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攬春光(重生) 第69節(jié)

    方才那抹一略而?過的思緒,頃刻間便全?然顯露,被她牢牢抓住。

    主管漕運的王大人,前世,他是結(jié)結(jié)實實上?了謝允丞這條船,掙了從龍之功的。

    世上?的事情哪里會?這么巧…?

    轉(zhuǎn)瞬間,紀(jì)黎便定了主意,“當(dāng)然要查,但?,我們也不能打草驚蛇。”

    如今事情的發(fā)展和前世已經(jīng)大不相同,她與謝允丞也已分道揚鑣,過去的那些微末情意,很難再去束縛或是換去些什么。

    他出身皇家,是特權(quán)階級,崇安帝在儲君一事上?又態(tài)度曖昧。

    若真是把這個瘋子?逼急了,做出點什么針對紀(jì)家的事情,只不過也就?是張張口抬抬手的小事。

    故而?,若是能徐徐圖之,或是借力?打力?才是最好不過。

    紀(jì)黎:“讓我們的人先等一等,若真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刻…告誡他們,第一要緊的是守好自己的命?!?/br>
    語調(diào)里顯出幾分不明顯的疲倦,“若真有什么…我也不怪他們?!?/br>
    云爾察覺到她話里的嚴(yán)肅,眸光微閃,“…是?!闭驹诩o(jì)黎身后,目光中?滿是復(fù)雜與心?疼。

    紀(jì)黎的臉隱匿在昏昏沉沉的燭光下,呈現(xiàn)出一種玉質(zhì)的清冷,清麗而?雅致。

    眸底情緒幾經(jīng)變換,最終歸于平靜。

    白玉花觚里插著三?兩支剛剛折下來的梅花,滿屋都是白梅花馥郁的香氣。東南邊一盞羅疊玫瑰椅,靠背卷云紋雕花,紀(jì)黎用完晚膳正倚靠著意態(tài)閑閑地看書?。

    有些煩悶的時候,一般都是這般找個由頭放松放松。

    晚些時候,徐則栩來找她。

    除了紀(jì)黎回府,這還是久違的第一次私下相談。

    表哥似乎比先前所?見更削瘦了點兒,臉色是一貫病態(tài)的蒼白,越發(fā)顯得唇色的紅分外妖燒,像陷入絕境的天鵝,孤傲得即便死?亡也無法帶去他往日的清俊與得體。

    厚重?披風(fēng)包裹下,隱約透著股不明顯的藥味。

    紀(jì)黎不知怎的想到了先前見到他時的模樣,只是輕輕咳嗽便好似把全?身的力?氣耗盡了,眼角處都帶著紅意。

    “表哥來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嗎?”那雙褐色皂靴停至眼前,久久不曾有下一步的動作,無奈,紀(jì)黎只好擱下手上?的游記,再度出聲,“若是有關(guān)貪污案的事情,那還是請回吧。”

    徐家是太?子?一黨,而?她,注定是與之?dāng)硨Φ摹?/br>
    若不是快至絕境,想必表哥不會?來這一遭。

    房中?籠罩的平緩氛圍徹底褪去,紀(jì)黎平淡地坐在那兒,浮了浮茶盞,兩人之前像是隔著千山萬水。

    良久,徐則栩才出聲,“我是來感?謝表妹的?!睂挻笠屡巯?,身子?愈發(fā)單薄,甚至,有種蕭瑟之感?。

    他依舊是淡淡的,眼角眉梢處卻外露出幾絲真心?的意味,“表妹先前執(zhí)意阻止我回京,為的大約就?是此事吧?”反問道。

    紀(jì)黎一怔,下意識抬眼去瞧他的神情。

    徐則栩似是略微揚起了唇,見紀(jì)黎望過來,這才三?兩步坐下,“不瞞表妹,京都徐家怕是出了些意想不到的情況。”紀(jì)黎的那番遭遇后他便有此猜測,此次事發(fā)不過是把七成把握增至十分,“我今日來,是想看看表妹的態(tài)度,以待…往后的合作?!?/br>
    權(quán)力?猶如潮水,總是此消彼長的。

