會給海娘娘上香，問心如果相信鬼神，也向龍女許個愿吧。”張洄淮將貝殼遞給她。

    問心從荷包里取出另一枚貝殼，這是那天她在沙灘上找到的。放在一起一共六個。

    問心從張洄淮手里拿走兩個：“我不是貪心的書生，所以，小張哥和我一起許愿吧。”

    問心和洄淮將貝殼又扔回大海，波浪沖刷著礁石，問心誠心誠意地許下了愿望：“龍女啊龍女，小女子雷問心向您問好，向你要三個愿望，你不要生氣，我的愿望很小很小，以后我會帶我最喜歡的糕點祭祀您的。下面我要許愿啦，一我希望私奔的地方有好吃的，二我希望私奔的地方床大大的，三我希望我和小張哥都成為很厲害的人。拜托拜托，拜托你啦?！?/br>
    問心許完愿，睜開一只眼睛偷看張洄淮，小張哥早就許完愿了，他正睜著兩只眼睛看她。問心笑嘻嘻地問他：“小張哥，你許了什么愿？”

    張洄淮輕笑：“我希望身邊的人許的愿望都實現(xiàn)?！?/br>
    問心捂住嘴：“哎呀，你怎么說出來了？”

    “不是你問的嗎？”

    “我問了你應(yīng)該說，說了就不靈了，然后我就不問了呀！”問心十分懊惱，她又認(rèn)真地雙手合十：“龍女大人在上，他不懂規(guī)矩，他亂來的，你不要和他生氣哦。真的，不要和他生氣哦！”

    船來了，問心還有些戀戀不舍，大船開動，問心揮著胳膊告別故鄉(xiāng)的一草一木，突然，娘親的身影映入眼簾，問心努力朝娘親揮胳膊，娘親也揮著醒目的紅紗手帕。問心揮著胳膊酸了，眼睛也酸了，她哇地哭出聲：“娘——”

    船開遠(yuǎn)了，娘的身影也看不見了。問心都哭抽了，張洄淮一直給她擦眼淚，問心更肆無忌憚地哭，利用他的同情心爭取他憐愛的目光，哭到后面沒眼淚了，問心還努力想起傷心事，哄自己哭。張洄淮看她不再掉眼淚珠，只是干嚎，越看越逗，真的笑了。

    問心錘了他肋骨一拳，問心不收力，洄淮沒防備，他疼得抽氣。問心啊了一聲：“沒那么夸張吧？”張洄淮努力不皺眉，問心又輕輕揉了揉，他比剛剛反應(yīng)還大一些：“你別撓，癢……”

    小張哥的臉紅，把他變成了一顆誘人的果子，問心迫不及待就要咬一口。

    問心興奮道：“咱們?nèi)ツ难?，你還沒告訴我呢?！眴栃难壑械乃奖寂c游山玩水無異。

    “去凈山門?！?/br>
    問心困惑道：“那有你的朋友嗎？咱們?yōu)槭裁慈ツ?？那好玩嗎？?/br>
    “不是我們?nèi)?，是小姐你去?！?/br>
    問心暴跳：“什么？！”

    張洄淮為自己的不坦誠羞愧，他面露難色：“我說了會吃很多苦的……是義父，他聽英雄少爺說你對武學(xué)很有熱情，十分感動，因此和義母商量后，就聯(lián)系了他的朋友，就是凈山門的那個姜爺爺姜掌門。他和人家姜掌門說好了，送你去凈山門住三個月，參加新弟子特訓(xùn)，打好基礎(chǔ)，再回九雷島學(xué)家里的武功?！?/br>
    問心的嘴巴一張就合不攏了：“我什么時候?qū)ξ鋵W(xué)有熱情了？！”

    “小姐你不是一直說要當(dāng)女俠嗎？”

    “當(dāng)女俠就一定要學(xué)武功嗎？胡說八道！我只想和你練欲女心經(jīng)！”問心胡言亂語，“你們怎么不問我意見?。俊?/br>
    張洄淮坦白交代：“英雄少爺想做個好哥哥，所以主動向義父這樣建議的。我們家的武功不適合十七八歲的人什么基礎(chǔ)都沒有就學(xué)，肯定得打個基礎(chǔ)。武林之中，打基礎(chǔ)要么是丹楓山莊，要么是凈山門。丹楓山莊前陣子出了不少事，不能去。那就只剩下凈山門了。”

    張洄淮繼續(xù)道：“凈山門的掌門和義父一時不對付一時又和好如初，最近兩個人又吵了一架，不過義父寫信給凈山門掌門，人家一口答應(yīng)，義父大喜過望，就借著這個機(jī)會和好了?！?/br>
    雷英雄那時真是得意洋洋地告訴了張洄淮他的計劃，兼具智慧與孝悌，堪稱完美。

