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靠……” 他輕聲罵了一句,背重重地撞在了樹干上。 在他身前,人群密密麻麻,已經(jīng)把廣場出去的路堵得水泄不通。 所有人都肩挨著肩,腿挨著腿,個子矮的人幾乎要看不見頭頂,艱難地把臉露出來。 喻年被壓得也不好過。 他個子雖然高,身量卻清瘦單薄,在這人潮中根本沒有什么優(yōu)勢。 其他人一味地?fù)頂D,他后背抵在粗糙的樹干上,根本無路可退。 他甚至能感覺空氣在從他的肺部被緩緩擠出。 有一瞬間,喻年腦海里甚至飄過了一絲念頭。 他今天不會就要交代在這兒了吧。 這也太荒謬了。 他還不如跟哥哥jiejie回裴家聚餐去,吵是吵了點(diǎn),但絕不會發(fā)生意外。 他要真有個三長兩短,他哥姐還不得崩潰。 正當(dāng)他這樣想著,像是要替這危險的境地雪上加霜。 喻年在一片噪雜中,耳朵捕捉了一絲微妙的斷裂聲。 他唰得抬起頭。 大概是被人群不斷撞擊,又或者是樹上的玻璃花燈本來就安裝得不夠牢固。 這玻璃花燈只有巴掌大,是鈴蘭花的造型,脆弱瑰麗,隨著周圍的擁擠,正在不安地擺動。 終于。 這朵鈴蘭花擺動到了一個高點(diǎn),像承受不住這沖擊。 維系著花燈的螺絲松了,這枚玻璃花燈像慢動作一樣地墜了下來。 喻年就被堵在這花燈下面。 他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完了。 他想,花燈倒是不大,但是這么劈頭蓋臉地掉下來,他頭破血流都算輕的。 但幾乎也是同時,因?yàn)橛芯节s來維持秩序,人群終于松動了一點(diǎn)。 一個身影艱難地擠到了喻年身邊。 喻年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他就被人拽進(jìn)了懷里。 他的鼻子撞上了柔軟的駱馬絨面料,黑色的圓扣刮過了他的眉毛。 一只手按住他,把他護(hù)在了懷里,像是保護(hù)小孩子,手掌住他的后腦勺,自己卻微微轉(zhuǎn)過身,最大可能地護(hù)住了他。 而幾乎是同時,那盞玻璃花燈終于掉落了下來,劈頭蓋臉地砸在了這個人身上。 玻璃碎片簌簌地掉下來。 有一片也割到了喻年的手背,留下一條淺淺的血印。 第57章 求神 人群雖然松動了些。 但是玻璃渣子掉在了周圍幾個人的身上,又帶動起一小片混亂。 可是抱住喻年的那個人始終死死護(hù)住了他,沒有讓喻年受到人群的沖擊。 可他自己卻因?yàn)楸徊AЩ粼伊藗€正著,血珠從額角滑落,一滴滴滾下來,其中一滴甚至滴在了喻年的手背上。 喻年盯著手背上那粒血珠。 其實(shí)他在被人摟緊懷里的一瞬間,就已經(jīng)知道抱住自己的人是誰了,曾經(jīng)朝夕相伴糾纏不清的人,像是把氣息刻在了他的骨血里,他一秒就能辨清。 可他心里卻覺得荒謬。 不可能。 在跟a市遠(yuǎn)隔千里的地方,那個人怎么會出現(xiàn)。 他注視著這人手腕上帶著的黑色細(xì)繩,一只手抓在這人的胳膊上,緩慢地抬起了頭。 跨年夜明亮的燈火中。 他對上了一張清冷疏離的臉,左臉頰被玻璃碎片劃傷了,血跡順著額頭落下來,弄花了對方蒼白的臉。 “你……” 喻年聲音有些干澀,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廣場上一片嘈雜,人群在大聲呼救,吵鬧和維持秩序的聲音混合在一起。 雖然警方已經(jīng)迅速抵達(dá)了現(xiàn)場,但還不能完全說安全。 按理他是應(yīng)該害怕的。 可是看清了祈妄的臉,喻年卻有一瞬間覺得耳邊一片寂靜,甚至響起了尖銳的耳鳴。 他心里生起荒謬的疑惑,懷疑自己到底是跨年夜的廣場上,還是根本就在夢里。 祈妄怎么會在這里? 祈妄可以在紐約觥籌交錯的晚宴上,可以在自己私密安靜的畫室里工作,甚至可以在a市里與任何一個人度過新年的第一個夜晚。 