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平大是競速類項目,和大跳臺這種技巧類項目有本質(zhì)區(qū)別。平行大回轉(zhuǎn)兼項障礙追逐,大跳臺兼項坡障,這才是最佳選擇,這兩類項目之間的特點最接近,沒必要舍近求遠。 兼項大跳臺的請求被駁回,杞無憂又退而求其次:“我不能兼項大跳臺,那坡障呢?” 還沒學會走就想跑。 “我看你像個坡障!” 肖一洋煩躁道:“滾滾滾,沒看我正忙著呢,你先把平行大回轉(zhuǎn)給我練明白了再說!” 作者有話說: 第一份定情信物(?)已送達! 一月挑戰(zhàn)日更,之后的周四周五也更新 第15章 怎么突然這么乖 沸雪北京站結(jié)束之后,單板滑雪集訓隊員分成兩批,一部分技術水平相對較高的老隊員前往世界各地參加國際比賽,余下剛轉(zhuǎn)項不滿一年的新隊員繼續(xù)在北京訓練,月底再分批前往崇禮、長白山等地,每換一次場地就要淘汰掉一批人。 今天風力不大,雪場也沒有起霧,非常適合滑雪。冬日的陽光傾瀉在一望無垠的高級道上,帶來微弱暖意,同時也明亮得有些刺眼。 “唰──” 一個。 “唰──” 又一個。 身穿統(tǒng)一的黑色滑雪隊服、左胸前繡有國旗的小隊員們沿著陡峭的高級道魚貫而下。 個頭相差無幾,雪服、頭盔、雪鏡、護臉全副武裝,從遠處看辨不清男女。腳踩在單板上,身體傾斜,單手拂過雪,重心壓得很低,板刃幾乎與雪面垂直,在雪上刻出深深的s形痕跡,他們途徑的雪道兩邊濺起飛揚的雪塵。 肖一洋就橫著雪板站在雪道邊緣盯著,把眼前的雪鏡扒拉開,一邊依次按下計時器,一邊拿著對講機道:“重心壓低,低,再壓低,哎對?!?/br> 語氣陡然加重:“岳威你怎么回事兒?讓你壓你是不是聽不見我說話?” “核心發(fā)力核心發(fā)力,不然轉(zhuǎn)彎肯定要摔,這么基礎的東西還要我教嗎?要不再去初級道練練?” 中途有隊員摔倒,板刃側(cè)翻,肖一洋又舉起對講機:“沒事兒吧?” 摔倒的隊員兩手撐在身后,猛一發(fā)力,利落地站起身來。 對講機里傳來一道微微氣喘的女聲:“沒事兒”。 原來是個女孩兒。 她拍打兩下身上的雪,繼續(xù)向山下滑去。 板刃與雪道摩擦的聲音復而響起,又從山頂滑下來一個人。 和那些小孩相比,這人的水平顯然要高出很多。只不過他滑得過于隨心所欲了,速度并不快,手也沒有拂雪,只是沿著s型軌跡下壓著身體滑行,且有意控制著雪速,在險峻的坡道上愣是滑出了一種閑庭信步的感覺。 男人滑到肖一洋身邊,前刃忽然重重地剎住,一瞬間將板刃立到極高,故意呲出一道高高的雪墻,白色的雪塵飛揚,濺到了肖一洋身上。 還好肖一洋及時往后撤了一步,他抬手把面前的雪揮開,笑罵:“是不是欠?” 來人摘下雪鏡,露出一雙帶著閑散笑意的藍色眼睛。 他往山下那群隊員的方向望了眼:“我看你對女生也這么兇呀?!?/br> “當教練又不能搞區(qū)別對待,一起訓練的所有隊員在我這里都沒有性別。”肖一洋振振有詞,“你覺得女生們都比男生弱嗎?我跟你說,這些同一批入隊的,出挑的大部分都是女隊員?!?/br> 徐槐瞇著眼,若有所思地點頭:“受教了?!?/br> 外籍教練的聘任手續(xù)十分繁瑣,現(xiàn)在是十二月上旬,正式的文件要在月底才能下來,到時候他應該會隨隊去崇禮。他這些天從書店和網(wǎng)上買來許多體育訓練相關的書籍,密密麻麻做了好幾本筆記,有很多收獲。做運動員時他只需要考慮如何提高成績,而當教練則要考慮更多。 “可是真的有點兇啊,這樣隊員們不會有心理壓力嗎?”徐槐不解地發(fā)問,“為什么不采取鼓勵式教學呢?”