    雷英雄認(rèn)為此舉又滿足了問心學(xué)武的愿望，又促進(jìn)了門派間的合作，一舉兩得，因此告訴張洄淮時，是想得到洄淮的表揚(yáng)的。

    但是張洄淮就差破口大罵了：“小姐肯定會恨你的！”他為此和張洄淮大吵一架。

    雷英雄而后得知問心根本就不想學(xué)武，但是信送了，姜嶺同意了，準(zhǔn)備給問心的驚喜變驚嚇了，他騎虎難下了。問心愛看的武學(xué)經(jīng)典是欲女心經(jīng)……這種事，他怎么敢告訴爹??？

    ……洄淮，救命啊。

    張洄淮硬著頭皮繼續(xù)說：“義父后來還派了幾個長老來給小姐你講武經(jīng)，就是給你做心理預(yù)備。長老們肯定著重講的凈山門，您還有印象嗎？”

    問心受到了莫大欺騙，悲憤交集：“什么印象都沒有，我一直在睡覺！”

    “就是因為小姐你這樣的態(tài)度，義父大人后來得知，十分生氣。說你不能又要學(xué)武功，又怕吃苦，而且人家掌門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如果食言，義父大人豈非言而無信？英雄少爺說，如果直接和小姐您說，您肯定不去。所以……”

    問心揪住張洄淮的領(lǐng)口：“所以騙你使美男計騙我！啊！氣死我了！啊?。?！”

    張洄淮愧疚道：“我提醒過小姐你會吃很多很多苦的。”

    “?。】旖写_回去，快開回去??！”問心欲哭無淚，這都什么事，怎么她就一心學(xué)武呢？雷英雄，你瘋了，雷堅白，你也瘋了。

    天啊，問心的柔情蜜意一掃而空，她拿手指著張洄淮：“你這個無情無義的殺千刀，你會遭報應(yīng)的！快叫船開回去！”

    張洄淮解釋道：“這是貨船，只有少部分船艙住人。貨船航行是為了送貨，不是單單為小姐你一個人的，不會改航的?！?/br>
    問心扒著欄桿就要跳海：“我游回去！”

    “回小姐話，您不會游泳。”

    問心恨不得拿頭撞死張洄淮，“我們剛上船的時候你怎么不說??？”

    “回小姐話，您沒有問?！?/br>
    問心欲哭無淚：“我為什么沒有問呢？”

    “回小姐話，您當(dāng)時在哭，離岸之后，您又哭了很久?！?/br>
    問心往甲板上一躺，蹬著腿面如死灰：“你這個大騙子，你這個比天還大的大騙子，我再也不和你說話了！”

    張洄淮一直陪著她：“對不起。當(dāng)時少爺和義父都以為小姐你很想學(xué)武，所以才托人去求凈山門的掌門的。我知道具體情況，但那個情況，說了會更糟，英雄少爺同樣不敢說。義父雖然一直疼愛小姐，但也十分保守，連您看春宮的事義母都沒有告訴義父，更不要提邪法欲女心經(jīng)了，后果不堪設(shè)想?！?/br>
    問心后悔的眼淚流到耳朵里：“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br>
    “我今天要是不聽你的話，是不是就不用去九雷島了？”

    張洄淮萬分歉意：“大小姐，義父很愛面子，特別是凈山門掌門一直是他死對頭，你不去，他很沒面子。無論如何，你都要去的。他還放了狠話。”

    張洄淮要是失敗，雷堅白準(zhǔn)備親自把問心拎過去，平紫微勸也不好使。面子比天大，雷堅白和姜嶺吵架半輩子了，要是問心讓他在姜嶺面前丟臉，他真的會跳進(jìn)東海。第一次去凈山門學(xué)武，必須準(zhǔn)時體面，否則他的面子往哪里擱。

    問心含淚問：“爹打算把我怎么樣?。俊?/br>
    “他說，如果你不愿意去，那就立馬給你說親，把你嫁出去。議親了，就可以不學(xué)武了。這樣他就理由爽約。”張洄淮頓了一下，“義父看中的那個人，脾氣溫和，武功很高，家室也好，但小姐你肯定不喜歡。”

    “為什么？”問心眼淚汪汪地問。

    “不好看，頭發(fā)比較少?！睆堜Щ慈鐚嵲u價。

    問心絕對不要長得丑的善良男人，她又看了眼小張哥茂密的頭發(fā)，更心碎了。爹不能一點不看長相啊。這么好的小張哥他嫌人家出身差，轉(zhuǎn)頭就給她找個禿腦袋，爹什么品味。

    問心哭都哭不動了：“我不要嫁人，我除了你誰都不要嫁。我選練武……三個月就三個月……”

    “姜掌門承諾了，會安排好小姐的衣食住行，還會有專人照顧你?！?/br>
    言外之意，那不就是張洄淮不跟著她去凈山門嗎？她要一個人凄凄切切地在外地待三個月。爹怎么忍心，娘怎么忍心，哥哥怎么忍心？小張哥，小張哥親自來騙他，他是最忍心的那個。

    張洄淮被問心推開，“我再也不會相信這個世界了，我也不要和你說話。你走開?！眴栃奶稍诩装迳希蚀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