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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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希言跳下這輛車,轉(zhuǎn)頭又去了傅禮安和傅晨省所在的教學馬車。 傅晨省正搖頭晃腦地背書,傅禮安則低頭刻印章。 傅希言一進來,帶來一陣寒氣,傅禮安立刻拿過毯子蓋在傅晨省身上,嗔怪傅希言道:“趕路就趕路,還串什么門?” 傅希言縮著手進來,從一旁的點心匣里捏了幾塊點心吃:“馬車坐得腰酸背疼,也不知還要多久,出來動動,省得肌rou僵硬?!?/br> 傅晨省聽話地扭動脖子和胳膊。 對此,傅禮安倒不反對:“我們先去石泉縣,從蓮花渡上船?!?/br> “坐船好呀?!备迪Q愿砂桶偷卣f了一句,眼睛四處瞟著,看傅禮安面前放著各種印章,拿起一塊,“你喜歡刻這個?” “一直喜歡,之前要準備會試,才擱置了一陣子。” 聽他主動提起會試,傅希言順勢接下去:“要我說會試也沒意思。說什么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可帝王若不是個好買家,那也是坑人?!?/br> 傅禮安拿著印章,左看右看,漫不經(jīng)心說:“來寬慰我?” 傅希言忙道:“哪能啊。大哥弘毅寬厚、高才大德,哪還需要我說什么。就是,這事畢竟因我而起……” “與你無關(guān)?!备刀Y安放下印章,淡然道,“我們家本就是皇帝盯上的棋子,有你沒你,都要受他擺布。倒是因你而來的儲仙宮少主給我們家增加了不少籌碼,終令皇帝束手束腳,為我們爭取了不少時間。” 傅希言說:“可起因到底是我牽涉進了南虞諜網(wǎng)案,不然我們家說不定還能再茍一茍。” 傅禮安說:“隨著陳家、容家相繼謝幕,皇帝鏟鏟除異己和敲山震虎的目的都已達到,世家勛貴接下來都會安分好一陣,永豐伯府這個大靶子也失去了應有的意義,偏偏爹和叔叔已經(jīng)身居要位,皇帝不會坐視傅家繼續(xù)壯大。即便你不出事,我參加了會試,也會遭遇打壓。與其如此,離京反而是一條出路?!?/br> 作為家中嫡子,他從小到大背負的期待與壓力到底與傅希言、傅冬溫不同,考慮問題的視角自然也不同。傅希言是從他的個人角度出發(fā),想的是錯過這次春闈,傅禮安會浪費三年時光;而傅禮安出于全局考慮,通過鎬京局勢與自家所處的位置,預測到自己參加春闈的下場,由衷認同舉家去南境才有更好的發(fā)展。 傅希言撐著下巴觀察他:“你真的不傷心?” 傅禮安說:“你與其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不如多陪陪少宮主。當初你被抓,他為了你,連皇宮都闖了?!?/br> “臥槽,真的假的?”傅希言目瞪口呆。 那時候壽南山要帶著他闖宮,他雖然害怕,但內(nèi)心還是留著幾分懷疑,覺得壽南山是虛張聲勢,沒想到儲仙宮竟然真的敢! 傅禮安說:“叔叔親眼所見。單槍匹馬,一人一劍,越級挑戰(zhàn)天地鑒首徒宋旗云,還留了一道劍痕在延英殿匾額上,應當是北周開國以來孤勇第一人了?!?/br> …… 耳邊仿佛想起了那耳熟能詳?shù)囊魳贰?/br> 愛你孤身走暗巷…… 不知道這首歌的重點到底是“愛你”還是“孤身”。 反正在他這里,重點只有一個—— 當時的裴元瑾該有多帥! 光想想就叫人熱血沸騰,只恨不能在現(xiàn)場尖叫助威。 傅希言捂著臉:“我現(xiàn)在相信,每個男人身體里都有一顆沉睡的少女心了!”他這顆現(xiàn)在就跳得不大正常。 