他以前對待師弟師妹采取的一直是這樣的指導方式,快樂教學法。 “那你就繼續(xù)按照你的方法教唄,”肖一洋知道徐槐并不認同他的訓練方式,“如果誰都像sven那樣有悟性,你說什么他就聽什么,那我肯定也哄著教好吧,誰樂意整天吼啊,多費嗓子。而且有的小孩兒他就是不按你教的來,你指東他往西,也不知道是聽不懂還是怎么的……反正我不是你那種性格,沒這個耐心哄人。” 跨界跨項過來的運動員雪齡都很短,才剛上雪兩個月,談不上悟性不悟性的,跟徐槐那幾位滑了十多年雪的師弟師妹們更沒有任何可比性。 差距如同鴻溝顯而易見,要怎么才能做到松弛快樂、沒有任何顧慮地滑雪呢?徐槐應該對這些沒有過深切體會,所以才沒辦法理解。如果能引進更加系統(tǒng)科學的訓練體系,也許會好一些吧。 肖一洋想到這里有些無奈,話音一轉(zhuǎn):“不過很快他們就不用再被我兇了?!?/br> 平行大回轉(zhuǎn)項目也聘請了外籍教練,程序還沒有走完,預計明年一月底才能過來。等教練團隊都到位,肖一洋就不再兼任這一隊的技術教練了。 下午的陽光不算熱烈,但紫外線的照射卻避無可避。 “注意防曬啊老肖,”徐槐望向肖一洋被曬得有些發(fā)紅的臉,手指虛點了下他的鼻梁,“你都有雪鏡臉了?!?/br> “一邊兒去,我早就有!你們男同都這么隨便摸人臉???怕不是暗戀我吧?!?/br> 徐槐無辜攤手:“……我沒摸?!?/br> 他不明白,肖一洋一個鋼鐵直男,怎么老喜歡跟他這個真男同開男同玩笑? 隊員們滑完一趟再坐纜車上山頂繼續(xù)滑,兩人閑聊了一會兒,肖一洋估摸著時間,見他們快過來了,便讓徐槐把雪鏡帶上,免得被人認出來。 “哪個是吳憂?”徐槐問,“我認不出來?!?/br> 畢竟他們都穿著一樣的衣服,滑行姿態(tài)也沒有太大區(qū)別,無法憑借外部特征區(qū)分。在徐槐看來,這些小隊員的水平都還處于起步階段,沒有特別令人驚艷的。 “沒他,”肖一洋說,“他感冒了,聲音啞得都快說不出來話了,還不要命似的訓練,我讓他休息一天。” 徐槐“唔”了聲:“那的確要好好休息?!?/br> “煩死我了,我當教練這么多年就沒見過這樣的隊員?!?/br> “他現(xiàn)在還想要轉(zhuǎn)項嗎?” “是啊?!?/br> “很執(zhí)著嘛,”徐槐心里一動,回憶道:“我當初也是這樣,從平大轉(zhuǎn)到大跳臺?!蓖瑯邮且粋€十分艱難曲折的過程。 “哎,他能跟你一樣嗎?你練多少年了,他才練多長時間?轉(zhuǎn)項又不是動動嘴皮子說轉(zhuǎn)就能轉(zhuǎn)的,我一個人說了也不算,月底再說吧,隊里商量商量,看到時候讓他去哪兒……” 平行大回轉(zhuǎn)的正式比賽從資格賽到最終的決賽,參賽選手一共需要滑行8趟,小隊員們便是按照這樣的節(jié)奏每天進行滑行訓練。他們后面還跟著一位手持gopro跟拍的雪場攝影師,記錄隊員的訓練,方便后期做復盤總結(jié)。 隊員們依次從山頂滑下來,肖一洋的注意力又回到他們身上。 “岳威這趟不錯啊,保持保持?!?/br> “那誰,喬巍然是吧?咳咳,再壓低點兒,看看你前面的姚逐?!?/br> …… 說別人的嗓子啞了,其實肖一洋自己的也沒好到哪里去。 他退役至今已經(jīng)有六七年,對單板滑雪的熱愛卻依然不減,有時候徐槐還挺佩服他的,倘若換作是他,也許六七年之后不一定還擁有肖一洋這份熱情。 對于他們這些專業(yè)運動員而言,單板滑雪早已融入為生命中的一部分。然而這項運動對運動員的體能和身體狀態(tài)要求很高,巔峰期短暫,退役后,未來雖然可以繼續(xù)從事相關工作,教練、解說員、裁判員……但永遠沒機會再站在賽場上了。 