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人看到這么大的陣勢，也猜到了要搬新房，心里思緒萬千，原本搬新房的應(yīng)該是他們。

    張蕓讓許康和許父先帶兩個孩子下樓，在車上等她。

    許康哪里放心她一個人，就讓許父帶孩子下樓了，自己折回來。

    那天他們從張家回來，許父就知道可能出了點事兒，但他一向不插手，也只當(dāng)不知道，一心一意照顧好孫女。

    “小蕓啊。”張母話語里還有責(zé)怪，“你買房子也不和媽說一聲，媽什么都不知道?！?/br>
    “媽，買房子是許康和他爸的決定，也才剛買下來，最近那么忙，這不是還沒來得及說嗎？”張蕓一副不理解的樣子，“回家的時候不也說了嗎？這事兒有什么好隱瞞的？”

    張母一時啞然。

    她明顯把張蕓還當(dāng)著自己的所有物，許家賺的錢，還有張蕓的存款，都應(yīng)該先給張家用才對。

    絲毫沒有意識到張蕓已經(jīng)結(jié)婚，有了自己的家庭。

    “媽不是給你五萬嗎？”張母又說。

    張蕓點頭：“對，是我給媽蓋房子還有修院子的錢，沒想到媽還存著，不然都買不起房子。”她說完，又給張母戴高帽，“許康還說媽對我們好，我以為媽早就把我的錢投到蓋房子上了?！?/br>
    張母要反駁，張蕓又看了李娟一眼，面色越發(fā)平靜打斷：“那天李娟說的話，讓我心灰意冷，也就是媽還給我的這一筆錢，讓我覺得媽試試念著我的一點好，不然我覺得我的付出，什么都不是?！?/br>
    說白了，張蕓覺得這筆錢就是張母還的。

    要不是給了這筆錢，就不是現(xiàn)在的局面。

    張家人是來要回那五萬，被張蕓這番話堵得無從辯解，就連張父臉上都露出了一絲不自然。

    “媽怎么沒念著你？家里的雞鴨還有你上次帶回來的蔬菜，都是挑最好的給你?！睆埬覆粩嘟忉?。

    “是啊。李娟在家也不吃個夠？我一年回去幾回？每次都是大包小包往回拿東西?！睆埵|沒否認(rèn)，說完一副不計較的樣子，“算了，我給小陽買了那么多衣服，沒人念著我，我也嫁人了，之后各家過各家生活。”

    “姐，我們家就兩姐弟，再怎么樣，爸媽也是養(yǎng)了你，說這話就傷感情了。”張于坤蹙眉，忍不住說了張蕓，又強(qiáng)調(diào)，“怎么沒人記著你的好？我都記在心里，小陽的奶粉和衣服都是你買的，他也疼你這個姑姑?！?/br>
    張蕓反問：“你記在心里，那你有給我的孩子買點什么嗎？”

    張于坤一時語塞。

    “過年連個紅包都沒有，你說你對我的孩子上了多少心？我沒覺得你有多感激我?！睆埵|沉了臉，話語變得犀利，“你最沒資格指責(zé)我，你還在上學(xué)，我拿著工資給你買手機(jī)，后來我生活困難，你管過我嗎？說白了，你的孩子就和你一樣，白享受了我的好，就覺得理所當(dāng)然，你的老婆也一樣。”

    “爸媽是養(yǎng)我了，可是我不欠你們的！”

    “我算是明白了，我本來就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孩子，憑什么要像無底洞一樣貼補(bǔ)你？同樣是爸媽的孩子，憑什么我就得當(dāng)個供養(yǎng)者，而你就當(dāng)個享受者？可真好意思！”

    ……

    張蕓這些年受的委屈，總要有個去處，說這些話時，也是下了重口，字字句句在房間里回蕩。

    張于坤一開始還有點生氣，覺得張蕓不孝順，一點都沒覺得自己是個既得利益者，而且也沒覺得自己占了什么好處，被直白指出來，臉上掛不住。

    到底是新社會了，大家都要點面子。

    他都想直接甩袖子走人。

    張蕓看向張父，繼續(xù)又說：“爸，按照村里的規(guī)矩，兒子繼承父母的財產(chǎn)，是不是就應(yīng)該贍養(yǎng)父母？這是默許的。我空手嫁出去，可什么都沒要?！?/br>
    “家里有什么財產(chǎn)？”張于坤一臉無語，“窮得要死?！?/br>
    “家里的房子，土地，父母給你帶孩子，賺錢貼補(bǔ)家用?！睆埵|一筆筆算明白，“我要是有房子，不至于每個月都付上千的租金，沒人給我?guī)Ш⒆?，房子和土地，真賣了，能有個二三十萬吧？我一分沒要?！?/br>
    村里的房子和土地也是能賣的。

