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署，兵曹庫舍區(qū)。

    包括王恬在內(nèi)的二十二騎士嚴(yán)陣以待，除了十二歲的王恬，其余人的年紀(jì)從十八至二十不等。北伐已然開始，騎士營大半在外，留在襄平的新兵居多，兵曹要試鐵制鏈枷錘，且很快得推廣，那第一撥試練兵卒肯定需騎術(shù)、武力、年少具備。

    馬匹也要健壯。

    說實(shí)話，短短幾天挑出這些騎士不易。

    言歸正傳。經(jīng)兵曹改良的新型鏈枷錘有十種，區(qū)別有：手柄長短、粗細(xì)；鏈長短、粗細(xì)；錘大小、空心或?qū)嵭?；錘形制有圓、有棗核形；錘上的蒺藜數(shù)量不同，最少的是六個；錘數(shù)量也不一樣，懸吊的刺錘最多的是三個。

    當(dāng)然，王葛創(chuàng)的最初形制沒被淘汰，也在其中。

    兵曹史嗓門洪亮，鼓勵而問：“誰敢上前一試？”

    靜寂。

    嚓……銀杏葉落地可聞。

    “扶！”

    此聲響更明顯，是誰在使勁吸鼻子？

    明長官氣夠嗆，目光掃到王恬后停滯，不用琢磨，肯定是這熊孩子作怪！

    王恬徐徐吐氣，再瞬間猛吸氣，又徐徐吐出，反正任對方咋打量，保證自己紋絲不動。他可不傻，乍見地上擺了兩排鐵制的鏈枷錘，他確實(shí)稀罕，但起初練木制的時候還總被傷到呢，若被鐵刺錘砸一下，說不定直接退役哩。

    兵曹史沒辦法，只得大喝：“上甲！”

    隨他命令，庫舍夾道走出兩列守衛(wèi)，揪著大氈，氈上是二十二套鐵制甲冑。

    “明日起，每十天一考，共考六次，每次武比的首名均可得一功勛值?！北苁愤@番話令年輕兒郎們激動不已，他繼續(xù)道：“共十種鏈枷錘，每種都有兩件。今日先進(jìn)行力氣較量，不排成績，而是根據(jù)力氣大小，分配合適你們的鏈枷錘。你們的任務(wù)，是在一個月內(nèi)練熟，兩個月后比較出此兵械哪幾種可用，哪些形制不可用?！?/br>
    王恬舉臂。一個月內(nèi)練熟，第二個月是互換鏈枷錘么？不然咋分辨哪種利于作戰(zhàn)？互換的話，一開始選輕的肯定吃虧啊。不對，一開始選重的，頭兩次武比也會吃虧。

    小少年白糾結(jié)了，兵曹史根本無視他，更鄭重道：“僅做這些不夠！可用的鏈枷錘，需試出使用它們的騎士在力氣方面、身板方面的范圍條件，以及戰(zhàn)馬的耐力要求！戰(zhàn)馬的耐力包括你們著甲冑、不著甲兩種！”

    王恬比剛才還急，再舉臂。不著甲，啥意思？試這項的話，那練武過程中也得不穿甲。才兩個月啊，既得穿甲練、又要除甲練？

    兵曹史仍無視：“練習(xí)之地就在郡署騎射場，已制好各種材料的靶人。每天有職吏記錄你們的習(xí)武情況，偷懶者、不服紀(jì)律者，廢騎士身份！得過功勛值的，扣除！好了，誰有疑問，現(xiàn)在問?！?/br>
    王恬踮腳舉臂：“我，我有疑問。”

    兵曹史：“既然沒有問的，進(jìn)行力氣較量吧?？純身棧堑趾屯妒??！?/br>
    轟……轟、通！

    轟、迸……是遠(yuǎn)處一庫舍炸了！黑黢黢的不知道什么器物破空、墜落。

    一聲聲中，整片地方像被雷神襲擊，牽扯著大地震動，不知震余幾里。

    王恬等人紛紛下馬安撫住馬匹，等人們站穩(wěn)、官吏從各廨舍出來驚駭遙望時，爆炸處仍有土石、各種碎物被轟向半空。

    轟！又一聲巨響，數(shù)丈高的紅焰成一大團(tuán)朝天而吐，火光隱去后，騰騰烏煙寬闊，隨風(fēng)向斜飄。

    “哇！”好巧不巧，王恬發(fā)出驚呼時，正好沒炸裂聲、也無人喧嘩。

    兵曹史瞪過去，王恬不但不怕，還老熟人似的跑過來，壓低聲問：“明阿叔，快去善后吧，有我能幫上的么？哎，明阿叔……”