傅禮安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這是什么發(fā)現(xiàn)?” “你想想看,孤身一人,獨闖皇宮,決戰(zhàn)紫禁之巔,這難道不是一個男人裝逼的最高境界嗎?”傅希言心向往之。 傅禮安問:“什么是紫禁之巔?” 哦,對了,幽州目前還是流放之地,故宮自然也沒有。傅希言被問得差點情緒不連貫:“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越級挑戰(zhàn)宋旗云……宋旗云起碼是武王吧,想想都帥斃了呀!”他以后再也不說裴元瑾裝逼了,這是真的有東西啊! 傅禮安無語地看著他激動興奮的表情,淡然道:“所以你還留在我的車廂里做什么?” 傅希言摸著胸口:“不行,我現(xiàn)在不能回去?!?/br> 他現(xiàn)在太上頭了。 人一上頭,就容易沖動。 沖動是魔鬼啊。 他深呼吸。 傅禮安從旁邊的小箱子里掏出一塊雞血石印章給他:“這顆印章送給你?!?/br> “啊?哦,謝謝大哥?!备迪Q阅眠^來一看,上面刻著“儲仙宮少夫人之私印”。 …… 被叫了少夫人這么多次,從尷尬郁悶到麻木從容,只有這一次,極特殊的,他感覺到了隱藏在心跳加速中的絲絲竊喜。 …… 果然,人上頭的時候,心跳都可能不是自己的了。 他恍恍惚惚地將印章放入懷中,抽手的時候,剛好摸到一本書,內(nèi)心的雀躍與歡呼像是收到了寒潮的橙色預警一般,大腦一下就冷靜了下來。 他想了想,將書拿了出來。 見他懷里藏著本書,好學的傅禮安與傅晨省都好奇地湊過來。 傅希言比了個噓的手勢。 書封面上的五個字非常清晰——傀儡術(shù)入門。 傅禮安和傅晨省見不是奇書孤本,又興致缺缺地縮了回去。 傅希言摩挲著封面沉思。 根據(jù)種種線索,他有八九成的把握,確認自己的親生母親——所謂的白姨娘,應該是傀儡道宗主莫翛然的關(guān)門弟子金芫秀。 雖然還不知她因何嫁入永豐伯府,但傅希言相信,這事情的真相必然比他想象的要復雜得多,甚至與他真元的異狀息息相關(guān)。 如果確定了這個前提,鐵蓉蓉追殺自己,白衣人的出手相救和贈書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前者與母親有仇,后者與母親交好。莫翛然的四個徒弟,以鐵、銅、銀、金為姓,而白衣人用的就是金色面具,是否說明白衣人和他母親的關(guān)系非常不一般?而他的武功又高于鐵蓉蓉、涂牧、陳文駒……范圍應該也不是很大。 擁有前世記憶的傅希言對正邪兩道的劃分并不單純按照武功與門派,自然不會因為對方是傀儡道就聞之色變。 君子劍岳不群、五岳盟主左冷禪就是最好的例子——雖是小說,但小說源于生活,生活中的兩面人還少嗎?所以他不排斥學習傀儡術(shù),把它放到游戲里一轉(zhuǎn)換,就是召喚師啊,這職業(yè)不香嗎? 他覺得很香。 而且,他偷偷摸摸地翻過前面幾頁,傀儡術(shù)與武道并不沖突。也就是說,學習傀儡術(shù)不需要自廢武功從頭練起,而是像化學與物理,語文與歷史一樣,是可以雙修,甚至相輔相成的兩門學科。 這不香嗎? 更香了呀! 唯一可慮的,也是傅希言至今仍舉棋不定的原因,是儲仙宮對傀儡道的敵視。這一點,他不僅聽虞姑姑說過,連傅軒聽說的江湖傳聞也反復印證了這點。 也就是莫翛然投入天地鑒,儲仙宮不愿意使江湖大亂,沒有對其趕盡殺絕,然而看鐵蓉蓉進宮為妃,銅芳玉遠遁西陲,銀菲羽改名換姓,金芫秀不知所蹤便可以猜測,中原武林并沒有放棄對傀儡道“余孽”的清剿。 如果他練了傀儡術(shù),裴元瑾會不會大義滅親? 即便他不滅,他爹呢,長老呢?既是門下萬千,自然也就有萬千想法。到時候的自己,就算僥幸留下一條命,也不知道會是什么境遇。 廢掉武功。 