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相信道：“西陵哥他戰(zhàn)無不勝，他怎么會不在了？”

    “風(fēng)長離啟用了朔王留下的大陣，魏將軍與屬下二十八騎為大軍斷后，皆為國臨難?！敝x映之緩步上前道。

    魏曦眼眶泛紅，趕緊抬袖子擦了擦眼角，道：“這消息可不能讓太奶奶知道?！?/br>
    蕭暥點頭，“聽說太奶奶生病，先請映之給她診治一番?！?/br>
    “謝先生請！”魏曦趕緊延手道。

    ***

    房間里

    太夫人皺著眉頭喝完藥，把藥碗遞給方澈，“開春了，西陵和阿暥也不知道仗打到哪里了？”

    方澈道：“太奶奶，要不我寫封信去問問？”

    “不，不要打攪他們。以免他們分心。將軍為國征戰(zhàn)艱辛，我們幫不上忙，也不能給他們添亂吶”

    這時，就聽到外頭傳來咣當(dāng)一聲，藥爐打翻的聲音。

    太夫人笑嗔道：“嘉寧這丫頭怎么還毛手毛腳的。”

    她話音未落，嘉寧飛一般地跑進(jìn)來，“太奶奶，暥哥哥回來了！”

    “誰？”太夫人頓時眼淚就盈滿了眶，她以為自己耳背聽錯了，又偏了偏頭，重復(fù)道：“阿暥，回來了？”

    “太奶奶。”蕭暥一進(jìn)屋，就見方澈扶著太夫人在病榻上坐起身來。

    她白發(fā)蒼蒼，正老淚縱橫地看過來。

    蕭暥頓時心頭一酸，跪在榻前，“太奶奶，孫兒回來晚了。”

    “回來，回來就好了?！碧蛉思拥匚罩氖?，問道：“仗打贏了？”

    蕭暥點點頭：“但是西陵要留在滄州訓(xùn)練新軍，等新軍練成，滄州穩(wěn)固，才能回江州?！?/br>
    這是他進(jìn)門前和魏曦商量好的說辭。

    太夫人聞言先是一怔，然后沉默了片刻，道：“將軍為國戍邊，也是份內(nèi)之事，轉(zhuǎn)告西陵，好好練兵，不要急著回來。老身我硬朗著呢?！?/br>
    蕭暥心中慟然，卻不能表現(xiàn)出來，趕緊轉(zhuǎn)身道：“太奶奶，映之來了?！?/br>
    “太夫人安康?！敝x映之躬身禮道。

    “此番征戰(zhàn)，先生也辛苦了，快快請坐?！?/br>
    “謝太夫人?！敝x映之在榻前坐下，替太夫人診脈看病，之后又讓太夫人寬心養(yǎng)病，便起身前往側(cè)屋開藥方。

    蕭暥趕緊跟了過去：“映之，如何？”

    謝映之蹙眉道：“太夫人年事已高，此番患病怕是耗盡余力，風(fēng)燭殘年，恐非藥石可醫(yī)?！?/br>
    蕭暥頓時佇在當(dāng)場，眼前陣陣發(fā)黑，渾身冰涼。

    魏曦顫聲道：“謝先生，那太奶奶……”

    謝映之默然搖了搖頭，“我開幾個增補(bǔ)的藥方，許可再延續(xù)些時日?！?/br>
    ……

    兩個月后，清明時節(jié)，春寒料峭。

    清早，太夫人感覺精神好了些，便由蕭暥推著到廊下院中。

    天空下著如茵的細(xì)雨，太夫人望著那漫天的雨幕，喃喃道：“不知道邊關(guān)這會兒也是這樣雨水連綿嗎？”

    蕭暥知道她想念西陵了，道：“滄州城的天氣干爽，很少下雨。”

