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就在刺史府里，有事發(fā)生時也方便處理。她今晚沒有回臥房，而是睡在書房，這樣離前衙也近些。

    花姐帶著杜大姐將鋪蓋取來安放好，布置停之后又不走。祝纓對花姐道：“我沒喝酒，這些事兒我自己也能干。”

    花姐道：“有事同你講，番學(xué)里的事。”

    “哦，你說?！?/br>
    花姐道：“鈴鐺這孩子，你看著還行？嗎”

    杜大姐也很關(guān)切在看著祝纓，她沒說話，心里估摸著自己什么時候能不能插上一兩句的。

    祝纓道：“她很好呀。”

    “那……她能不能也讀一下番學(xué)里別的課程？”

    祝纓問道：“為什么這么問？”

    “她想學(xué)?！?/br>
    祝纓的興趣更大了一些：“時間安排得過來么？”

    花姐道：“還行，我讓阿仁看了看時間，與鈴鐺對了一下科目，我這里稍調(diào)一下就行。阿仁已經(jīng)將醫(yī)學(xué)部的課程調(diào)好了，只要你同意，就能調(diào)?！?/br>
    祝纓笑道：“你又要巫仁做事啦?！?/br>
    花姐道：“她是愿意的。”

    “哦？”

    花姐道：“阿仁不是忙么？鈴鐺看阿仁既要學(xué)醫(yī)，又要做事，就幫阿仁為王、孟二位整理一下筆記……”

    巫仁前所未有的忙，王芙蕖還沒回來，巫仁自己學(xué)，還得給親娘再抄一份筆記，孟娘子雖然家務(wù)漸交給兒子媳婦，春耕秋收時也得不時回去幫忙，這就是兩份。鈴鐺看在眼里，就為巫仁承擔(dān)了其中一份的活。

    從春耕開始到現(xiàn)在，抄了小半月了，巫仁也知道鈴鐺是個孤兒，投桃報李平時也照拂一二。這幾天，巫仁正式接管了醫(yī)學(xué)部的不少事務(wù)，但是她都不自己出面，而是將事情做好，交給花姐去宣布。

    鈴鐺求了花姐，問能不能讓她多學(xué)一點。不用額外的師傅，她已經(jīng)打聽到了，番學(xué)的功課也分好幾門，只要兩張課程表上選擇的科目合適，她完全可以學(xué)得過來。

    巫仁也不在意順手調(diào)配一下時間，理由也給鈴鐺找好了：番學(xué)開學(xué)有一段日子了，教學(xué)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一些問題，現(xiàn)在醫(yī)學(xué)部這樣調(diào)整更合適。

    祝纓道：“杜大姐，你帶她過來?！?/br>
    杜大姐道：“哎，我這就帶那個孩子過來，她可是個好孩子。”

    祝纓哭笑不得：“我像是欺負小姑娘的壞人嗎？”

    杜大姐也笑了：“我去了?！?/br>
    胡師姐也說了一句：“鈴鐺確實好?！?/br>
    很快，鈴鐺就跟著杜大姐過來了，她有點緊張，杜大姐路上讓她不要怕，她還小有擔(dān)心。大人是好人，這個她知道，但是這個要求她個人認為很重要，與自己關(guān)切越密切，就不得不越緊張。

    到了書房，鈴鐺站到了書桌前面，先福一福禮。

    祝纓問道：“你還想學(xué)些別的？”

    “是?！?/br>
    祝纓又問：“現(xiàn)在的功課學(xué)得怎么樣了？”

    花姐道：“除了巫仁，就是她了。”巫仁語言文字沒有絲毫障礙，年紀稍長理解力也更強些。能僅次于巫仁，可見是不錯了。

    祝纓問道：“醫(yī)學(xué)部的功課，學(xué)到哪里了？”

    花姐道：“人體已記得差不多了，草藥已學(xué)會辨認五十三樣……”

    祝纓道：“甘草習(xí)性如何？”

    鈴鐺微一怔，想了一下，道：“甘草不適宜本地生長……”

    祝纓又問了如果人被蛇咬了該如何處理。鈴鐺道：“先分辨有毒無毒……”

