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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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家里做帝王蟹都是一整只處理好直接進(jìn)蒸箱,廚師圖省事,聞家昌也不算美食家,將就著吃,不過吃多了也容易厭倦。 今天按汪瀲的指導(dǎo),一只蟹拆了九種吃法,老頭兒們覺得很新鮮,其實就是很巧妙地打了個經(jīng)驗差。 汪瀲玩的那些,在米其林餐廳分子料理中很常見,但是像聞家昌這種身份的土著老板,搞商務(wù)宴請不會去米其林,一般也就是在他們認(rèn)知里的高大上海鮮酒店,這種地方更講究個排場,更大的蟹有更大排面,大部分時候也是一整只端上桌,最多把蟹rou挖出來做做造型。 聞家昌嘗試新鮮的,有些過于前衛(wèi)還不適應(yīng),剛懷疑有盤蟹rou菜做砸了,一股煤油味兒,朋友中有個識貨的指著說:“這個加了黑松露吧,黑松露和蟹香融合起來蠻好的?!?/br> 于是聞家昌沒自曝其短,笑瞇瞇地點頭附和:“不錯不錯,那一桌有嗎?讓小孩多吃點”。 寧好在桌上表現(xiàn)少,沒有與汪瀲去爭奇斗艷的意思,只安安靜靜聽聞家昌和他的朋友聊天。 原來他在明州查出腫瘤,回江城才檢驗出是良性的。這就能解釋了為什么他離開明州時情緒陰郁,格外重視健康,還起念催生。如今劫后余生,他又放開喝酒,把一時的忐忑拋諸腦后。 到上主食的環(huán)節(jié),大家都吃蟹黃泡飯,唯獨聞家昌夫婦的不一樣。 汪瀲俯在聞家昌身旁小聲說:“爸爸,蟹黃膽固醇高,您和mama這份我換成蟹腿rou了,怕味道不夠,用澳龍湯打了個底,您嘗嘗看。” 還挺細(xì)心,又關(guān)心他的健康,切中他的心意,聞家昌高興道:“你別忙了,自己也快去吃,噢……”,他這才發(fā)現(xiàn)沒人給汪瀲留座,又吆喝傭人,“再拿把椅子來,讓汪瀲坐——” 李路云馬上接話:“坐mama這邊來?!?/br> 一個椅子加進(jìn)去,兩排人都要往左右挪,動靜不小。李路云的座位在兒女們對面,汪瀲被叫到那邊去,仿佛成了小輩中最得寵的。 寧好見這架勢,轉(zhuǎn)過頭意味深長地與聞斯峘交換眼神。 吃了幾口飯,席上又掀起新一輪敬酒熱潮。 二伯聞宏業(yè)再次發(fā)話:“小寧啊,我今天對你不太滿意,你和笛賦不一樣,她在后臺做事,會不會喝酒沒那么重要,你個搞項目的,喝酒這么面,讓你喝點酒三請四請,也不知道主動敬酒,在外面怎么吃得開?” 這話有失公允,前幾輪敬酒都是聞斯峘和寧好以家庭單位沿桌挨個兒敬,從沒有漏掉過二伯。 這位二伯每次都要節(jié)外生枝,扯著寧好多喝點。 寧好端半杯的時候,他讓“滿上”,批評她和長輩喝酒不懂規(guī)矩。 寧好滿一杯的時候,他讓喝兩杯,理由是“長輩喝一杯,你得有點自覺”。 三番五次被陰陽怪氣諷刺,寧好意識到他是在故意針對。 今天聞天朗沒來,應(yīng)該是聞家昌氣還沒消,不愿看到他。 聞天朗吃里扒外的事說不定沒向聞宏業(yè)坦白,從聞宏業(yè)的角度看,不過是聞家昌帶了寧好去處理明州一時的危機(jī),聞天朗在明州干了好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卻被尋了個錯處打發(fā)回總部,勝利果實全被寧好占了。 雖然有誤會,寧好不想在聞家昌的朋友面前暴露內(nèi)部矛盾,聞家昌愛面子,那樣一定會讓他不高興。 二伯故意刁難,她就裝裝糊涂順著他的話做,也不過就是多喝兩杯酒而已。 寧好笑盈盈起身繞到二伯身側(cè)去敬他,他卻得寸進(jìn)尺:“被點名才知道來了,必須罰酒?!?/br> 二伯指著寧好桌上分酒器喊李承逸遞過來。 李承逸以為他又要逼人添酒,毫無戒備地順手遞了。 