    張于坤又無言了，動了動嘴，找不到話反駁。

    “同樣是爸媽的孩子，具有同等贍養(yǎng)義務(wù)，房子土地都留給于坤了，我沒意見，贍養(yǎng)的話，也應(yīng)該由他來?？墒俏疫@些年沒少幫家里，無論是物質(zhì)還是關(guān)心，我都付出比他多，贍養(yǎng)我也沒拉下，做得還不夠嗎？”張蕓繼續(xù)看向張父，語氣悲涼，“爸，做人不能這么偏心，把兒子當(dāng)寶，女兒——”她頓了頓，一個字一個字從唇齒間溢出，“連牛馬都不如?！?/br>
    最后六個字，字字落在幾人耳邊，宛如一把重錘，狠狠砸在張父心上，他眼底閃爍，握著煙的手都顫了顫。

    他們不是沒意識到自己的偏心，只是無視，如今也不是舊社會，賣女兒讓人笑話，是可恥的行為。

    張父的自尊心也受到了沖擊。

    “你說的這叫什么話？”張母帶著怒意呵斥，一頓罵，“我生你養(yǎng)你，現(xiàn)在你就是這么回報我的？贍養(yǎng)怎么了？讓你拿點錢怎么了？鬧得這么難堪！不是說好了先讓于坤買房嗎？小陽馬上就要上學(xué)了，佳佳她們就不能等一等??？你做人怎么這么自私？！”

    “對啊，我自私?！睆埵|也承認(rèn)，看向張于坤，笑得很諷刺，“拿著我們夫妻辛辛苦苦賺的錢，去給你買房子，這是媽的主意，還是你的主意，你不覺得很可笑很自私？”

    “不買了！”張于坤被激怒，看向張母青筋暴跳大吼，“別說了！從現(xiàn)在開始，我養(yǎng)你們！和她沒有任何關(guān)系！”

    “這本來就是你應(yīng)該的?！睆埵|提醒他，“住著父母的房子，就應(yīng)該贍養(yǎng)，不想贍養(yǎng)就把利益讓出來，我很樂意贍養(yǎng)?！?/br>
    張于坤被一口氣堵在胸口，吞不下吐不出來，硬生生憋著，十足難受。

    “行了！兩姐弟鬧得這么難堪，有必要嗎？”張父提高聲調(diào)，看先張蕓，“你之前說你生活困難，你媽立刻就回家籌錢給你，怎么能說我們不看重你？”

    張蕓回：“爸媽之前蓋房子沒錢，我也是刷了信用卡，負(fù)了一身債，一頓只吃一個饅頭，把錢拿回家給你們的?！?/br>
    “那五萬塊，是我去借的，是要還的?！睆埬敢姺孔訜o望，那五萬塊可是命根子，“你得還給我，我要拿去還給別人。”

    張蕓：“媽找誰借的？”

    “你大舅母。”張母脫口而出。

    “巧了，我昨天才遇到大舅母，她們家孫子要上學(xué)，還想找我借一萬塊，怎么就借了你五萬？”張蕓說著就當(dāng)場給大舅母打電話。

    張母臉色一片青白，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心虛阻止她。

    “大姐，我好歹也嫁到家了，新婚時候的金手鐲，你再要回去，也不吉利吧？”李娟出聲，看那姿態(tài)，知道好言好語說話了。

    張家的其他事情，李娟不想管。

    那個金手鐲是她最值錢的東西了，張于坤這么些年，就給她買過一條銀項鏈。

    “誰嫌錢不吉利？”張蕓一點沒放在心上，“那個金鐲子你不是不要嗎？我賣掉了?！?/br>
    “賣掉了？！”李娟如遭五雷轟頂，身子搖搖欲墜，歇斯底里大喊，“你怎么能把它賣掉呢？那是我的金鐲子！”

