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7章
自從迪妮莎死后,洛娜的性格發(fā)生了劇變,再也不愛玩鬧不愛笑,平時如果沒有公務(wù),她能待在家里幾個月不出門,經(jīng)常是什么也不做,就一個人從天明坐到天黑,對著迪妮莎的遺物發(fā)呆。 洛娜這些年的變化,索蘭黛爾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卻不知道該怎么去為友人療傷,她只能擁摟住洛娜,柔聲說:“我答應(yīng)你,等這一切結(jié)束了,我就放下公務(wù)帶你出去旅行。半年,一年……我們?nèi)キh(huán)游世界!” 洛娜輕輕點(diǎn)頭,也摟向了索蘭黛爾:“去吧,早點(diǎn)回來。” 片刻溫存后,索蘭黛爾離開公館,迎著冬日凄冷的寒風(fēng),走向了最后的戰(zhàn)場。 當(dāng)她在御前侍衛(wèi)的陪同下來到中心廣場時,這里已是人山人海。 王城本地以及來自行省各方的多古蘭德公民擠滿大街小巷,每個人都手捧著白金色的月桂花,目光赤誠,遙望著花朵一般的女王。 索蘭黛爾站在廣場中央,前方是民眾組成的茫茫人海,背后就是那尊曾被世人敬仰的太陽王神像。 神像有足足七十米之高,索蘭黛爾在它腳下顯得就像一只螻蟻,然而當(dāng)初升的朝陽灑落,披著金色光芒的她卻比神像更加熠熠閃耀。 索蘭黛爾的視線在人群中緩緩掃過,凝望著子民們那一張張臉:“曾幾何時,我也和其他人一樣崇敬太陽王,堅信世間的一切美好都是眾神之長所賜予,而我們應(yīng)當(dāng)回以最虔誠的信仰?!?/br> “直到我接觸魂龕,了解到真實的歷史,我才真正發(fā)現(xiàn)太陽王皮表下的丑陋面目?!?/br> “太陽王對原本平等的人們伸出殘暴之手,借由他人對自己的信仰打造難以撼動的鐵律,制造了名為‘奴隸’的存在?!?/br> “太陽王讓奴隸戴上枷鎖,折磨他們,虐待他們,從他們的痛苦與慘叫中汲取力量,化作擁抱畏懼的怪物?!?/br> “這樣的陰影籠罩了世間數(shù)千年,以至于古王立國以后都始終存在?!?/br> “很多人曾經(jīng)別無選擇,因為自己太過弱小,只能卑躬屈膝茍延殘喘,甚至一度麻木,覺得太陽王所言既是真理,這就是自己該有的生活。” “但現(xiàn)在我要告訴你們!不是這樣!貴族也好,奴隸也罷,沒有誰應(yīng)該活在他人的陰影下,更沒有誰生來就該被戴上枷鎖!” “所謂信仰!只是歷代國王手中的工具,用你們思想上的自由,去換取統(tǒng)治上的穩(wěn)定!” “曾有許多人不理解我的做法,質(zhì)問我為什么敢挑戰(zhàn)太陽王的權(quán)威?作為凡人,我有什么資格去對抗神明?” “我告訴他們,凡人又如何?所謂神明,不過是更加強(qiáng)大的凡人,憑借著力量高高在上,沉浸在自己編織的夢里,自以為是某種更加高等的存在。” “神明要求世人敬畏他,可他從未敬畏世人,從未敬畏那些和他一樣的生命。一個連生命都不懂得去敬畏的人,甚至連凡人也不如?!?/br> “我的同胞們,記住,永永遠(yuǎn)遠(yuǎn)不要忘記——若你跪倒在地仰望神明,他在平視前方時,就會看不到你?!?/br> 索蘭黛爾的眼瞳倒映著萬千子民,聲音里充斥著前所未有的炙熱力量:“太陽王的枷鎖在此刻徹底終結(jié),現(xiàn)在——” “你們自由了!” “轟——”索蘭黛爾話音落下的剎那,隨著火藥的轟鳴聲,太陽王神像底部完成了定向爆破。 這尊風(fēng)風(fēng)雨雨間屹立了525年的巨大雕像、以及那自無火紀(jì)元以來延續(xù)了2713年的瘋狂枷鎖,終于迎來了終點(diǎn)。 在世人的矚目下,太陽王神像轟鳴傾倒,它每倒下一寸,逆光投在地面上的陰影就消逝一分。 “轟隆隆——”當(dāng)這個龐然大物徹底倒塌的一刻,原本被其所遮蔽的太陽終于再度出現(xiàn),璀璨的陽光灑遍廣場,落在每一個人的臉上。 剎那間,現(xiàn)場的氣氛陷入沸騰,人群中爆發(fā)出了前所未有的歡呼,大家揮舞著手中的月桂花束,高呼索蘭黛爾之名,給予她最熱烈的贊美與祝福,慶祝這一場偉大瞬間。 這是索蘭黛爾無數(shù)次夢到的場景,不知多少個孤寂的夜晚,她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迷失于當(dāng)下,茫然于未來。 從踏上對抗神明這條路的一刻起,她就注定是孤獨(dú)的。 因為這條路沒有人走過,腳下沒有前人的足印,遠(yuǎn)處也沒有指引方向的火焰。 她自己就是唯一的光,替所有追隨在身后的人照亮前路。 現(xiàn)在,結(jié)束了…… 從12歲那年埋下種子,到26歲完成夢想,整整14年,超過半生的努力終于迎來了終點(diǎn)。 此時,索蘭黛爾很想和民眾們一起歡呼,想與他們共同起舞歡唱,然而包袱卸下的這一瞬間,等待她的不是想象中的欣然與喜悅,而是一股很突然的悲愴。 她不自覺向后退去,腿一軟坐倒在地,她試圖忍住涌上心頭的酸意,因為女王必須時刻保持威嚴(yán),是不能哭的。 但越是忍,那種悲愴感就越濃,壓制哭聲的噎氣感讓她幾近窒息,不住咳嗆起來,淚水與泣聲同時涌出。 時隔5年,索蘭黛爾覺得自己足夠堅強(qiáng),再也不會哭了,卻還是流下了眼淚。 “我做到了……”她緊握手腕上那塊陪伴了自己14年的破布條,猶如緊緊抓著逝去的故人。 她抬起頭仰望澄澈的藍(lán)天,視線仿佛穿透了天幕與時間,遙望著當(dāng)年那個抱著一只小狗、只與她相處了一朝一夕的小女孩,止不住地嗚咽:“可我還是不知道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