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沒有”來不及高聲反駁，窗外忽然落下道悶雷。

    這么好的天氣，從沒聽說過今晚會有雨。

    她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頸后神經(jīng)一路跳至大腦，連帶著他指尖也跟著輕輕一顫，軟不可及地豆腐一樣。他睫毛跟著停一拍，這才抬眼，緩聲問：“怎么了？怕打雷？”

    她搖搖頭，又恍惚半秒，被震起的心跳仍如鼓擂，在胸腔中呼之欲出。

    路梔深吸口氣，說：“你不覺得這個聲音，很像槍聲嗎？”

    ……

    小姑娘，怕這些也很正常。

    于是他笑一下，安撫說：“槍不是這么響，別怕?！?/br>
    蘇城雷暴不多，她鮮少聽到極響的雷震，小時候聽到總會害怕，沒想到長大了，身體里也還遺留著條件反射。

    忽然想起他是親身經(jīng)歷過槍戰(zhàn)的人，她眨一眨眼，懵懵問：“你那時候，害怕嗎？”

    “嗯？”

    “就是美國的時候，替一個小朋友，擋子彈的事情。”

    她還記得他那個紋身，跳動的一簇火焰，只有在他僅圍一條浴巾時，能從邊沿看到火苗。

    “沒想那么多?！彼f，“那時候街頭，太吵了，都是哭聲?！?/br>
    她抿著唇不說話，明明是思維很活躍的人，跟著話題想要努力構(gòu)撰那一刻的場景，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成像。

    “響動太大刺激聽覺，害怕很正常，”他說，“沒事兒，一會應(yīng)該不會打了?！?/br>
    她點點頭，于是不再想。感官從話題中脫離，又回到雷聲前的尾調(diào)，窗外好像開始下雨了，淅淅瀝瀝地澆筑在玻璃上，有噼啪的聲響，指尖形狀感受清晰，她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因他這人和天氣一樣不可捉摸，但本能想起卷尺，從零開始向下拉，跟著他手指拉開好一段距離，才是截止。

    于是本能微怵，手腕又忽然抬起，抓住他袖口。

    傅言商：“嗯？”

    她抿了抿唇，目光像是溺水，濕漉漉的求救水光，她不說話，只是在溺水時掙扎著呼吸，分不清是在雷聲中仍舊后怕，還是，緊張。

    掙扎了好半晌，她囁嚅，想起卷尺上的刻度，本能地有些退縮：“我覺得，有點嚇人?！?/br>
    她咽了咽口水，說：“我說過我很嬌氣的，你記得吧，我怕痛的，說不定會把你一腳踢下去。那，那時候怎么辦？”

    他笑一笑：“之前有讓你不舒服么？”

    她一怔，搖搖頭。

    他背過手，蹭了下她臉頰，路梔偏頭去躲，也就他不在意，那晚說喝水就全喝掉了，現(xiàn)在掛在指尖也不急著擦掉，保證似的安撫道：“先放松，今晚只看看你適應(yīng)到多少，好么？”

    她莫名覺得缺水，也許空調(diào)開多了就有這樣的后遺癥，舌尖干澀一片，想起之前在浴缸，攀著他袖口的手指緊了緊。

    “就像之前浴缸那樣。”像是跟她思緒同步，他在這時候開口，“不用你坐下來，今晚就再加一根，好不好？”

    ……

    …………

    以前覺得他兇果然是錯覺。

    他明明太擅長安撫，并不會著急，只看她的表情也能知道，從不需要她開口說話。

    她覺得他像擅長引導(dǎo)的老師，還好她成績好，從不需要課外補習(xí)，否則如果每個老師都像他這樣，最后補習(xí)的效率一定一塌糊涂，課本知識沒學(xué)到多少，全在聽他低眼時鼻尖溢出的笑。

    探測結(jié)束，他大概清楚，再多一點就是她的極限。

    總歸沒關(guān)系，不用那么著急。

    “好了，”他說，“也不嚇人，是不是？”

    她完全已經(jīng)被他哄得七葷八素，本能點點頭，又聽他說，“不嚇人就不用緊張，下次再放松一點，對你更好?！?/br>
    雨勢回歸到穩(wěn)定的和緩，一直在落，只是雷聲不再響。

    她說：“這幾天都有雨嗎？”

    “待會兒看看天氣預(yù)報?！?/br>
    她低頭去找手機，唇中一根手指抵進(jìn)來，路梔大驚失色，他指腹沿著她下齒關(guān)向內(nèi)滑，舌尖被輕輕壓著，她條件反射一頂，難以置信地咬住看他。

    “怎么了，”他說，“奶油蛋糕么，我都吃了?！?/br>
    她咕噥著去摸一旁的水杯，不清楚他是怎么能面不改色地喝下一整杯，小半張臉埋進(jìn)杯子里，講出的聲音也悶悶地：“我嫌棄的?！?/br>
    他笑：“我都不嫌棄，你還嫌棄？”

    路梔想了半天，認(rèn)真地問他：“你是真的挑食嗎？”

    “……”

    *

    果不其然，突如其來的降雨，是因為局部地區(qū)的臺風(fēng)。

    路梔在次日一早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氣，捧著杯子出神：“世界末日一樣?！?/br>
    他在一旁翻閱公司送來的文件，鋼筆在紙張上滑動時有明顯的沙沙聲響。

    “那明天就不用工作了。”

    她聳聳肩，回頭：“我還以為你很喜歡工作。”

    “以前沒什么喜歡的，對比起來，工作就不算無聊?！彼讣恻c著桌面，簽不完的文件像一摞重疊的雪山，“現(xiàn)在有別的事想做，很難不覺得耽誤?！?/br>
    她問：“什么事？”

    他笑一笑，沒回聲，低頭簽著文件，路梔反應(yīng)了片刻，真的很想罵他，但是怕又被他一臉清風(fēng)霽月地反問，顯得她還另有圖謀了。

    他饒有興致，像在等：“怎么不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