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好似怔了一怔，旋即輕聲道：

    “竟能如此相像?！?/br>
    紀(jì)淵眸光閃爍，好像聽到了這句話。

    字字準(zhǔn)確無誤傳入耳中，沒有被大道鴻溝所掩蓋吞沒。

    他內(nèi)心一震，縈繞著莫名念頭。

    兩人從外貌形體、氣機(jī)流轉(zhuǎn)上，分明所差甚遠(yuǎn)。

    簡直天壤之別也似。

    可不知為何。

    當(dāng)紀(jì)淵與那位偉岸男子相隔而望，真有種對鏡自照的濃重錯愕。

    “我是祂？祂是我？我是誰？祂是誰？”

    這個疑惑毫無來由，卻像燒紅的烙鐵重重燙進(jìn)血rou，接連拷問那顆堅固道心。

    太古仙神最畏懼的大劫，莫過于“失我之難”。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縱然太上者，也只是忘情。

    而非徹底無情。

    也正因如此。

    像那太古仙神超脫三災(zāi)九難，量劫未曾降臨，壽數(shù)與天齊。

    坐看滄海桑田，日月交替，星斗輪轉(zhuǎn)。

    久而久之，不僅人世間的情感被消散殆盡。

    便是大道根源，亦會如同樹木年輪。

    繞出一圈又一圈，密密匝匝。

    最終被歲月磨損干凈，不經(jīng)意間就此沉淪。

    因此才有仙神下凡歷劫受難一說。

    比如神話傳說當(dāng)中，頗為有名氣的上洞八仙，以及佛門金蟬。

    盡是這般緣由。

    在萬丈紅塵里頭摸爬滾打，沾一沾煙火氣，嘗一嘗七情六欲，品一品悲歡離合。

    既能熬煉道心，又可完善功行。

    而如今。

    紀(jì)淵與偉岸男子的目光相撞，一剎那間，就像遇到失我之劫一樣。

    那顆千錘百煉，如琢如磨的堅固道心，宛似遭遇沉重拷問！

    足以抵御四神蠱惑，不被權(quán)柄所迷的皇天道圖，居然都未將其消弭！

    唯有懸照頭頂?shù)木佩沸嵌反沽魅缙?，與那口革鼎薪火的熊熊烈焰相映成輝！

    “小友，光陰長河橫貫九劫，你我能夠遇見，也是一樁緣法?！?/br>
    偉岸男子邁步而出，周身像沐浴著寰宇真陽。

    浩浩蕩蕩的煌煌金光當(dāng)中，日月、星辰、風(fēng)雨、雷電、五方、四季……無窮道則似神鏈交織，凝聚成形。

    只見他大袖一揮，三十三層高的金闕玉樓如同飛舟大艦，橫亙于波濤洶涌，覆蓋諸界時空的光陰長河上。

    “請！”

    偉岸男子威勢絕倫，大有宰執(zhí)萬方的至尊氣概。

    遠(yuǎn)比悟空道人、天蓬真君所展現(xiàn)出來的神通手段，更為可怖。

    無形之中叫人魂靈悸動，心神震顫，恨不得當(dāng)即拜伏下去。

    仿佛那渺小的生靈，面對宏偉磅礴的天父地母。

    即便金貴如人間天子，也要生出幾分敬畏心。

    不過，來歷極大的偉岸男子，對于紀(jì)淵這種近乎“螻蟻”的后世晚輩，倒也還算客氣。

    竟然用了一個“請”字。

    道韻婆娑的參天樹下，老和尚嘆道：

    “倘若在太古，縱觀寰宇，身居高位的仙佛，立教稱祖的大能，恐怕無一人可當(dāng)?shù)闷稹?/br>
    你我……也夠嗆?！?/br>
    少年道人微微一笑：

    “天帝乾綱獨斷，大道都要遵命，遑論其他。

    莫說一個‘請’字，只需一念更易，諸界寰宇的天心意志都要隨之改變。

    咱們?nèi)死镱^，書生膽氣最足，興許受得住。”

    青衫別玉簪的中年書生連連搖頭道：

    “都說‘先有鴻蒙后有道，玄德尊位還在前’，十張神座里頭，莫過于‘天帝’、‘人皇’最受眷顧。

    僅次于那不得直呼名諱的兩大道果尊位。

    后來人皇自削四等，距離打落玄德只差一線，險些落得與我一般的下場。

    那句流傳甚廣的古話，‘九劫以降，天為首、帝為尊’，我可是深表贊同?！?/br>
    一直沉默未曾出言的白發(fā)男子，好似孤月懸掛樹梢，冷冷道：

    “九劫輪轉(zhuǎn)，無窮歲月，這條光陰長河，至今走過多少絕代天驕？

    論天資橫溢，比氣運逆天，講大道垂青。

    此子，前十都進(jìn)不來。

    何德何能，當(dāng)?shù)闷鹉莻€‘請’字？

    當(dāng)真以為道果尊位是俗世的龍椅，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明年到你家？”

    老和尚靜觀棋盤，半晌才道：

    “總歸要試上一試，書生合道的‘禮法規(guī)矩’，成就‘絕地天通’，護(hù)住玄洲祖庭始終不失。

    可無量劫氣終究攔不住，若不重開鴻蒙，鑄成十劫。

    那些遵我等之命，合道散道、應(yīng)劫殞身的太古仙神。

    豈不白白墮入歸墟，永世沉淪？”

    少年道人頷首道：

    “老和尚終于講了一句實在話。

    德要配位，這是攫取道果之理，自然無錯。

    可若山主放眼寰宇，不再只盯著玄洲一隅。

    豈不見四神爪牙遍布諸界，虛空已經(jīng)崩壞在即。

    龍君、怒尊、血神、奇士，祂們由何而來，你我再清楚不過。

    用老和尚的佛門精義解釋，便是‘于過去無始劫中，由貪嗔癡發(fā)身口意，做諸惡業(yè)無量無邊，若此惡業(yè)有體相者，盡虛空界不能容受’。

    某種意義上，祂們也占據(jù)玄德，容納諸界寰宇一切有情眾生的大欲魔念。

    與我等一樣，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位居大道源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