    家族之間的榮辱亦是。

    貪污案這件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

    紀(jì)黎熟知其中?細節(jié),自然是一下子?窺察謝允丞諸多的反常行徑。

    甚至,就?連崇安帝的一些表態(tài)也有種微妙之感?。

    她潛意識里覺得,這更像是做給外人看的,更或者,像是給什么人一個交代罷了。

    此間種種,都有一種說不出的奇怪。

    恍惚間,就?像是…在做戲。

    紀(jì)黎按捺下心?中?的疑慮,“表哥是想…取而?代之?”

    她沒把話說的那么明白,但?兩人都是聰明人,也算有默契,故而?徐則栩似面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無形默認(rèn)。

    轉(zhuǎn)而?說起另一件事情,“柳家的嫡女本要許給京都徐家大房的嫡子?做正妻,但?…此事又忽地擱淺了?!?/br>
    驟然提及柳家,紀(jì)黎一下子?便想到了那日宴會?所?見。

    女子?面容嬌麗,舉手投足間一派天真爛漫。

    她還用了這人的琵琶。

    “柳家怎么…?”她不知為何表哥突然提到柳希鳶,語氣里顯出幾絲疑惑。

    “柳家只有一位太?妃在宮中?,雖是長輩,可朝中?無人,年輕子?弟良莠不齊…若論起實權(quán),到底人微言輕?!彼攘丝跓岵?,“徐家則不同,京都徐家初至王都,很是需要這么一個落敗的世家做掩護。”

    “柳家雖落敗,仍是老臣之家,名聲在外,而?京都徐家又頗具財力?,故而?本來…這兩家之間是有些牽線搭橋的意思在的。”

    徐則栩望了過來,瞳孔在光暈的映照下,有股奇異的色彩,“表妹以為…京都那邊,如何能周轉(zhuǎn)得了如此大筆的金錢呢?”嗓音像是帶著點蠱惑。

    視線相疊,電光火石間,紀(jì)黎猛然反應(yīng)過來。

    徐家祖上?是鹽商起家,后來被官方收并,便用賺來的錢捐了個小官,一路往上?,機緣巧合下得了貴人青眼,這才轉(zhuǎn)到漕運,而?后一路至總督之位。

    “表哥的意思是…鹽引生意?”她的語調(diào)有點不明顯地發(fā)抖,語氣里驚詫呼之欲出,“這可是要命的買賣!”

    鹽,自古以來都是在皇家手里的。

    這幾十年…歷經(jīng)幾代,很難想象徐家究竟卷了多少錢財。

    如若不是謝允丞主審此事,說不定…他們的人還真能借助太?子?殿下的蔭蔽將窟窿補上?。

    更或者…這些人本就?是蛇鼠一窩。

    “這樣看來,京都徐家當(dāng)真是膽大包天,罪孽深重??!?/br>
    她與對面人的目光相撞,篤定道:“表哥是想合作這件事,為京都徐家的罪狀再添一筆?”

    見徐則栩沒有否認(rèn),她輕輕笑了笑,“表哥多心?了?!?/br>
    徐則栩本以為紀(jì)黎是不愿意合作,怕多生事端,于是便收回了視線,準(zhǔn)備找個說辭告別。

    誰知下一刻,他這位表妹卻給了自己不一樣的答案。

    “京都徐家,很快就?要為表哥讓路了?!奔o(jì)黎站起身,影子?像是被釘死?在陰影中?的,帶著股確切的瘋狂氣息。

    一如她吐出的話語,無比的確認(rèn),“四殿下…不會?輕易放過京都徐家的?!苯枇?打力?,才是最劃算的做法。

    “如果我猜的沒錯,陛下…應(yīng)當(dāng)也是知道內(nèi)里這些骯臟事情的?!彼呓诵?,“交給四殿下去做,本身…就?是個表演而?已。”