    又考了一些，祝纓笑道：“可以了。既然學(xué)有余力，你們又能安排好，那就行?！?/br>
    花姐道：“那仇博士那里，你得為這孩子說一句。番學(xué)里旁的學(xué)生大多有些來歷，猛然加了一個她，得有個說法?！狈駝t，巫仁都把課調(diào)好了，花姐自己就能宣布醫(yī)學(xué)部改課程了，這個事兒她能做主。

    不好做主的是仇文管理的那一部分。那里頭都是些什么人？鈴鐺以前可是索寧家的奴隸。一句“不是奴隸”了，就跟奴婢放良似的，名義上是百姓了，實際上還是還得再熬個幾代人，等人忘了這一段。

    鈴鐺也緊張地看著祝纓，說：“大人，我能學(xué)好。學(xué)好了，您讓我干什么，我都干。”

    祝纓從抽屜里摸出一個本子，問道：“要正經(jīng)上學(xué)，他們都要再取個名字的，我也給你取個名字可好？你小名還是叫鈴鐺?！?/br>
    花姐笑道：“那可太好了?！?/br>
    鈴鐺也高興地說：“好！您已經(jīng)給了一個姓，就請再給我一個名?！彼郧爸恢馈澳衬臣摇笔且粋€歸屬，“我是祝家的”就是自己成為了祝纓傘下之人，得到了庇護。下山這幾個月，才弄明白與她理解的有些微的不同。給取個名字，就更親近了一些。

    她心里喜歡這樣。

    祝纓抬筆，在本子上面寫了三個字，吹一吹，拿給了鈴鐺，說：“有新功課了，也得有個新本子記。課程調(diào)過來了，你就拿著這個去找仇文聽課吧。認得這幾個字吧？”

    “是，”鈴鐺接過本子，一個字一個字地念了出來，“祝青君?！?/br>
    花姐與杜大姐、胡師姐都為鈴鐺高興，花姐道：“這下可好了，我可以睡個安穩(wěn)覺了?！?/br>
    祝纓道：“都去安安穩(wěn)穩(wěn)地睡吧。鈴鐺要多學(xué)幾門功課，以后家里給她多備一份文具?！?/br>
    鈴鐺捧著本子，認認真真給祝纓拜了三拜。

    祝纓道：“都去吧?！?/br>
    ……——

    花姐給番學(xué)又添了一個學(xué)生，另一面，蘇鳴鸞也與女兒有了一番的長談。

    蘇鳴鸞先是仔細問了進京的事情，聽說女兒自己要刀而祝纓沒生氣，便說：“咱們沒看錯你阿翁。你阿翁是你阿翁，皇帝是皇帝，朝廷里的其他人是朝廷里的其他人。別因你阿翁一個人，就信了山下的所有人！”

    蘇喆鼻子一皺道：“阿媽，我知道的，他們，切！”

    蘇鳴鸞一笑，又問了“西番”的事，蘇喆拿了換的那個銀杯給她看：“我小時候好像聽說過西番，在北邊，離咱們很遠?！?/br>
    蘇鳴鸞道：“對，但也不是全聽不到。咱們離他們和離京城，還不定哪個更近呢，不過路更難走，都是山。他們要茶了？”

    “嗯，不過后來就不理人了，好像說是，太遠了?！?/br>
    蘇鳴鸞嘆了口氣，又將銀杯看了一看，說：“是啊，要是近一些就好了，咱們的茶能換更多的東西。”

    “那么遠，不跟山下?lián)Q了？”

    蘇鳴鸞笑了笑：“你又忘了我說的了？你阿翁是你阿翁，別人是別人，要是有一天你阿翁不在山下做官了，換了別的不好的人，咱們怎么辦？叫他們捏著脖子？得有個后手?！?/br>
    “阿翁不在……”

    蘇鳴鸞道：“山下的官兒，是要調(diào)的，跟咱們不一樣，你課都聽到哪里去了？”

    蘇喆小臉有點呆：“阿翁，不是不一樣的嗎？”

    蘇鳴鸞摸摸蘇喆的腦袋：“不能只靠你阿翁，都靠他，萬一呢？他要遇到了難處，你怎么辦？不但幫不了他，還要給他添麻煩嗎？”

    “那不能！”