徐槐最喜歡的還是作為運動員站到賽場上的那一刻。 他記得肖一洋剛退役那會兒,做過一段時間的滑雪和滑板私教,冬天教滑雪,夏天教滑板。以他的水平,按小時收費平均一小時就能賺好幾千,做私教那兩年賺的錢加上做運動員這些年零零總總的收入,在密云買了套房,和在北體讀研的女朋友領了證。 恰逢滑板國家隊組建期間,他收到國家體育總局的邀請,前去擔任教練,負責選材工作。在集訓隊當教練,月薪幾乎要比之前當私教時少了個零,但他還是義無反顧地去了。 當時滑板領域也是剛起步,一片空白,沒有絲毫經(jīng)驗,完全是摸著石頭過河。后來隊伍組起來了,聘請了許多專業(yè)的外籍教練,他從滑板隊功成身退,又受命來冬季項目選材開荒。 這個世界上從來不缺少做夢的人,但真正的夢想家,只憑熱愛是不夠的,不僅要有熱愛做內(nèi)驅(qū)力,還要有一往無前的勇氣和持之以恒的決心。 單板滑雪需要像肖一洋這樣的夢想家。 身后又一次響起雪板與雪面摩擦的聲音。 徐槐正望著對面覆滿積雪的山坡,聞聲目光轉(zhuǎn)回,往山上看。 那人也穿著國家隊統(tǒng)一的黑色雪服,滑行速度很快,刃起刃落毫不減速。他飛一般從山頂俯沖下來,身形反壓折疊出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板刃立起,呲出高而厚密的雪墻。 身后,硬質(zhì)的干粉雪道早就被糟蹋得不成樣子,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刻痕。 他的平花技術也不錯,勁瘦的腰腹發(fā)力帶動雪板旋轉(zhuǎn),做了一個流暢的drive spin,看上去輕盈又絲滑,接著又淡然自若地繼續(xù)在雪面上馳騁,最后一個緊急減速,剎停在了兩人身邊。 他摘掉雪鏡,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又拉下護臉,一張凌厲卻又稍顯青澀的臉龐,面無表情,自帶一股冷冽的肅殺之氣。 杞無憂先和肖一洋打了招呼:“肖教練?!?/br> 望向徐槐時,銳利的目光突然變得……溫順了起來。 “徐教練好?!?/br> 杞無憂感冒還沒有好徹底,說話的時候聲音有點低啞,還帶著一點鼻音。 整個人都顯得很乖。 “你好啊吳憂,又見面了,滑得不錯嘛!”徐槐仍然戴著雪鏡,雖然看不到他的眼睛,但杞無憂知道他一定是笑著的。 “謝謝?!辫綗o憂嘴角微微勾了下。 一個弧度不是很明顯的笑。 “不是讓你休息嗎,”肖一洋掀了掀眼皮,“怎么又跑過來了?” “我休息好了。”杞無憂說。 他又看向徐槐:“徐教練,你明天還來嗎?” “嗯?我明天──” 還沒說完便被肖一洋兇巴巴地打斷:“關你啥事兒啊,訓你的練去!” 杞無憂卻好似沒聽見,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徐槐:“徐教練,明天你來的話會去單板公園么?” “杞無憂?。?!” 眼看著肖一洋就要發(fā)飆。 “我走了,拜拜?!鄙倌暄杆僬f完,拉上護臉,靈活地帶動雪板起跳,調(diào)轉(zhuǎn)方向,繼續(xù)往山下俯沖。 來去都像一陣風,只余一道聲音在高級道上回蕩。 “明天見!” 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見,隱匿在白色里。 夕陽照在泥濘不堪的雪道上,映出一片明燦燦的金色。 這小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