    “具體的,看的是皇后娘娘那邊,要犯多大的渾?!币蛔忠痪?,如驚雷轟然炸開。

    紀(jì)黎壓下心?中?的想法,眉頭輕輕蹙起,“表哥?!陛p喚對面的人。

    “現(xiàn)在要做的,是防著殿下對紀(jì)府出手…我希望,表哥你能幫幫我?!?/br>
    窗前櫸木束腰靈芝紋禪香案上?擺了個獸首博山爐,正散發(fā)出裊裊余香,淡淡的香氣逸散在空氣里,一派清新。

    紀(jì)黎聞著這淡淡的清香,又坐回椅子?上?,整個人放松了幾分。

    徐則栩肯對她說這些,就?代表,他是帶著誠意來的,是想合作的。

    既然是合作,就?要講究互利互惠。

    “表哥可知道…監(jiān)管漕運的王大人,往上?數(shù)數(shù),也算是販賣粗鹽出身的?”

    目光帶著點隱秘的復(fù)雜意味,接著又快速地隱藏,“表哥,應(yīng)當(dāng)認(rèn)識這人吧?”她的語調(diào)帶著疑惑,眼底深處卻滿是篤定。

    徐則栩:“自然。”崇安六年的探花郎,為人頗有才學(xué)。

    他道:“王大人是太?子?殿下的幕僚,這次…殿下大約是會?保他的?!?/br>
    紀(jì)黎的目光閃了閃。

    她并不意外這人會?被保,畢竟…嚴(yán)格來算,他也只能算是替罪羊。

    若真要保,無非也就?是暫避鋒芒。

    可…

    她沒再賣關(guān)子?,“這位王大人…的確不會?出事?!币暰€凝視著盆中?的炭火,朱唇微啟:“但?保他的人,不是太?子?殿下,而?是四殿下?!?/br>
    徐則栩頓了下,瞅了她眼,沒說話。

    過了很久,才再度開口,“四殿下…?”他的嗓音透出些微微的沙啞,有些蒼白的病容之上?,笑意和煦,“既如此…他與表妹私交頗深,又怎會?對紀(jì)府出手?!?/br>
    私交頗深…

    紀(jì)黎停了好一會?兒,一時半刻不知道怎么回這句話。

    她總覺得對面的人話里有話,好半晌,才憋出來句,“…錯覺。”

    徐則栩便不再糾結(jié)這個話題,“過幾日我便離開?!?/br>
    紀(jì)黎:“出門游歷?”

    心?中?對徐則栩的態(tài)度有了底,也默契地跳過方才的話題,順著對面人的話說道:“這個時間點?”她沒忘記對方來紀(jì)府小住是為了給之后的科舉鋪路。

    “京都徐家那邊正亂著,也顧不上?我?!?/br>
    大家族之間的明里暗里的打壓和暗算絕不算少,尤其是表哥這種家里弱勢,本人卻天資出眾的旁支子?弟。

    兩人之間的親戚關(guān)系七拐八繞,并不算深厚。

    但?此刻,她仍是具象化地感?受到了這人背后的諸多不易。

    紀(jì)黎甚至有幾分不合時宜地想到了席澈。

    他也是這般,帶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可憐勁。

    但?現(xiàn)在…好像是哪里變了點。

    紀(jì)黎抿了抿唇,回神,繼續(xù)回到剛剛的話題。

    清新的烏茶香氣徐徐散出,漸漸彌散開來。

    不過一柱香的時間,兩人便達成一致。

    ......

    京都的肅殺之氣似乎被很好地隔絕在邊塞之外,兩地的氛圍截然不同。

    年關(guān)一天天地近,宋瑩主張著家中?的奴仆下人們一道備著年間要用的針線,糕點以及一些祭祀用的物?品。

    紀(jì)黎早早起來去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