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希言不可置信地問：“還有沒有肖像權(quán)了？王淑方和霽月仙是吧？等我找到他們，他們就知道淑方和霽月兩個字該怎么寫了！”

    話題被這么一岔開，又恢復(fù)了出廠設(shè)置。

    傅輔說起了這次送嫁的真相。

    傅軒一臉震驚。不管是劉家與北地聯(lián)盟的關(guān)系，還是建宏帝的密旨，傅輔都沒有寫信告知。主要是擔(dān)心途中有所閃失，江陵畢竟是劉坦渡的地界，一旦消息泄露，劉坦渡必然會對傅軒下手。

    傅軒問：“你打算怎么做？”

    傅輔看了他一眼：“你有沒有接管南境的信心？”

    撇開建宏帝的各種算計，單純討論利益，若是劉家就此倒下，傅家能趁勢崛起，成為北周最有權(quán)勢的家族之一。

    傅軒嘴唇動了動，半晌才道：“劉坦渡的夫人是牛老將軍的侄女?！?/br>
    牛老將軍與傅家、與南境的關(guān)系，傅輔心知肚明。只是牛將軍居然有個侄女，還嫁給了劉坦渡，的確鮮有人知。

    傅輔皺眉道：“據(jù)我所知，劉夫人這些年過得不太好？”劉煥是劉坦渡從外面抱來的私生子，劉夫人這些年吃齋念佛，潛心修行，很少現(xiàn)于人前。

    傅軒說：“這其中另有隱情?！?/br>
    傅輔和傅希言目光炯炯地盯著他，似乎在問，有什么事是你知道，但我們不可以知道的？

    傅軒只好說：“劉夫人與劉坦渡感情甚篤，南境交給劉將軍，是牛將軍首肯的?！?/br>
    傅希言想起自己曾經(jīng)懷疑劉坦渡依靠建宏帝，爭贏了南境兵權(quán)，叔叔黯然返京，沒想到其中還有牛老將軍的事。

    可牛老將軍為何不把牛小姐嫁給叔叔呢？

    莫非是牛小姐鐘情劉坦渡？

    那叔叔豈不是情場、事業(yè)兩失意？

    深沉的夜色下，傅輔目光深沉。他知道傅軒說的并不是真正的理由，可對方既然不愿意說，他也不勉強。他相信傅軒應(yīng)該有自己的判斷。

    他緩緩道：“那，想辦法置身事外吧。”

    這話他說得很勉強，想也知道如果劉坦渡發(fā)生意外，他身為巡撫，必然要第一時間站出來，控制局面；若劉坦渡不發(fā)生意外，那建宏帝派來的人只怕兇多吉少，他身為巡撫，也很難袖手旁觀。

    這是一道非此即彼的選擇題，總要選一邊站的。

    傅輔不由看向傅希言。

    一年半前，傅希言的命運還掌控在他們兩人手中，讓他去錦衣衛(wèi)，哪怕內(nèi)心不愿，他還是不得不去?？梢荒臧牒?，撇開裴元瑾和儲仙宮不談，光是天地鑒主的身份，入道期的修為，傅希言已經(jīng)擁有了主導(dǎo)事情走向的話語權(quán)。

    傅希言也很痛快，當(dāng)即拍板：“好，聽爹的。誰想讓我們卷進去，我們就幫對手！”這句話主要針對皇帝派來的特使。

    傅輔聞言依舊眉頭緊鎖。

    這種做法對江湖門派而言，倒不算太過，反正除了被皇帝雇傭的高手，其他江湖人與朝廷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也沒有遵從皇命的意識?？筛递o是永豐伯、湖北巡撫，正兒八經(jīng)的勛貴、命官，不聽皇帝號令，還反過來威脅朝廷，這等于要造反。

    傅軒嘴唇動了動，又死死地抿住。

    傅輔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沒有看到他的小動作：“罷了，到江陵再說吧。”