哪想到他攥了酒瓶把分酒器添滿,往桌上一跺:“罰三杯,直接拿壺干,別老磨磨唧唧的,好好鍛煉鍛煉!” 分酒器一瓶就是三兩,一口氣干三杯,就算聞家昌的酒量來了也得倒。 寧好不是沒拼過酒,酒這東西是種人際交往潤滑劑,有時候為了迅速拉進(jìn)距離推進(jìn)工作,跟干活的那幫土老板道理說不太清,這能借這種方式放下身段。但是今天這酒她不太想喝。 拜托,糟老頭子對工作又沒幫助,憑什么喝?前幾次給他面子只是看在聞家昌的份上,真想當(dāng)場給聞天朗打電話讓他把瘋老爹領(lǐng)回去,又怕甩臉走讓他借機(jī)把事態(tài)鬧大。 李承逸嬉皮笑臉地勸阻:“二伯,人家小姑娘,你讓人悶頭干一斤,干完要送急診的。” “生意場上哪有什么小姑娘?”聞宏業(yè)輕笑,“她有量的,就是不把我們放在眼里罷了,你少打岔?!?/br> 這話聽起來是對寧好的夸贊,對她的酒量無比信任,可要把她架到那個高度硬灌她酒,就是歹毒了。 李承逸還想開口,聞斯峘起了身,他沒有立場只好收聲。 聞斯峘大步流星晃到聞宏業(yè)跟前,拿起桌上寧好的分酒器,賠著笑說:“她今晚已經(jīng)喝不少了,這三杯我替她敬您。” 聞宏業(yè)倏地把他手腕摁?。骸澳阌帜拿俺鰜淼??有你說話的份嗎!一邊去。一家連一個懂事的都沒有!” 聽腔調(diào)是醉酒胡話,看行為卻目的性很強。 聞斯峘也沒松勁,兩人手上僵持,分酒器應(yīng)聲落地。 聞宏業(yè)借著躲開酒瓶順勢站起來,雖然比聞斯峘矮那么一大截,秤砣形的身材外帶年齡加成,氣勢又壓過他一頭。 這邊動靜有點大,終于讓聞家昌也看過來。 聞宏業(yè)反應(yīng)很快,避重就輕地吆喝聞笛賦:“給你弟妹再拿個酒瓶來,真是的,這么貴的酒都浪費嘍?!?/br> 聞家昌沒跟上前面的劇情,還以為只是單純的酒灑了,二伯在關(guān)懷寧好,便也跟著張羅找酒:“再給她倒一杯。” 寧好拽了一下聞斯峘的手肘,眼神暗示他別當(dāng)場下聞家昌的面子。 新的分酒器倒?jié)M酒遞過來,她當(dāng)著聞家昌的面一口干了,但不打算認(rèn)罰后面兩杯。 聞宏業(yè)沒法在聞家昌眼皮底下欺負(fù)人,也沒提再罰兩杯酒,不過他有的是詭計,一邊喊著“女中豪杰”炒氣氛起哄,又陰陽怪氣地揶揄:“不和你爸爸喝一杯?” “來!”聞家昌已經(jīng)喝到興奮點上,這時在他心里,跟誰喝酒就是偏愛誰,寧好走過去,他還高興地親自給她倒酒。 寧好猛地倒下去這兩大杯,胃里灼得厲害,沒回自己座位,趁沒人注意離席去找個衛(wèi)生間立刻催吐。 聞宏業(yè)心滿意足繼續(xù)和身邊人吹牛小酌,過了會兒,他女兒過來中餐桌邊說:“爸,車鑰匙在你包里吧?我們家車防盜警報響個不停,我去看看?!?/br> 家里開車的是他女兒,但她沒拎包,渾身也沒有一個口袋,所以停好車把鑰匙放他手挎包里了。 聞宏業(yè)隨手指指前廳的方向:“包在沙發(fā)上,你找找?!?/br> 中間隔的李承逸和寧好都不在位置上,聞斯峘聽得清晰,立刻站起來攔住這位堂姐:“晚上車庫光線差地面滑,你一個女人最好不要單獨下去,還是我陪二伯去?!?/br> 堂姐不疑有他,把手挎包從前廳沙發(fā)上拿過來,找出鑰匙遞給聞斯峘:“我爸沒喝多吧?” 聞宏業(yè)起身立著眉:“這么點酒多什么多!” 聞斯峘唇角勾著笑意,故意伸手去攙他:“我扶著您?!?/br> 聞宏業(yè)果然較勁地甩開他的手:“還沒有老態(tài)龍鐘!” 聞斯峘沖堂姐無奈苦笑,眉頭一高一低,笑出種“真拿他沒辦法”的寵溺,長得好看的人總是容易讓人降低戒心,堂姐對他的初印象甚至是細(xì)心周到。 聞斯峘想著找個獨處的機(jī)會警告他一下。 下了車庫,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人警告過了。 二伯家那輛國產(chǎn)suv停在李承逸的一排豪車邊格外顯眼,靠副駕這邊右側(cè)前后排玻璃窗全碎了,碎玻璃渣落了一地。 