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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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昱從龍椅上下來,猶豫了下,才道;“其實,朕何嘗沒有想過。陣是死的,人是活的,人自然可以離開。但天底下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何況,鎬京乃北周都城,棄之如棄國,朕尚且不肯遷都,又如何能棄都?!?/br> 傅希言剛剛也是從抗災(zāi)的角度腦子出發(fā),心血來潮,仔細(xì)想想,這是人禍,與天災(zāi)不一樣。要是舉城搬遷,不說北周威嚴(yán)掃地,百姓流離失所,還有莫翛然從中作梗,事情哪能如預(yù)期那般順利。 他從延英殿出來,望著天上流竄的白云,想著還不知道在哪里飄的莫翛然,微微嘆了口氣。 天日尚早,現(xiàn)在出去,還能與裴元瑾一道用膳。這些他忙忙碌碌,裴元瑾也忙忙碌碌,兩人只有晚上見面。 就那么一點時間,也要用來分析 情狀。他有些后悔新城之戰(zhàn)結(jié)束后,光顧著問罪,去府君山時竟沒有細(xì)心詢問經(jīng)過。班輕語當(dāng)時應(yīng)該算“飛升”失敗了,卻又晉升到了武王境,儲仙宮各位做到了什么,又沒做到什么,實在令人好奇。 傅希言如今是宮中紅人,都知道皇帝三番兩次召見他,沿途遇到的宮人侍衛(wèi)都特意與他見禮,傅希言也都一一回禮,只是一個小太監(jiān)有些不同,行完禮之后,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偷偷湊過來,小聲道:“七公主有請?!?/br> 傅希言一愣。哪里冒出來的人? 小太監(jiān)自顧自地走了幾步,回頭見他沒跟上來,連忙又走回來:“公主有事相求,請傅公子念在相識一場的份上,隨奴婢來?!?/br> 傅希言總算從記憶的角落里撈起了這位公主,當(dāng)初他去裴介鎮(zhèn),就是為了尋找這位“私奔”的公主,而公主夢想中的對象就是裴元瑾。盡管——裴元瑾對此一無所知。樓無災(zāi)跑完南境去西境,就是為了免當(dāng)她的駙馬。 他問:“此事陛下知否?” 小太監(jiān)說:“公子見了公主就知道了?!?/br> 傅希言抬腳就走,不是赴約,而是出宮。沒吃過豬rou也見過豬跑,在皇宮這樣的宮斗戰(zhàn)場,赴約跟赴死似的,哪能隨便亂應(yīng)。 小太監(jiān)似乎沒想到他跑得那么快,下意識追了兩步,緊接著就連背影也瞧不見了。 傅希言回府后,順口與裴元瑾講了此事。 裴元瑾原本在喝茶,聽完后,茶也不香了,幽幽地望著他。 傅希言摸著自己的臉:“怎么了?” 裴元瑾淡淡地說:“她的夫婿去了西境,如今正缺個夫婿?!?/br> “……怎么?想要我保媒拉纖?”傅希言腮幫頓時也鼓起來了,“不是吧,這么久了,她還惦記著你呢?” 兩人的目光在茶水的熱氣中一撞,突然都忍不住笑起來。 空氣中那點點酸味也很快消散于無形。 傅希言說:“這位七公主不是善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至于她到底中意誰,或者是為了別的事情,他都不在意。 要不是鎬京陣法牽扯莫翛然的野心和無辜百姓的性命,他都不想和王昱走得那么近。 他想得固然通透,然而樹欲靜,風(fēng)不止。第二天,永豐伯府就收到了一封來自七公主的邀請函,與它一起裝在信封里,還有一幅畫——朱門前站著一對夫婦,正從一個貧苦婦人手里接籃子,籃子里有個哭泣的嬰兒。 傅希言說:“我上次看到這幅畫,是在梅下影的書房里。那時候我正在調(diào)查鎬京六子案。這個籃子里暗示的嬰兒應(yīng)該是……我?” 鐵蓉容對莫翛然。她知道了金芫秀帶著孩子改名換姓,所以想要找出他來殺了。 矯情點想,就是他不殺伯仁,但建寧伯的大孫子、二孫子,德化侯次子,還有劉致遠(yuǎn)都是因他而死。 這件事的后遺癥極大,造成二姐婚事坎坷,至今未有著落,他忍不住在心里將傀儡道臭罵了一頓。 生而為人,不干人事! 裴元瑾問:“這位公主為何會有這幅畫?” 傅希言說:“她住在皇宮里,可能是不小心找到的,也可能是有人故意給她的。不管哪一種,問一問就知道了。” 裴元瑾道:“我陪你去。” “好。” 傅希言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下來。見多了里的陰謀詭計,他也怕公主一不小心落入水里要人搭救,或是他去了趟茅房遇到公主在那里橫躺。 兩人進(jìn)宮還是要以找皇帝為借口。傅希言見了皇帝,一時也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便道:“我就是想問問昨天說的撤退還有沒有可能?” 