    這場會議沒有討論出任何結(jié)果，卻讓煩惱的人更加煩惱，沒有煩惱的人開始煩惱。傅希言覺得父親和叔叔的態(tài)度都有些奇怪。

    父親的還好理解，見到叔叔之后，他想到了南境的利益，開始動心，所以思想上有個從消極到積極的轉(zhuǎn)變。

    可叔叔，本該積極的人，在經(jīng)歷了南境兵權(quán)被劉坦渡劫走，到南境后受劉坦渡打壓兩件事后，為何不想反抗呢？

    晚上睡覺的時候，傅希言將疑問蓋在被子底下，偷偷摸摸地和裴元瑾討論。

    裴元瑾說：“劉家有他不想對付的人吧?！?/br>
    傅希言腦中靈光一閃：“很多年前，我就一直懷疑我叔叔不成親是因為有個愛而不得的女神。你說，會不會就是劉夫人？”

    裴元瑾：“……”

    傅希言腦洞大開，從被窩里探出腦袋，激動地說：“當(dāng)初他和劉坦渡一起進入軍營，一起愛上了牛小姐，卻被劉坦渡奪得芳心。劉坦渡財色兼得，叔叔人財兩空，對比太鮮明了，所以才黯然神傷地離開了南境這個傷心地?！?/br>
    “咚?！眽Ρ挥昧Φ卮妨艘幌?。

    傅軒在墻那頭沒好氣地說：“你夠了！”

    傅希言不裝了，直接了當(dāng)?shù)卣f：“奪妻之仇，不共戴天。叔叔，劉坦渡搶了嬸嬸還在外面亂搞私生子，叔可忍，嬸嬸和侄子都不可忍，我們不如……”

    “砰?！?/br>
    傅軒直接拳捶開了墻壁。

    裴元瑾用被子罩住了自己和傅希言的臉，須臾，傅希言從被子里露頭，順便撣了撣被子上的石頭和泥巴，看著“鑿壁”后露出的傅軒大黑臉，干笑道：“叔叔真講究啊，晚安還一定要當(dāng)面說。其實隔著墻我也聽得到?！?/br>
    與傅軒同睡的傅輔不高興地抬起頭看他。

    傅希言朝他揮手打招呼：“爹，你也在床上睡覺啊?！?/br>
    傅輔：“……”怎么，我該在床底下嗎？

    傅軒說：“我與劉夫人清清白白?！?/br>
    傅希言犀利地指出：“那你今晚為何欲言又止？”

    此言一出，連傅輔都來了興致，在傅軒的另一邊盯著他。

    傅軒無奈道：“說了你就睡了？”

    傅希言舉起三指：“不但睡了，而且保證不說夢話?！?/br>
    傅軒說：“我欠劉坦渡一個人情。他對我不假辭色，是為了給我機會，在軍中站穩(wěn)腳跟。我離開南境已久，底下大多是新人，若是沒點風(fēng)浪，如何樹立威信？”

    傅希言有些意外，還想再說，身體突然騰空而起，與裴元瑾交換了一個位置。

    裴元瑾側(cè)身，用枕頭擋住了墻上的洞，將傅希言拉到自己懷里：“睡吧?！?/br>
    傅希言只好動著腦袋，給自己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正要閉上眼睛，突然又好奇地問：“床這么小，我和你抱著睡才睡下，你說叔叔和爹是用什么姿勢睡的？”

    ……

    隔壁屋。

    傅輔摸著床沿，閉著眼睛：“這兒子你喜歡就帶走吧?！?/br>
    傅軒貼著墻壁，沉吟許久：“開祠堂怪麻煩的，一動不如一靜。”

    在自己屋聽得一清二楚的傅希言：“……”

    他抱住裴元瑾，感動地說：“幸好我還有岳丈大人！”

    裴元瑾：“……”

    *

    進入江陵之前，傅希言特意去找過傅夏清。

    終究是不忍心。這樣一個花朵般嬌柔美麗，又如白雪單純爛漫的懷春少女，卻被接連的婚事打擊，而且此次之后，不管事成與否，她與劉煥都會反目成仇，自然是做不成夫妻了。

    婚事作廢還是最好的結(jié)果，只是以后流言蜚語難免。

    他進門車的時候，看到傅夏清正拿著一張紙發(fā)呆，見他進來，才慌慌張張地將紙收起來。

    傅希言只看了一眼，便認出是當(dāng)初自己逼著劉煥寫下的承諾書。

    說起來，傅夏清起初對劉煥并未動心，比起舞刀弄槍的武夫，她更青睞于舞文弄墨的文人，但這封承諾書，的確令她大為改觀，兩人后來陸續(xù)有書信來往。劉煥并非不通文墨，確切的說，他是一位儒將。