    “天氣冷嗎？”太夫人關(guān)切道。

    “冷，遠(yuǎn)處能望到茫茫大漠，皚皚雪山，但是在大帳里，將士們一起烤著篝火天南海北地聊，熱火朝天地喝酒，就一點都不冷?！?/br>
    太夫人聽得出了神，許久她笑著道：“雪山大漠，真是個好地方。西陵留在那里也好。”

    蕭暥心中隱痛，忽覺她似話中有話。

    就見太夫人回頭對魏曦道：“曦兒，西陵臨行時給你的那件東西，拿出來罷?！?/br>
    “太奶奶？什么東西？”魏曦抬起微紅的眼睛，懵然道。

    “不要給我裝糊涂，西陵出發(fā)前曾經(jīng)留給你一份親筆書信，囑咐道，他此番若不回來，就讓你以他的名義公布天下?！彼]起眼睛，兩行濁淚淌下溝壑縱橫的臉龐：“現(xiàn)在是時候了?！?/br>
    魏曦?fù)渫ㄒ宦暪蛟诘厣希骸疤棠?，您老知道了……?/br>
    “西陵啊，已經(jīng)默默把一切都做好了?！碧蛉藝@了口氣，“當(dāng)年葬馬坡之事，乃是先皇帝與王氏合謀害了子濤（魏淙的字），阿暥背負(fù)罪名這么多年，此事也是我心頭多年塊壘?！?/br>
    “太奶奶……”蕭暥喉中哽咽，一時說不出話。

    “阿暥，你不要怪西陵，他原本是想親自給你正名的，只是他已遠(yuǎn)去，老身我就替他做完這件事?！?/br>
    “這也是老身最后放不下心的事了?！?/br>
    次日，公侯府太夫人發(fā)布昭告，以公侯府和魏西陵的名義，將當(dāng)年葬馬坡之戰(zhàn)的真相、并曹滿之證詞公布于眾，江州人心震動，百姓無不唏噓。

    三天后，永安城里春雨連綿，太夫人溘然長逝。

    ***

    京城，長樂宮

    魏瑄站在御階前，望著檐下連天的雨幕。

    曾賢抱著披風(fēng)走到他身后：“陛下，春寒霧重，還是回去罷?！?/br>
    魏瑄沉吟道：“公侯府的太夫人不在了?！?/br>
    “老奴記得，陛下少時曾經(jīng)在公侯府住過一陣子。”

    魏瑄點頭：“老夫人慈祥，對朕多有照料，如今她一走，彥昭又失去一位至親之人了，豈不悲傷？”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小黃門低頭快速趨步進(jìn)殿：“陛下，燕州八百里紅翎急件?！?/br>
    曾賢趕緊上前接過來，交到皇帝手中。

    魏瑄立即展開一看，眉頭微蹙，道：“詔太傅、大司馬來御書房議事?！?/br>
    片刻后，太傅墨辭、大司馬秦羽到御書房覲見。

    曾賢將燕州急件遞給兩人，兩人看后面色皆變。

    遼州以北的山夷部落作亂，竟聚集起七萬大軍，以薩尼古里為首領(lǐng)，猛攻遼州邊境諸郡。

    山夷為燕州北部夷狄，常年居住于雪原森林，善騎射，以游獵為生，頗為彪悍。當(dāng)年淳于瀧曾收編山夷力士組成關(guān)鎖軍，是北宮達(dá)手下的一支勁旅，在蕭暥北伐蕩平燕州后，淳于瀧乘機(jī)逃回遼州，想做土皇帝。后來魏西陵深入遼州，于風(fēng)雪中北逐八百里，大敗淳于瀧，收服山夷部落。

    如今魏西陵不在了，山夷部落立即又叛。如此反復(fù)無常，實乃北境之大患。

    墨辭道：“此戰(zhàn)最好是蕭彥昭率銳士營北上，陛下為其保障軍需糧秣，就像當(dāng)年北伐時一樣。只是……”

