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溯對上那雙黑眸，在那一刻，他看見了里面的悲憫。

    對他的悲憫。

    陸溯心口猛然收緊，他一瞬間像是回到了十年前的車禍現(xiàn)場。

    母親緊緊把他的頭抱在懷里，他什么也看不清，滿是鐵銹味的液體不停流到他眼睛、鼻尖，臉上。

    然后他聽到母親留在人世的最后一句話——

    “我的阿溯以后也要……好好活著啊……”

    他伸手覆住徐回周的手，同時握住蘇瓊玉的手，眾目睽睽之下，他俯身湊近蘇瓊玉耳畔，很輕、只有他和蘇瓊玉能聽到的音量——

    “奶奶，你十年前護(hù)著的是誰，我早查到了，您安心休息吧，他很快會去陪您的。”

    蘇瓊玉指尖微微動了動，這時儀器發(fā)出急促刺耳的滴滴聲，最終變成了一條直線。

    “董事長！”

    “媽！”

    病房里爆發(fā)出此起彼伏的痛苦聲。

    *

    蘇瓊玉去世，陸家祖宅到天亮才安靜，也終于迎來了重頭戲。

    蘇瓊玉的私人律師宣布，“董事長留有一份最新遺囑，葬禮結(jié)束后宣布?！?/br>
    除管家馮姨，陸溯和徐回周，霍右禮，其他人全齊刷刷盯著律師手拿的文件，又一窩蜂圍著律師。

    馮姨全程一副淡淡的表情，對陸溯和徐回周才勉強露出了笑臉，“你們連夜趕回來，先上樓休息吧。”

    她不管屋內(nèi)的喧鬧，領(lǐng)著兩人上樓，“今天人多，房間不夠。”她看向徐回周，“回周，你今天在阿溯房間湊合一下可以吧？”

    徐回周禮貌回：“可以?！?/br>
    陸溯房間在二樓左轉(zhuǎn)第二間，是他小時候的房間，那時他和父母一起住在老宅。

    房間裝修有些年頭了，每天還有人來打掃，床品也是三天一換，馮姨送他們到門口就離開了。

    陸溯關(guān)上門問徐回周，“你現(xiàn)在洗澡嗎？”

    徐回周搖頭，“你先?！?/br>
    陸溯進(jìn)浴室洗澡了。

    徐回周到沙發(fā)坐下，他通宵是常事，但最近變得很難熬了，他合衣靠著沙發(fā)閉眼休息。

    不多會兒，陸溯洗完澡擦著頭發(fā)出來，“洗好了，你——”

    他看到沙發(fā)的場景住聲了。

    徐回周睡著了。顏刪艇

    陸溯拉下毛巾搭在肩膀，去衣柜翻出條薄毯子，走到沙發(fā)蓋到徐回周身上。

    卻沒馬上離開，他蹲下凝視著徐回周安靜的長睫。

    那時為什么要對他露出悲憫的眼神？

    他和徐回周近在咫尺，陸溯看了很久，直到徐回周無意識裹了一下毛毯，他才起身去書房。

    太陽出來了，陽光照進(jìn)屋，陸溯翻著宋明彥大學(xué)期間的資料。

    到第二頁，他停住了。

    【大一發(fā)表一作sci】

    宋明彥說過，他是大二和蔡易守勾搭在一起。

    以宋明彥的水平，就算是sci四區(qū)期刊，他大一能發(fā)表一作的論文，只會是找了槍手。

    那時宋明彥的生存條件很糟糕，每學(xué)期都申請助學(xué)金，幫他的人圖不了錢，唯一能圖的，只有他人。

    陸溯正思考著，一條通話彈出來。

    是趙堯，“哥你還撐得住吧？”趙堯小心翼翼，不到半天，蘇瓊玉離世的消息，整個商圈都傳遍了。

    陸溯說：“她的病幾十年了，我早有心理準(zhǔn)備?！毖闵和?/br>
    趙堯松了口氣，“等老太太后事處理好，咱們找個地方出去散心！”他又想起什么，“哦對了溯哥，你認(rèn)識韓遠(yuǎn)嗎？”

    “怎么。”

    “沒什么，這不前兩天在一個酒局碰到，他說認(rèn)識你拉著我拼酒……不提他了，哥你這兩天事多，我先不打擾你了，反正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一定要開口！”

    趙堯掛了電話，又一條沒備注的本地號碼彈出來。

    陸溯直接掐斷，拉進(jìn)了黑名單。

    沈嶼澈再撥，就變成了熟悉的“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后再撥?！?/br>
    “又拉黑啊……”沈嶼澈抓了抓下巴，把助理的手機丟到了旁邊。

    他往后一躺，陷進(jìn)棉花一樣柔軟的沙發(fā)里，閉著眼睛嘆息，“我只是關(guān)心你啊，還有……想要提前安慰你啊?！?/br>
    你那么在意的，突然蹦出來的兄長，如果發(fā)現(xiàn)是假貨，你該多么難過呢……

    如果是那個人……

    如果是黎湛的鬼魂回來了……

    他隱藏得再深，他也會將他從皮下揪出來！然后再一次，親手毀掉。

    就像上次一樣，干脆利落的，毀得粉碎！

    因為只有死掉的黎湛，才是他最好的黎湛哥哥。

    沈嶼澈心情忽然變很好，輕輕哼起了歌。

    “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同時他拿過他自己的手機，翻到和宋出嶺的聊天框，發(fā)了一條信息。

    【我認(rèn)識的那個人最怕就是打開衣柜噢，你找個辦法讓他開衣柜，出現(xiàn)應(yīng)激反應(yīng)或是昏厥，他就是假貨！】

    宋出嶺回很快：【為什么不告訴陸溯，選擇了我？】

    沈嶼澈停住哼歌，嘴唇貼住手機話筒，緩慢說：“我剛剛發(fā)現(xiàn)，我更喜歡你啊！”

    宋出嶺也回了一條語音，“寶貝，三天后葬禮結(jié)束，我們老地方見。”

    ……

    徐回周這一覺竟是睡到了晚上，屋里靜悄悄的，窗簾嚴(yán)實拉著，只開了一盞臺燈，陸溯沒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