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徐回周在原始森林里吃過許多野生蘑菇。

    有一種長在樹上, 菌蓋微微透明，菌柄通體雪白，吃過后, 他昏迷發(fā)熱反復(fù)醒來。

    有時(shí)是看到他父母自殺的場景。

    有時(shí)是福利院時(shí)的時(shí)光。

    有時(shí)回到那片月色下的紅色彼岸花海里，他不斷被一雙手推下懸崖。

    無論他如何逃離，都一遍又一遍，循環(huán)在那森冷地獄里, 直至徹底昏厥。

    他后來試驗(yàn)過，生吃半株就會有這樣的效果，半生是一株，全熟是五株, 烘烤磨成粉末，添一勺就夠。

    徐回周淡淡笑了，“好吃就多吃點(diǎn)?！?/br>
    宋明彥又夾了一大筷炒蘑菇片。

    一碗土豆?fàn)F飯，一碟炒蘑菇片, 宋明彥吃得干干凈凈。

    放下碗, 他打了個哈欠。

    他昨晚沒睡好, 早上又六點(diǎn)起床, 一路跋山涉水又暈車嘔吐, 現(xiàn)在吃飽喝足, 只想美美睡一覺。

    但望著那張單人小床, 他皺著眉，“會不會有虱子跳蚤??？”

    徐回周說：“新床單不用擔(dān)心?！毖由韧?/br>
    “不是床單的問題，是床墊，我剛翻了檢查, 是那種老式棕墊, 不知道那些人睡了多久, 很臟的。也沒有單間洗澡房，我現(xiàn)在渾身不舒服?！彼蚊鲝┯肿ブ直?，“還有蚊子！這些人真是不會為人處事，我們大老遠(yuǎn)來看望她們，連點(diǎn)驅(qū)蚊液也不準(zhǔn)備?！?/br>
    徐回周語氣依舊溫和，“車上有，我去拿?！?/br>
    宋明彥突然抓住了關(guān)鍵字，他眼前一亮，“可以睡車上！”

    徐回周那臺越野車兩百多萬，真皮座椅十分寬敞，睡覺完全不成問題，還能開空調(diào)，比這簡陋的房間可好多了。

    他迫不及待起身，“走吧，在這里多待一分鐘都有味兒?！?/br>
    宋明彥的反應(yīng)完全在徐回周意料中，他淡淡跟了出去。

    越野車已經(jīng)開到學(xué)校外的坡下停著，山里溫差大，到夜里氣溫降低不少，宋明彥舉著手機(jī)照路，一路快跑到車上。

    打開空調(diào)和香薰器，宋明彥陷進(jìn)后座柔軟的真皮靠墊里，滿足地吁了口氣，“終于活過來了！要有信號就完美了，現(xiàn)在聽一場古典音樂會，肯定非常有感覺！”

    徐回周在外淡聲說：“我回去了。”

    宋明彥脫口而出，“你不留下來嗎？”

    這話幾乎是明示了。

    宋明彥胸腔猶如沸騰的開水一樣，眼神直勾勾望著徐回周。

    反正在這么個鳥不拉屎的深山，只要他和徐回周不說，誰又能知道他倆做過什么。

    他腦海驀然閃過一句話。

    “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就我們四個，我們統(tǒng)一口徑，他怎么死還不是我們說了算?！?/br>
    怎么又想起那件破事……

    宋明彥費(fèi)力甩甩頭，他目光有些朦朧了，徐回周的身影有些遙遠(yuǎn)，聲音也像來自遠(yuǎn)方，“不了?！?/br>
    宋明彥身上發(fā)熱，他想他這些年真是太寂寞了，太需要男人的溫暖了，他伸手要拉徐回周，“回周……”

    車門直接關(guān)上了。

    “……”宋明彥咬了下唇rou，很是哀怨，“這時(shí)候還君子，送到嘴邊都不吃?！?/br>
    他聲音越來越迷糊，閉著眼解開衣服就躺下睡著了。

    另一邊，徐回周收拾好廚房回了宿舍。

    他拿出一支藍(lán)色彩筆，脫下襯衫對著鏡子，在右肩胛那塊補(bǔ)過的皮上，細(xì)細(xì)復(fù)原那塊藍(lán)色愛心。

    四人里只有宋明彥愚蠢膽小，最好突破，今晚他要從宋明彥嘴里套出十年前的真相。

    犯罪的痕跡不會消失，一定還留有什么證據(jù)。

    冰涼筆尖劃過皮膚，徐回周涼得低咳了好幾聲。

    他畫完胎記沒一會兒，門外忽而響起一道稚嫩的童音，“叔叔你睡了嗎？”

    徐回周重新穿上襯衫，系好扣子過去開門。

    門外是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女孩，她抬著一盆燃燒的柴火，應(yīng)該是剛引的火，小女孩臉頰熱得紅彤彤的，眼睛亮亮望著徐回周，“叔叔，山里晚上會冷，放盆火就不會著涼了！”

    徐回周眉心動了動，他蹲下接過火盆，放在一旁，凌厲的面部線條瞬間柔和了，“謝謝你。以后別做這樣的事了?！?/br>
    小女孩很是緊張，“我……做錯什么了嗎？”

    徐回周輕輕微笑，“你沒做錯，只是你們要學(xué)會自我保護(hù)，這么晚你獨(dú)自跑出來，萬一我是壞人，那不是很糟糕嗎。”

    “你不是壞人啊?！毙∨⒁苫笳f，“你是最好最好的好人！”

    對上女孩清澈明亮的眼神。徐回周話到嘴邊又放棄了，溫聲改口，“除了我?！?/br>
    小女孩就重重點(diǎn)頭，“嗯！”

    目送小女孩上了樓，徐回周回到宿舍，他蹲在火盆邊烤著手，待兩只手都暖和了，他換了件黑t黑褲，關(guān)燈關(guān)門走進(jìn)了暗夜。

    再次打開車門，后座的宋明彥已經(jīng)睡昏了，徐回周系上安全帶，啟動車走了。

    來的路上他觀察過，離陽光小學(xué)四五公里的地方，有一片寬闊的荒地。

    開到荒草地，徐回周熄了火。

    轟隆，低沉的夜空又有了雷聲，宋明彥做了很多夢，夢里始終有一個人在哭喊，卻有看不清樣子，突然他聽到清脆的聲音——

    咔、咔、咔……

    一聲又一聲，撓得心煩意亂，宋明彥恍惚睜眼，頭頂是一個連著一個的橘色光暈，像是萬花筒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