    王恬想跟去瞧熱鬧的心思沒實(shí)現(xiàn)，他們很快被帶去騎射場比試。

    這次爆炸比上次可嚴(yán)重多了，連東夷府都能聽到。

    王葛僅心里哆嗦一下，繼續(xù)摒棄所有雜念，制器。

    第331章 315 艱難的堅持（感謝第六位盟主）

    她是一定要考取這次競逐賽首名的，這場拿到后，便只差六十八次郡首名了。為此她提前睡足、吃撐，就為了制小標(biāo)準(zhǔn)齒輪的中途不歇。

    很快，所有考生都恢復(fù)常態(tài)。滿場鑿木聲持續(xù)，錘敲鑿、鑿鏟木的嘈雜傳到考官區(qū)后小多了，隨時間過去，陸續(xù)有考官來巡場。

    等寧考官巡到王葛這里時，第一個十齒齒輪她已經(jīng)制好，正在打磨扁鏟，令其恢復(fù)鋒利。其余三塊小木料均鑿好了圓坯，兩塊垛在四塊大木料上面，一塊擱在工具凳上。磨好扁鏟，她旁若無人得鑿制第二塊木料的端面。

    寧考官看眼材料筐，里面只有卡尺和規(guī)器，他輕點(diǎn)下頭，不錯。

    剛才他看到幾個考生在用規(guī)器正圓，其實(shí)匠師使用測量器具不能算錯。比如有的匠師上年紀(jì)，眼力模糊了；或者特殊器物的內(nèi)深、內(nèi)徑直，目測時無法有好的角度，為免誤差，就得靠尺、規(guī)輔助；再就是匠師教匠工、徒弟時，為演示標(biāo)準(zhǔn)分距寸距，也得用測量工具，畢竟口說無憑。

    可在只有十二個時辰的郡比試?yán)镉茫豢扇?。因為測量工具的優(yōu)點(diǎn)會讓考生逐漸依賴，每次用卡尺、規(guī)器時，考生的沉浸狀態(tài)都中斷掉?？?cè)绱耍瑒e說制四組齒輪了，三組也難。

    午正。

    少部分考生抵不住餓，進(jìn)休息區(qū)了。

    姚考官巡場回來，低聲跟主考官匯報：“宗師放心，王葛左、右手都利，所以能抗住疲憊?！?/br>
    黃宗師輕“嗯”聲。

    姚考官暗暗羨慕，宗師肯定都具慧眼，能被黃宗師惜才，可見王葛之天賦非一時爭鳴的那種，所以才讓他借著巡場關(guān)注一下她，怕王葛年少爭強(qiáng)，為奪一次郡首名損傷筋腕。

    未初。

    打聽爆炸情況的護(hù)衛(wèi)回來了，在黃宗師意料之內(nèi)，還是郡署兵曹，沒聽打到有無人死傷。

    未正。

    那些中午沒歇的匠師，有三個去休息區(qū)了。王葛鑿好了第二個十齒齒輪，正好去趟茅房。穿過休息區(qū)，她發(fā)現(xiàn)好幾個陶灶都不熄，茅房位置離吃飯的地方不近，一看便知是才挖的糞坑，里面擱個溺盆，周圍插破木片為籬。

    存心折騰考生啊。她回來路上領(lǐng)個餅，咬了一口后擱在了筐里。

    申初。

    距離從郡署出發(fā)到現(xiàn)在，已五個時辰，王葛兩只手輪換鑿木也快挺不住了，長時間刻桑木料對她來說，確實(shí)有點(diǎn)超極限。

    不能歇。計劃好了把四個小齒輪鑿?fù)?，就必須完成，她繞著工具凳正走、反走，活動手腕，再拿出麥餅吃掉小半。

    可以了，加油王葛！她給自己鼓勁后繼續(xù)干活。

    申時末，她把第三個小齒輪鑿?fù)?。這樣計算的話，她肯定完不成四組齒輪，將此念頭從腦中排除，著急有用么？只會令人焦躁。

    巴考官從王葛旁邊過去，暗贊，小匠娘跟諸多匠郎拼意志不難，拼基本功也不難，難在拼力氣。他到休息區(qū)找一相識的匠吏，囑咐幾句試探王葛的話后離去?？伤恢?，找哪個匠吏都沒用，他和寧考官的作賭根本沒有機(jī)會論輸贏。

    酉時。

    對普通百姓來說，日落相當(dāng)于一天的結(jié)束，加上體力基本都耗空，休息區(qū)的考生明顯比中午時候多。陶灶數(shù)量也增加了，每口釜冒著騰騰熱氣，火大時，沸湯頂開蓋子，燉rou裹著花椒、大豆的香氣竄出，更濃更遠(yuǎn)，誰能忍住不饞呢？