    “太夫人剛過世不久，彥昭心中悲痛，朕實不忍讓他再披甲殺敵?！?/br>
    “陛下，臣愿帶兵前往遼州?！鼻赜鸬馈?/br>
    “大司馬腿有不便，若此番北上有什么閃失，朕如何向彥昭交代？”

    “可是”

    “陛下心中是否已經(jīng)有所決意?！蹦o道。

    魏瑄點頭：“朕想讓大司馬鎮(zhèn)守大梁，太傅負(fù)責(zé)糧秣軍需，朕要御駕親征?！?/br>
    御駕親征？

    墨辭和秦羽大驚失色，墨辭立即道：“陛下的羽林新軍在滄州城之戰(zhàn)中折損過半，且羽林新軍缺少戰(zhàn)場經(jīng)驗，戰(zhàn)力有限?！?/br>
    秦羽亦道：“陛下，還是讓臣去罷，臣必清繳賊寇，蕩平燕北?！?/br>
    魏瑄一抬手，道：“朕意已決，兩位愛卿去準(zhǔn)備罷。”

    墨辭和秦羽告退后，魏瑄又道：“宣中散大夫覲見?！?/br>
    在北上前，還有一件事讓他放不下心。

    第521章 質(zhì)子

    六月的草原一片郁郁青青，連綿起伏的草坡望不到盡頭，碧空下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

    左大都尉烏提若大步走向王庭大帳，人未到，聲先至：“大單于，好消息！”

    阿迦羅從羊皮地圖上抬起頭來，旁邊朝戈、伊若等也同時轉(zhuǎn)頭向他看來。伊若是欒琪的幼弟，只有十二歲，阿迦羅將他帶在身邊培養(yǎng)。

    烏提若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思緒，道：“大單于，山夷的薩尼古里造反了，皇帝親自率軍北上，我們的機(jī)會來了！”

    “機(jī)會？”阿迦羅琥珀色的眼眸里微光一閃。

    “對！”烏提若指著地圖道：“如果我們此刻舉兵入滄州，和薩尼古里遙相呼應(yīng)，雍朝人必然是首尾難顧，此戰(zhàn)必勝！”

    “但我們有盟約在，十年內(nèi)不狩獵邊境?！背甑溃?/br>
    “去他娘的盟約！”烏提若打斷她道：“都是騙人的把戲，如果我北狄遭了荒，你信他們不會趁機(jī)攻打？”

    “但邊境互市正要開放，在這個時候撕毀盟約，進(jìn)攻雍朝，之前的努力不都白費了。”

    “互市？做生意哪有搶來的快？”烏提若訕訕道：“朝戈首領(lǐng)，你們?nèi)罩鸩恳郧翱墒遣菰习肯璧男埴?，怎么這會兒盡幫著中原人說話，你不會是被中原那位斯文的先生迷了心竅吧？”

    “你胡說！”朝戈鏘然拔出彎刀。被阿迦羅攔下。

    阿迦羅一腳將烏提若踹翻在地，冷聲道：“烏提若，謝先生救過本單于的命，我和朝戈首領(lǐng)都尊敬他，你若再出言不遜，本單于當(dāng)場就要你的腦袋！”

    “是?！睘跆崛舻痛沟难壑虚W過一絲陰鷙。

    阿迦羅又道：“況且在洛伊古格川時我就答應(yīng)過蕭暥，十年之內(nèi)，不狩獵邊境，本單于對馳狼神發(fā)過誓，豈能出爾反爾！”

    “可是大單于，眼下千載難逢的機(jī)會我們就這么白白放過嗎？”烏提若不甘心道。

    阿迦羅目光深凝，

    “我倒有個主意，大單于不用背盟，便能擊垮中原人?！?/br>
    阿迦羅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我們可暗中派出一支軍隊，支援山夷人，助他們奪下遼州?！睘踔Z提得意道，“盟約上只說我們不能進(jìn)攻大雍邊境，沒有說我們不能幫助山夷人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