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來松了一口氣，因為嚴(yán)澄已經(jīng)自己穿好衣衫，正伏案畫畫，看起來安靜又平和。

    但當(dāng)她一提出“阿嫂來看看你”的時候，嚴(yán)澄就馬上變了臉色。

    于是等在門外的虞凝霜，立時就聽到了小男孩的哭喊。

    那聲音中沒有任何表意的語言，只由委屈的哭聲和憤怒的喉音組成，聽得她揪心。

    “娘子莫怕?！崩顙邒呲s緊安撫，“哎！福壽郎只是比較……比較……”

    她還沒比較出個所以然來，門已“嘭”地一聲驟開，然后，數(shù)不清的書冊紙張朝虞凝霜劈頭蓋臉砸來。

    在嬤嬤們的驚呼之中，虞凝霜透過紛飛的雪白紙頁，看清了那如同警惕小獸一般，試圖將她驅(qū)逐出自己領(lǐng)地的嚴(yán)澄。

    好一個端嚴(yán)美貌的小郎君呀！

    虞凝霜一秒鐘原諒了他。

    只見她這位小叔，十歲上下年紀(jì)，穿一身紅錦團(tuán)福紋小袍，小炮仗似的噼里啪啦沖將出來。

    他面如銀月，睫如弦月，還噙著淚花的眼則如云中煙月。明明正對虞凝霜怒目而視，可看起來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虞凝霜這種有弟有妹的人，如何能忍心看這么可愛的孩子受半點委屈？

    于是沒有窘迫，沒有生氣，沒有羞憤，出乎在場人的預(yù)料，虞凝霜緊接著做的第一件事是打開食盒檢查。

    她有著“吃貨”和“窮人”出身這兩個理由，疊加出的條件反射——拿著食物的時候要拼命保護(hù)食物。

    大概就是哪怕跌個狗吃屎，也要高舉手中裝了炸雞排的紙袋，令它免疫于一切傷害。

    面對嚴(yán)澄這不痛不癢的攻擊，她當(dāng)然是選擇抱緊食盒穩(wěn)穩(wěn)抗下。

    “幸好沒撒，否則就太可惜了?！?/br>
    看到一滴粥都沒有撒，虞凝霜將那食盒朝嚴(yán)澄略高舉，粲然一笑。

    “福壽郎，你餓不餓？”

    第25章 叔嫂見、三個愿望

    嚴(yán)澄吃的也是豪華版……或者說是正常版的朝食, 只是分量比虞凝霜和嚴(yán)鑠那盒少許多。

    卜大郎買的肯定是合家主人口味的，此時嚴(yán)澄吃得正歡，只是不時飛速剮虞凝霜一眼, 當(dāng)她洪水猛獸一般。

    被他緊靠著的宋嬤嬤唯有歉意地看著虞凝霜，而后者只是搖搖頭，表示并不在意。

    虞凝霜現(xiàn)在終于明白，為何眾人提起福壽郎都是那樣奇怪的態(tài)度，他這樣官家的小郎君又怎么會“不讀書”了。

    自閉癥？躁郁癥？還是智力障礙？

    無論是什么，她都努力散發(fā)著友好的氣息，與他保持著安全距離, 默默看著他。

    嚴(yán)澄眼里還噙著方才哭鬧的淚, 卻皺著眉認(rèn)真吃飯, 捧著一個比他手還大的煊軟的筍蕨包子, 一口一口咬著吃完了。

    簡直像是一只要盡快進(jìn)食完，好躲回樹洞的小松鼠。

    看起來要多招人心疼, 有多招人心疼。

    作為親手帶大一雙弟妹的長姐, 虞凝霜最見不得孩子受委屈。

    尤其是長得好看的孩子。

    不得不說，這小家伙長得是真好, 唇紅齒白, 眉清目秀。不哭不鬧的時候, 倒是有幾分高冷的貴公子氣質(zhì)，和嚴(yán)鑠特別像，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只不過嚴(yán)鑠那是千年寒冰成了精, 嚴(yán)澄卻是剛結(jié)了表層的脆脆冰, 有一種可憐巴巴的怯弱, 好似隨時要破碎。

    虞凝霜聽說他今年十歲，和虞川同歲, 可自家那粗茶淡飯養(yǎng)出的弟弟，竟比嚴(yán)澄看起來還高一些。

    虞凝霜心里唏噓，嘴上也總想搭話。

    “福壽郎，我是你阿兄新娶的妻子?！?/br>
    “蛋羹好吃嗎？”

    “你最喜歡吃什么呀？”

    可無論她說什么，嚴(yán)澄均是一聲不吭。

    兩位嬤嬤也只暗嘆氣，不說話，氣氛沉郁得很。

    好在這屋里不只有虞凝霜一人嘰嘰喳喳，那竹籠里的一只繡眼小鳥，便不時應(yīng)和她幾聲。

    虞凝霜問：“福壽郎，這鳥兒叫什么名字？”

    嚴(yán)澄猛然抬頭，戒備滿滿地看著虞凝霜。

    宋嬤嬤暖場，答：“福壽郎似給它起名叫‘梅子’，老奴也不太確定。”

    畢竟嚴(yán)澄從未開口叫過，宋嬤嬤是看他畫這鳥兒時，邊上都會歪歪扭扭寫上“梅子”兩字，這才大膽猜測。

    “梅子？這名字倒是特別?！?/br>
    虞凝霜含著笑看那繡眼鳥。

    它有著淺灰色的肚腹短毛和微勾的小喙，環(huán)著眼睛長的一圈白色絨羽則是名字的來源。那絲光閃耀的背羽和翅膀最美，隨著角度的轉(zhuǎn)變，流幻出時青時黃的奇特顏色。

    虞凝霜福至心靈。

    “??！是不是因為它的羽色？便如梅子青中帶黃、半青不黃的？”

    正努力干飯的嚴(yán)澄動作一頓，臉仍埋在粥碗里，但是很輕、很輕地點了點頭。

    虞凝霜跟著猛點頭，不遺余力地夸。

    “你真會起名字。這名字又可愛，又形象，多配一只小鳥啊！”

    嚴(yán)澄把臉埋得更低了些。

    “梅子，啾啾啾，梅子?！?/br>
    虞凝霜一迭聲逗著那鳥兒，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向嚴(yán)澄興沖沖道：“你等一下，等一下啊——”

    話音還沒落到地上，虞凝霜已經(jīng)拔腿疾步而去，兩位嬤嬤誰也沒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