監(jiān)禁終身。 …… 他腦補了無數(shù)畫面,不寒而栗。 不怪他患得患失,實在是……前世的小說電視劇都告訴我們,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傅晨省偷偷瞄著四哥臉上變化多端的表情,有些害怕,悄悄往傅禮安的身邊挪了挪。 傅禮安拍拍小弟,抬眸看向傅希言:“你忽喜忽悲的,是心系天下憂樂嗎?” 傅希言嘆氣:“我配嗎?我不配。我連自己的事情都忙不過來?!?/br> 傅禮安當了這么多年的大哥,自然看得出小弟的煩惱所在:“猶豫要不要看這本書?” 傅希言立馬緊張地比了個“噓”的手勢。他不知道裴元瑾耳力范圍有多遠,不敢冒險。 傅禮安淡然:“一本春宮圖罷了,有什么好緊張的?!?/br> 傅希言:“……”這個借口也是找得……很令人難堪啊! “人猶豫一般有兩個原因。一是本身想做,但有風險;二是本身不想做,但做了以后有好處。你屬于哪一種?” 傅希言扯了扯嘴角:“既然是春宮圖,當然是第一種?!?/br> 傅禮安說:“哦,那風險是什么?怕被人發(fā)現(xiàn)嗎?” ……這張冠李戴的,竟然也能聊下去。 傅希言點點頭:“可以這么說?!?/br> 傅禮安順勢往下推:“你是怕爹,還是裴少主?” 見傅希言沉默不語,傅禮安了然:“想看就看吧?!?/br> 傅希言:“……”這個結(jié)論的中間是不是缺乏了推導的步驟,讓人十分的摸不著頭腦? 傅禮安說:“明明害怕卻還猶豫,說明是真的想看,那不被發(fā)現(xiàn)就好了?!?/br> 傅希言:“……” 不被發(fā)現(xiàn)就好了? 有道理。他學傀儡術(shù)又不用廢掉武功,就偷偷摸摸地練著,反正技多不壓身,說不定關(guān)鍵時刻還能保命。其實他自己知道,《傀儡術(shù)入門》這樣的秘籍到他手里,早看晚看都要看的,只是需要一根稻草壓垮心里負重的那頭駱駝罷了。 傅希言給助力一推的傅禮安豎起一根拇指。 傅禮安滿意。果然,開導這種事情,就應該由哥哥來做,怎么可以讓弟弟越俎代庖呢? 有傅禮安作掩護,傅希言安心地翻看起來。 母親留下的江湖全書里曾詳細記載傀儡道的四重境界,由低到高,分別是cao縱死物的死傀師,cao縱動植物的御寵師,控制人魂的傀儡王,以及與武神對應的圣師。 圣師的威力一言以蔽之——萬物皆可御。江湖傳說莫翛然已經(jīng)達到這境界,可《江湖全書》卻說,非人可及,似乎暗示莫翛然并沒有。 《江湖全書》沒寫如何修煉傀儡術(shù),大概覺得他當時年紀太小,萬一讓別人看去,反而招惹麻煩,卻寫出了傀儡術(shù)修煉奧秘:萬物有靈,御靈使之??催^這本書,再看《傀儡術(shù)入門》,那些生澀的用詞,奇怪的真氣行走路線,便都有了脈絡。 武道是自我修行,真元、鍛骨、金剛……每一步都在提升自身的根骨,再往上是脫胎、入道,光聽名字就知道,是武者試圖擺脫rou眼凡胎,登臨更高深的境界。 若是對武道更高境界存有疑惑,可從傀儡術(shù)反推。 傀儡術(shù)是從萬物汲取靈力。地上的石子兒,路邊不起眼的小花兒,乃至奔跑的駿馬,貴胄平民……萬物皆有靈。而這種靈,比空氣中虛無縹緲的靈氣更凝練更厚實也更容易捕捉??苄g(shù)看似cao縱rou體,其實真正cao縱的就是蘊藏于萬物自身的靈力。 如此一來,反過來思考武道的脫胎與入道,便可以明白,武道修煉rou體達到一定強度時,就開始修煉人魂。至于為什么不一起修煉,而要先體后魂,傅希言暫時還不知道。反正就他的了解來看,武道出戰(zhàn)士,傀儡術(shù)出召喚師,兩者雙修,就又能打又能扛,還能組局群毆——美滋滋。 傍晚露營,炊煙裊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