    酉正兩刻，十幾個巡吏端著考官的食案經(jīng)制作區(qū)走向考官區(qū)，王葛咽口唾沫，肚子不爭氣得嘰咕亂叫。有什么了不起的，誰沒吃過rou??！她還有半塊麥餅?zāi)?，新麥面蒸的，餅皮發(fā)硬了，拽一大口慢慢嚼，也很好吃。

    她在腦中勾畫大齒輪和它的各項數(shù)據(jù)。是的，所有小齒輪已經(jīng)完工，如自己預(yù)料，一個比一個制成的時間短。

    吃多少餅也在計劃內(nèi)，王葛仍余下一些，抓緊時間如廁回來，把新木料放到工具凳上，繼續(xù)戰(zhàn)斗！

    考場就是匠人的戰(zhàn)場。

    砰！木錘敲鑿下沉。

    輕微的“咔”聲后，碎木被鏟下來，鑿刃得微微上提，再敲把頂。兩個動作為一組，才能鏟出一道邊弧。五尺九寸六分又半的周長需要鏟多少道邊弧，才能鏟出圓形粗坯？

    王葛不知，沒心思數(shù)這個。匠技好的鏟兩圈、稍微修整就可以，匠技差的、心思不專注的，鏟一天也不一定行，甚至能毀壞粗坯。

    按自己計劃，四塊大木料的粗坯完成要控制在一個時辰。

    很艱巨。這次不等腕和指節(jié)難受她就更換手。

    砰，砰。

    砰，砰。

    砰，砰……

    漸漸的，倒替手的節(jié)奏也固定，融入整體的沉浸狀態(tài)。

    一個個火盆點(diǎn)燃，日光與火光切換，王葛僅皺著眉湊近木料，適應(yīng)，再無其余反應(yīng)。飯飽的考生什么時候回的制作區(qū)，她更不知。

    亥時。

    王葛把剩下的麥餅吃掉，四顧周圍，緩解眼睛酸澀。好渴啊，不過能忍，只要不憋狠堅決不進(jìn)休息區(qū)。她看到驚蟄匠肆的主管匠吏了，人皆稱他“驚蟄匠師”，沒想到對方也在此次考試的察驗匠吏里。

    王葛不知此匠吏一直在關(guān)注她，因其中午就受寧考官囑托，等她進(jìn)休息區(qū)后進(jìn)行言語試探，問她“如果沒有輸?shù)艨け仍嚥皇芰P”的獎勵傍身，可敢來考這場郡比試。

    亥正。

    驚蟄匠師跟巡場的寧考官遇到了，前者搖搖頭，后者明白了，王葛仍持續(xù)制木，未真正歇過。

    亥時過。

    子初過，子正過。

    丑初過……丑正兩刻……三刻……

    寅初。

    有考生僅想趴伏工具凳上歇口氣，結(jié)果一下睡著。

    有考生在休息區(qū)睡了一個時辰，剛回歸。

    有考生眼力不行了，必須藉助測量工具。

    首場的頭名考生，和王葛一樣始終沒歇過，此考生比她還能拼、連吃喝都沒沾，但他精神和體力都到了極限，再無法把控精準(zhǔn)分距，更別說半分距。

    黎明之前，最難的時候真正到來！

    王葛也到極限了，她不是鐵打的，在往休息區(qū)走，雙腳拖拉著仿佛不知道錯步，強(qiáng)睜著眼到水缸旁，舀一瓢冷水、閉上眼猛潑臉。

    秋夜之寒，涼上加涼。

    “哈……”困意頓時消得差不多了。

    再來一瓢。

    “呼。”她扔掉瓢趕緊往回走，嗯？又看到驚蟄匠師了，她先朝對方揖禮。

    “快去吧?！彼克瓦@個天賦小匠娘走遠(yuǎn)，想到寧、巴考官的賭，沒當(dāng)回事，笑笑。有什么可賭的？

    如果不倚仗獎勵，她敢參加這場比試么？呵，沒有什么如果！

    哪來的如果！

    再好的獎勵、再讓旁人眼紅，也全是王葛憑自己本事掙來的，既然掙到了，就屬于她！天賦、獎勵、年少、堅韌，加在一起，才是完整的王葛。

    感謝本月給悟空投月票的所有書友，把我從月票榜百名后撈到百名前了，哈哈。特別感謝新盟主紫可心的打賞，也感謝百花曉月、沉香如屑、一個穎誒這些老友一直以來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