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摩克利斯之劍懸而未落。譚承一邊動用所有關(guān)系網(wǎng)，想趕在邢天羽他們前面找到李識宜，另一邊還要處理公司的事，度過了心力交瘁的兩天。直到李識宜消失的第五天，他正在開高層會議，助理小徐匆匆忙忙跑進來耳語了幾句。

    他臉色微變，馬上暫停開會，回到辦公室刷新聞。

    有不明消息源稱某化工企業(yè)在昨天被實名舉報，事關(guān)現(xiàn)在最風(fēng)口浪尖的特區(qū)準(zhǔn)入證問題，據(jù)傳光現(xiàn)金行賄金額就高達億元，另有當(dāng)?shù)胤慨a(chǎn)別墅七八套。目前這條舉報正在調(diào)查中，牽涉幾名廳局級干部。另外新聞還提到，某知名上市汽配企業(yè)也牽涉其中。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現(xiàn)在是信息爆炸的時代，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會傳得漫天飛，何況北京數(shù)一數(shù)二的龍頭企業(yè)，又沾著“行賄受賄”、“權(quán)錢交易”、“買賣特區(qū)準(zhǔn)入證”這樣的驚悚字眼。

    消息一出，下午就有人猜到是譚家，公司的股價也在收盤前應(yīng)聲狂跌。

    譚承把手機關(guān)了，洗了澡刮了胡子、換了身筆挺的西服，然后才開車回家。

    到家已經(jīng)晚上八點，一樓卻連燈都沒亮，兩個保姆也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氣氛顯得格外壓抑。

    后媽跟弟弟在客廳候著他，一見到人徐沛就站了起來，譚曦沒動，只是似笑非笑地盯著他。

    譚承跟他對視一眼，氣場仍在，但眼底充滿了血絲。

    這時徐沛的分寸就顯現(xiàn)了出來。她態(tài)度平靜，只是催促道：“總算出現(xiàn)了，快上樓，你爸爸在三樓書房。”

    推開書房的門，里面煙霧繚繞，譚振江抽了不少煙。

    譚承叫了聲爸。

    “你還有膽子回來?！弊T振江冰冷的嗓音響起。

    譚承沉默了。

    屋子里太安靜，靜得連一根針掉到地毯上都能聽見，譚振江坐在書架前盯著他，氣壓低到了極點。

    “這次起因在我，我應(yīng)該回來面對。”譚承抬起頭，直視自己的父親，“爸，我錯了，是我不夠謹(jǐn)慎，沒有認(rèn)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盲目蹚了耿維這趟渾水，連累了公司?！?/br>
    他從小脾氣就倔，而且自視很高，就算犯了錯也死扛，極少這么直接爽快地認(rèn)下?？粗@樣的兒子，譚振江心里頭五味雜陳，眼神卻依然嚴(yán)肅。

    “我看你不僅沒認(rèn)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更沒認(rèn)識到問題的本質(zhì)。把燈打開，看看這是什么?！?/br>
    他面前擺著一頁薄薄的紙。譚承拿起來一看，是份死亡證明。

    “聽說你在查一個小姑娘，查來查去查不出什么名堂，我就替你查了查?！弊T振江面無表情地說，“記不記得初中有個姓祝的老師教過你們幾天？就是這個小姑娘的母親。你的幾個狐朋狗友，以耿維為首，把這位祝老師給逼走了，用的是什么手段呢，是栽贓陷害，小小年紀(jì)不簡單吶你們，竟然買通了一個學(xué)生，硬說他被祝老師體罰過?！?/br>
    譚承猛地抬起頭，眉頭緊皺。這件事他當(dāng)年知道，但他懶得過問，所以不清楚細(xì)節(jié)。

    “教育局那邊還有調(diào)查記錄，要是不信，自己去查，看看我有沒有夸大。這位祝老師本來干得好好的，因為看不慣你們毆打同學(xué)，給教育局寫了一封舉報信，結(jié)果就被你們記到了本兒上。這都是誰教你們的？這么毒辣……一個個的才十四五歲！”

    “爸，我——”

    “你是不是想說自己毫不知情？”譚振江痛心疾首地?fù)u了搖頭，“譚承，你是真的毫不知情，還是故意讓自己毫不知情的？壞人都讓他們當(dāng)了，你倒把自己摘得干凈！我看你根本就是罪魁禍?zhǔn)?，一邊?dāng)著小霸王，一邊還想著要臉，指使幾個狐朋狗友干這干那，然后一推四五六，來一句不是你讓他們干的，要是沒有你撐腰他們敢嗎？退一萬步講，就算不是你授意的，那你看到那個李識宜退學(xué)，看到祝老師被冤枉，為什么沒有站出來阻止？難道你會怕耿維他們？”

    這幾句話直接揭開了一直以來的遮羞布，譚承相當(dāng)于挨了幾耳光，臉上火辣辣的。他無從申辯，因為他爸罵的根本沒錯，當(dāng)年他不僅知情，還默許甚至是推了耿維他們一把，只不過大家心照不宣沒有說出來而已。

    “這個李識宜豈止為了他自己，更是為了那位年紀(jì)輕輕就郁郁而終的祝老師?！弊T振江長嘆道，“所以你摸著良心問問你自己，這樣的下場算不算自食惡果?！?/br>
    譚承想反駁，但喉嚨里像堵了硬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譚振江停頓片刻，嗓音從責(zé)問變成了慚愧的口氣：“不是不允許你犯錯，只是這個錯誤太大了，你們毀掉了不止一個人的人生，知道嗎？這不是一句挨打要立正就能過去的。從今天開始，你不再是公司的總經(jīng)理，也不再持有任何股份。我作為你爸，沒有盡好教育你的責(zé)任，同樣罪責(zé)不小。那名姓祝的小姑娘今后由我來照看，你不要插手了，至于李識宜……”

    譚承心臟被手攥住，臉上沒什么血色。

    譚振江道：“斷了也好，對你對他都是種解脫。把腰板挺起來，譚承，從這個門走出去，一切重新開始。正好你弟弟也需要歷練，讓他接手你的工作。如果你真是我譚振江的兒子，真有幾分成色，相信會有東山再起的一天，而且是靠你自己，這不正是你想要的？”

    是嗎，誰會想要眾叛親離？

    譚承深吸一口氣，一雙拳頭攥得都快出血了，才忍住沒有低頭，只是臉色灰敗地說：“爸，公司是你的，我是你兒子，于公于私隨你處置。但李識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