    蘇鳴鸞道：“你現(xiàn)在就要多學(xué)本領(lǐng)。你想不想去番學(xué)？”

    蘇喆有她自己的顧慮：“阿媽，我要去了番學(xué)，與阿翁相處的時間就長了，能學(xué)到的東西就少了。要不去番學(xué)，與同學(xué)不熟，日后容易沒幫手。自己沒幫手不怕，就怕別人抱成團。”

    蘇鳴鸞看著女兒，蘇喆十二歲了，已有了一個少女的雛形。女兒沒長傻，這讓她十分的欣慰。

    她說：“那就去番學(xué)！”

    蘇喆想到的，她早幾年也想到了，甚至與祝纓商量過。思之再三，她還是做了這個決定，她們家與祝纓的關(guān)系是緊密的，有不明白的及時請教就行。番學(xué)里的人，不相處還是不行。

    “既然要去上學(xué)，就要去得徹底一點，你去住校！”蘇鳴鸞說，“我都打聽過了，女生跟醫(yī)學(xué)部的一起住，那里是姑姑在管?！?/br>
    “姑姑不住那兒。”

    “那也差不多，不算離家?！?/br>
    “好?！?/br>
    第二天，蘇鳴鸞就帶著女兒找到了祝纓，挑明了要將女兒送到番學(xué)，同時住個校。

    祝纓道：“番學(xué)不能有仆人的?！?/br>
    蘇鳴鸞道：“這是自然的，不帶仆人，就她自己去。她也大了，我只留兩個人在府里，可以嗎？”年長侍女她給收回，但是年紀小的，還留在祝府。因為番學(xué)旬日一休，這一天希望蘇喆還能住過來。到放大假的時候，再回山上。

    祝纓道：“可以呀?！?/br>
    她不由又想到了鈴鐺，鈴鐺比蘇喆要小上一兩歲，還是讓鈴鐺再住一年，明年再說住校的事。

    郎錕铻等人還不知道有這個事，他也問了兒子及兒子的隨從，知道上京一路皆好，都有祝纓安排照顧著。又聽說朝廷里的人，對他們不是最重視，排在他們面前的還有不少外族，稍有氣悶。

    心道：以后只要不是義父帶著，咱們就不再上什么京里去啦！看也看過了，不必受氣。

    后衙的禮物也已分類打包好了，祝纓一樣一樣分贈各人，沒過來的郎老封君、蘇老封君等人也都有禮物。蘇鳴鸞又讓年長侍女等將行李收拾好，再托花姐看看蘇喆需要帶什么樣的行李要帶到番學(xué)里去住校。

    花姐就將這事交給了巫仁和鈴鐺，這兩個是學(xué)生，比她更了解住校的事——雖然她們也是不住校的。

    蘇鳴鸞、郎錕铻都夾帶著兒女回家，相約四月里到別業(yè)再聚。

    他們離開梧州進山的次日，就是鈴鐺去番學(xué)上學(xué)的日子。

    這天早上，祝纓開完晨會，將仇文留下來說了一句：“有教無類。我把青君也交給你了，照旁的學(xué)生來待她就行。她初學(xué)，課程或有跟不上的，你看看她學(xué)得怎么樣?！?/br>
    仇文對女孩子上學(xué)這事無可不可的，番學(xué)里好幾個女學(xué)生了，不在乎刺史再送一個來。祝纓親自教蘇喆，他也能理解其中的意味。

    可是，?！嗑?？

    山上帶下來的，原索寧家的人？是也有深意嗎？應(yīng)該是吧，大人做事，一向靠譜的。

    仇文也就接了。

    安排完了祝青君，再處理一下公務(wù)，祝纓到后面來看祝煉的功課。

    祝煉先交了頭一天的功課，然后跪了下來。

    祝纓問道：“怎么了？”

    祝煉道：“老師，請您給我也安排些事做吧?！?/br>
    “怎么突然說起這個來了？”

    祝煉道：“人人都有事做，我也能做的。也不耽誤讀書的，每天只讀書，然后就是吃、玩兒、睡，這幾樣都是享福。別人都不是我這樣的。以前能說是年紀小，現(xiàn)在年紀也不小了。我能做事的?！?/br>
    第282章 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