可祈妄唯獨(dú)不該出現(xiàn)在榮市的土地上,出現(xiàn)在與他一片區(qū)域的廣場上,還替他擋住了一場災(zāi)難。 喻年注意到,祈妄摟著他的手背也血rou模糊,像是剛剛剮蹭在哪里了。 “你怎么……” 他模糊地發(fā)出幾個音節(jié),可是很快就淹沒在人聲的混亂里。 “先出去再說。” 祈妄根本沒去聽喻年在說什么。 他額頭上的傷勢不算輕,血流下來,他的左眼都有些模糊,剛剛那個玻璃花燈掉下來,他雖然偏了頭,還是被砸得頭昏腦脹。 但他本來就是街頭出身,這么多年的優(yōu)越生活也沒磨掉他身上粗糲的底色。 他隨便用圍巾擦了下額頭的傷口,就不去管它了,攬著喻年順著松動的人潮往外走。 喻年被他禁錮在懷里,幾乎沒有辦法動彈,八年過去了,他長高了這么多,在祈妄面前卻還是毫無還手之力。 他看見祈妄的額頭又滲血了,想去幫祈妄擦一下,可是在人群里連胳膊都抬不起來,最后又只能放棄。 微博:懶芽fofo . 得益于警察迅速來到了現(xiàn)場控制住局面,這場混亂最終沒有發(fā)生什么可怕的傷亡事件,卻還是一部分人受了輕傷。 祈妄就在其中。 但在場的傷者細(xì)數(shù)也不少,場面亂成了一團(tuán)。 祈妄算不上最嚴(yán)重的那一批。 喻年望著他額頭的傷口,當(dāng)機(jī)立斷,也沒再等候救援,而是帶著祈妄上了他的車,開車去了一家私人醫(yī)院。 私人醫(yī)院里,他坐著等祈妄包扎。 從廣場上脫險到現(xiàn)在,他跟祈妄幾乎都沒什么交流,頂多是說“跟我上車”“你現(xiàn)在暈嗎,失血厲害嗎?” 他沒問祈妄為什么出現(xiàn)在這里。 祈妄也沒向他解釋過多。 他陪著祈妄來醫(yī)院,交費(fèi)檢查,卻一路神色淡淡,像只是一個路過的陪護(hù)人員,以至于連醫(yī)生都搞不清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 他看見有玻璃渣子扎在祈妄的傷口里,被醫(yī)生用鑷子挑了出來。 那血rou模糊的傷口,看得喻年胃都痛起來。 他把臉輕輕偏向一邊,可是沒幾秒又轉(zhuǎn)了回來。 他盯著祈妄面色如常的臉,還是沒忍住,輕聲問了句,“疼嗎?” 他只問了這樣簡簡單單的兩個字。 可不知為什么,祈妄的臉色像是隱約透露出高興。 “不疼。” 祈妄這樣說,旁邊的醫(yī)生卻嘶了一聲,“小伙子,這還不疼啊,又沒打麻藥,好多人清創(chuàng)都鬼哭狼嚎的,像你這么一聲不吭的可不多。你也別硬撐,疼也是正常的,我會手輕一點(diǎn)?!?/br> 祈妄仍是說,“沒事?!?/br> 喻年抱著手臂,看醫(yī)生給祈妄包扎傷口。 祈妄沒有傷到手臂,所以醫(yī)生沒有看見,在祈妄的衣服下面,左邊的那只手臂是如何的千瘡百孔。 他想,祈妄可能也不是硬撐。 從年少時候起,祈妄就一直很能忍疼,他跟祈妄第一次關(guān)系軟化,就是他半夜陪著祈妄去診所。 從他跟祈妄相遇開始,兩個人似乎不是你去醫(yī)院,就是我去醫(yī)院,嚴(yán)重一點(diǎn)說,簡直是八字不合。 他記得那天也是這樣,深更半夜,雪白冰冷的診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包扎的醫(yī)生絮絮叨叨,血都快把祈妄的衣服染紅了,祈妄也一聲不吭,像是根本不把自己的身體放在心上。 他一直是個很能忍疼的人,像是這副皮囊根本不值得珍惜,所以隨便怎樣草率處理都無所謂。 喻年垂下眼,也不知道為什么,有一瞬間,他的視線里,二十歲的祈妄的臉和眼前的人重疊了一瞬。 醫(yī)生手法熟練,祈妄也沒檢查出別的問題,很快就能離開醫(yī)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