    “你的？那是我的?！睆埵|不想看她發(fā)瘋，看向張于坤，“原本以為對她好點，能跟你好好過日子，還是管好你老婆，少出去和別的男人干丟人現(xiàn)眼的事兒?！?/br>
    她并沒有抓到李娟出軌的證據(jù)，但這個女人不安分，道德底線也低得很，都不用她抓到證據(jù)。

    “你在胡說什么？”李娟突然變得很慌張，面色都變白了。

    張于坤一看，還有什么不了解，一下就拉著李娟的手，扯過來，怒目圓睜瞪著她，“你又背著我和哪個狗男人廝混了？”

    好吃懶做又啃老的人，一般沒什么本事，但是好面子。

    張蕓都知道的事情，怕是外頭的人都知道了。

    一想到這里，張于坤一巴掌又朝李娟扇去，這一次打得更重，直接甩趴到了地上，嘴角都流血了。

    張于坤和李娟又扭打在了一起，張父怒斥了好幾聲，兩人都沒停下來，張母急得直拍大腿：“你們這又是做什么?。?！”

    許康原本在外面等著，一聽到爭執(zhí)，連忙進(jìn)來，將張蕓護(hù)在身后。

    張父還以為許康會攔架，結(jié)果他拉著張蕓就走了，留下一團(tuán)糟的現(xiàn)場。

    許康將張蕓帶下?lián)?，他緊抿薄唇，看得出來情緒不是很好。

    張蕓也猜到了，他可能在外面聽了不少。

    “說開也好，省得自欺欺人?！睆埵|說完又平靜道，“我的父母一點都不疼我，我一直以來都是拼命證明自己，到最后，其實什么用都沒有?！?/br>
    她嫁給許康后，看到許父對許康默默無聞地付出，知道了那才叫愛。

    后來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又恍悟，其實父母一直都沒有真正愛過自己。

    許康看向她，一時間都不知道安慰，心疼得不行。

    張蕓臉上并未憂傷，反而滿含笑意看著他：“不過沒關(guān)系，自從遇到了你，我就再也沒有羨慕過其他人，也知道了被愛的感覺。我們的美好生活才剛剛開始，不是嗎？”

    “嗯?！痹S康抓住她的手，鄭重道，“才剛剛開始?！?/br>
    未來，還有好多年。

    他一定會比任何人都疼她，不會讓她受委屈。

    “走吧，去新家了?！睆埵|牽著他的手，繼續(xù)往前走。

    她因為聽到了樓上傳來的怒罵聲，腳步卻不曾停頓，也沒有回頭，一直往前走。

    “哇~~”

    “大房子?。?！”

    “我們家的大房房——”

    “爺爺，高高?！?/br>
    ……

    一到新房子里，許云佳和許云琪眼睛都亮了，在客廳里跑來跑去。

    兩人又跑到陽臺上，將臉趴在玻璃上，看著下面的高樓大廈，一臉新鮮好奇。

    好漂亮的房子。

    應(yīng)該是過于高興，她們看了一會，又站起來跑來跑去。

    許云琪看了好幾眼窗外，又手舞足蹈起來，笑瞇眼：“嘻嘻——”，然后在原地還蹦了兩下。

    “寶寶，你在做什么？”張蕓被逗笑。

    “那么大的房子?。?！”許云琪大萌眼里帶著認(rèn)真，又用手畫了一個圓，還一直強(qiáng)調(diào)，“我們家那么大那么大的大房子，明天要去告訴老師和小朋友！”

    這么小的孩子，不是為了攀比，她單純是高興，覺得家里有了大房子，是一種開心。

    許云佳覺得meimei比喻得不夠大，繼續(xù)伸手：“是那么大那么大，大大大——”

    這一幕落在許父和許康眼里，心里觸動很深。

    再苦再累，瞬間就覺得值得了。

    當(dāng)天。

    一家人把新房布置了一下，張蕓從網(wǎng)上買了很多喜慶的裝飾，又將鍋碗瓢盆買上。

    許父以往不是什么講究人，前段時間還特意問了注意事項，小心翼翼就怕出錯，惹了什么不吉利。

    尋常人家喜歡在這一天宴請一些親朋好友，慶祝慶祝。

    他們沒有告訴別人，只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做了頓大餐，分享著這一刻的喜悅和苦盡甘來。

    許父不怎么會喝酒，但也和許康小酌了一杯。

    他喝了口酒，埋頭夾菜吃，試圖遮掩住通紅的眼眶，手不斷顫抖著，明顯是激動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