聞宏業(yè)怔了下,頓時酒醒了一大半,繞著車身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這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這是……” 聞斯峘上駕駛室把持續(xù)尖銳鳴響的警報器關(guān)掉,翻了翻幾個置物抽屜,沒有失竊的痕跡。 他慢條斯理地下車鎖車:“沒什么,一會兒我讓修車的過來拖走,換玻璃也不貴,幾百塊管夠。” “什么叫‘沒什么’?這玻璃窗怎么好好的碎了?是不是讓人砸的?怎么停在別墅區(qū)自家車庫也能讓人砸?……”胖老頭還在跳腳。 聞斯峘像是嫌他聒噪,瞇眼蹙了蹙眉,彎腰撿起一塊銳角三角形狀的玻璃,掂在手里打量。 老頭湊過來:“是不是被砸的?總不可能玻璃自己炸咯?” “嗯,砸的?!?/br> 聞斯峘肯定他的猜測,突然伸出左手提溜著衣領(lǐng)把他按在墻上,“為什么砸你車,自己心里沒數(shù)嗎?” 男人身材高大,落下的陰影把他罩了個嚴(yán)實。 驟然的翻臉讓聞宏業(yè)脖頸僵硬不能動彈,他注意到對方握著尖銳玻璃的右手像借力似的擱在自己左肩,那個銳角正對著頸動脈,盡管臉色鐵青,他不敢出聲。 “少倚老賣老招惹我老婆?!?/br> 聞宏業(yè)被扼住脖子呼吸困難,慌得眼神亂飛,咿咿吖吖叫不出聲響。 “不然下次新仇舊恨一起跟你算,你就知道我打哪兒冒出來的了。” 聞宏業(yè)已經(jīng)顧不上他說什么,一心盯著他手里的玻璃,手上肌rou繃緊,他以為要扎自己,嚇得脖子一縮,下一秒對方手里卻滲出血,順著手腕往袖子里流。 這情境比他揚手刺過來更加詭異。 聞宏業(yè)悶哼了聲,兩手在半空中沒章法地亂擺,夠不到他的身體。 “家里幾口人?老的小的都算上,”聞斯峘松開手把玻璃扔地上,滿手的血往他臉上抹,“夠不夠我算賬?” 聞宏業(yè)驚懼至極,被血燙傷了似的哆嗦,嘴里終于發(fā)出點不成氣候的嗚咽。 聞斯峘用血抹了他滿臉,又在他胸前衣服上擦了幾下, 慢慢松開摁住他的左手,平靜帶笑。 “管住嘴,帶著婦女兒童趕緊滾?!?/br> 第37章 尾燈 酒桌上推杯換盞鬧哄哄的, 男人們?nèi)齼蓛删墼谝黄鸫祰u,舌頭都捋不直。 李路云和幾位要客道別后上樓休息,汪瀲便沒了需要打起精神應(yīng)付的人, 給自己盛了碗清爽的豌豆湯坐在喧囂場里安靜喝著。 她注意到, 對面李承逸不在位上, 寧好也不見了。 也許只是巧合,她心里空落落, 又勸自己不必太草木皆兵。 突然二伯聞宏業(yè)一身血地沖回餐廳,驚慌失措地招呼她女兒一家快點收拾東西回家,一瞬間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聞家昌醉蒙蒙地問他出了什么事,怎么受傷了。 聞宏業(yè)神色慌張:“車、車窗炸了, 我沒受傷, 斯峘撿玻璃割破點手,沒事,沒什么大事哈?!?/br> 割破手?聞家昌沒當(dāng)回事, 繼續(xù)與朋友瘋瘋癲癲鬧酒去了。 汪瀲腦中卻警鈴大作, 聞斯峘和二伯在車庫,那寧好在哪里? 她顧不得矜持, 在聞宏業(yè)催著堂姐一家穿衣服叫車的間隙,給他遞去濕巾擦拭, 直接開口問:“二伯,寧好和你們在一起嗎?” 再聽見這名字, 聞宏業(yè)一副避之不及的樣子, 胡亂擦幾下臉,忙不迭地擺手:“沒沒沒, 沒看見她?!?/br> 汪瀲放下湯匙,心往下沉。 很難不注意到聞宏業(yè)神色反常, 他和聞斯峘一起,又說沒看見寧好,弄了滿身血卻沒受傷,像是見證了什么沖突,聞斯峘能和誰起沖突? 汪瀲腦補了一場大戲,起身離開餐廳,往走廊深處去尋。 她不喜歡這種鬼氣森森房屋密集的深宅,倒覺得很適合拍恐怖片,無數(shù)扇門她一扇扇推開,總是相似的視野,像循環(huán)鬼打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