    到底與文人沾了點邊，傅夏清被一點點撬開心門，終于走出了前任未婚夫英年早逝的陰影，準備接受新生活，萬萬沒想到，竟然又逢變故。

    這次，她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

    人如行尸走rou一般，只有傅希言來的時候，她才能提起幾分精神。

    傅希言看著她，心里也很不好受：“不如，我?guī)闾踊榘?？?/br>
    傅夏清苦笑道：“逃哪里去呢？”

    她并非不喜歡新郎，她明明是喜歡的，只是不能在一起而已。

    傅希言啞然。

    傅夏清說：“一飲一啄，莫非前定。我不怨任何人，要怪就怪我命苦?！?/br>
    “你有這么優(yōu)秀的弟弟，怎么可能命苦呢？”傅希言想，自己又是穿越，又是天地鑒金手指，應(yīng)該算后起的龍傲天，怎能允許自己的jiejie命苦？

    他說：“你要是喜歡劉煥，我?guī)湍惆阉党鰜?。我們家家大業(yè)大，養(yǎng)個小白臉還是夠的?！?/br>
    傅夏清忍不住笑起來，想象畫面，夫唱婦隨，如膠似漆，十分美好，只是，人非草木，哪能說栽就栽，說挪就挪。

    她說：“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強求得來的，也不是原先要的了。你且寬心，我與他生離，好過死別，日后各自安好吧?！?/br>
    劉煥背景復(fù)雜，說實話，傅希言并不看好他與傅夏清，只是看她喜歡，才在叛變出謀劃策，聽她似乎是真心放下，當(dāng)下便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其實儲仙宮里人才多，你看鹿清如何？年紀輕輕，已經(jīng)是武王修為，前途不可限量。最要緊的是，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去乞討了。”

    ……

    傅希言自覺地從馬車上下來了，一出來，就看到鹿清坐在馬上，幽怨地看著自己。

    傅希言說：“我說你以前，又不是現(xiàn)在……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啊呸，晦氣！”

    鹿清：“？”

    *

    按理說，新娘出嫁，新郎應(yīng)該迎親。但這次傅家打算從傅軒家里出嫁，道理上，與上次裴元瑾千里迢迢跑到江城，一路送往府君山有所不同。

    可是人與事，最怕比較。

    尤其是他們進江陵時，劉家仍是毫無動靜，幾乎重現(xiàn)了傅家離開鎬京，順江南下，初次來到江陵時，所遭到的冷遇。

    江陵知府據(jù)說在下面巡視，來不及趕來，只派了下面的官員迎接，除了官府之外，四方商盟也派了人來，有他們在，場面還算熱鬧。

    可傅家這次是來成親的，劉家的態(tài)度才是關(guān)鍵。

    傅輔干脆沒有下馬車，直接去了傅軒的宅邸，倒是傅希言出來見了見四方商盟的人。如傅軒所言，他的畫像流傳很廣，盡管驚艷依舊，大家卻也保持著禮貌克制。

    太史家的管事微笑著說：“太史公向鑒主問好，鑒主若有空，可隨時來太史家坐坐。江陵城內(nèi)，吃喝玩樂，但凡有的，太史家都略知一二，愿作領(lǐng)路人。”

    傅希言點點頭：“多謝太史公好意，有空一定前往?！迸c他們一一作別后，車隊已經(jīng)先一步進城，只有裴元瑾和傅貴貴留在原地等他。

    傅希言說：“聽說江陵魚糕是一絕，我們找個地方吃飯吧？”

    他們這樣的組合三人，走到哪兒都自成一絕。原本四方商盟的人準備走了，見他們不坐馬車，徒步進城，都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太史家的管事猶豫了下，小跑著過來，問他們方不方便今日去太史家坐坐？

    傅希言見后面熊家、董家都跟著，不便厚此薄彼，便道：“城里哪家酒樓最好吃？”

    “遠香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