王昱本以為自己昨天已經(jīng)說服他了,沒想到今天又要重頭來,只好將話換 湯不換藥地又說了一遍。 傅希言聽得連連點頭:“果然還是不行啊。那我還是再想想吧。” 王昱說:“聽說昨天小七去吵你了?” 傅希言原本打算他沒發(fā)現(xiàn),自己就不主動說,畢竟這么大人了,打小報告不像話,但他主動問起,也沒藏著掖著:“何止昨天,今天也是?!?/br> 王昱說:“她若是提出非分的要求,你直接拒了便是。讓她傷傷心也沒什么?!彼南敕@然和傅希言開始的想法差不多,都以為是對裴元瑾沒死心?!皞麄囊矝]什么”的另一層意思是動口別動手。 傅希言原本就是去探個究竟,自然是笑著應(yīng)了。 他們從延英殿出來,隨意走了走,沒多久便見昨日的小太監(jiān)又出現(xiàn)了,還是老套路。 傅希言這次跟在她后面。 他們畢竟是外男,哪怕是一對夫夫,也不能大搖大擺地走進(jìn)后宮,小太監(jiān)帶他們?nèi)チ水嬙骸_@并未使傅希言太過驚奇。 七公主去過畫院,拿到畫便不稀奇了,由此可見,她未必知道畫中含沙射影之意。 傅希言稍稍安心。 自己是莫翛然之子的事,他當(dāng)然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他可能對整個鎬京布下一個殺生大陣的情況下。 然而一進(jìn)畫院,裴元瑾便輕輕捏了捏他的手腕,隨即書房門開了,站在門檻里的人讓他忍不住脫口道:“臥槽!” 梅下影倒是神采奕奕,還朝兩人招了招手:“茶飲已然備下,還請兩位賞光?!?/br> 正說著,七公主從里面探出頭,朝他們哼了一聲:“讓你們昨天不來,上好的毛尖都浪費了?!?/br> 傅希言:“……” 眼前這兩位……又是什么情況? 他覺得昨天那句“此事陛下知否”問早了。 第208章 宮中有內(nèi)應(yīng)(上) 四人坐在屋里, 喝著那傳說中的上號毛尖,小太監(jiān)從外面關(guān)上門, 像門神一樣守著。 但屋里只有七公主才認(rèn)為那小太監(jiān)有用, 余下的三人都知道,若是有人來了,他們?nèi)齻€一定比小太監(jiān)更早知道。 梅下影沖著傅希言笑吟吟地抱拳:“恭喜傅鑒主晉級武王境。”似乎就想靠著這一聲恭喜, 抹去兩人往昔的恩怨。 傅希言抖了抖腿:“梅畫師應(yīng)該還是朝廷的通緝犯吧?!?/br> 七公主頓時緊張地站起來, 水靈靈的眼睛剛眨了兩下,就被裴元瑾一記眼刀劈得“啥也空空”, 又委委屈屈地坐了回去。 梅下影倒是不太在意:“只要二位不出手,我自可在鎬京城里自由來去。” 傅希言問:“我憑什么不出手呢?” “留著我有好處。”梅下影壓低聲音道,“我可助你們殺莫翛然?!?/br> 傅希言盯著他的眼睛沒說話。 裴元瑾更淡定了, 好似剛剛只是一陣清風(fēng)吹過,一片樹葉落下,一只螞蟻在爬。 梅下影沒有得到反應(yīng),也不惱, 只是微微一笑道:“我觀近日城中氣象, 外松內(nèi)緊,暗潮涌動不休,問了小七才知道,原來是為了莫翛然。實不相瞞, 莫翛然與我?guī)熼T之嫌隙由來已久, 若有機(jī)會除掉這位,家?guī)熞矔槐壑??!?/br> 說實話,傅希言的心的確狠狠地動了一下。梅下影是借蒼生的人, 用借蒼生對付傀儡道, 簡直是完美的狗咬狗。 但借蒼生會像狗一樣聽話嗎? 顯然不會。 傅希言說:“我如何信你?” 梅下影道:“我可以提供莫翛然的下落。圍殺計劃可以由你們來定, 到時候由我和我?guī)煾敢黄鸪鍪?,相信莫翛然就算插翅也難飛?!?/br> 傅希言想起了羅市之戰(zhàn)。那時候還有天地鑒主師一鳴和景羅,莫翛然沒有插翅,卻依舊遁了。弄死這個大魔頭的難度可見一斑。 他搖搖頭道:“我怎知你們和莫翛然不是一伙的呢?” 梅下影苦笑道:“立誓、定契……恐怕都是無用的。這的確很難證明?!?/br> 傅希言說:“你不如說說鄭佼佼和莫翛然有何恩怨?” 來之前,梅下影就已經(jīng)想到要取信傅希言和裴元瑾并非易事,但也做好了讓步的心理準(zhǔn)備。他沉吟道:“家?guī)熍c莫翛然其實師出同門,按輩分,我該稱莫翛然為師叔?!?/br> 傅希言心中一緊。 這句話透露太多信息。首先,梅下影承認(rèn)了自己是鄭佼佼的徒弟。其次——上回和裴元瑾閑聊時那玩笑般的揣測襲上心頭,讓他忍不住伸出了試探的腳。 “原來,”傅希言極力用不經(jīng)意的口氣說,“令師是‘善莫大焉’里的善啊,我還以為是大呢。” 梅下影瞳孔微微一縮,一向溫和可親的臉驟然降溫,看著傅希言的目光森冷滲人。 傅希言腦袋往裴元瑾的方向靠了靠,裴元瑾發(fā)髻上的赤龍王閃爍紅光——場上很靜,又似在無聲地沸騰。 只有七公主一派天真,搭著梅下影的肩膀問:“你們在說什么?為何我都聽不懂呢?” 梅下影突然笑了。他的容貌俊雅,微笑時可親,大笑時便有種仗劍疏狂的灑脫。他輕輕拍了拍七公主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道:“我會讓二位相信我的誠意?!?/br> 七公主被“請”了出去,盡管看上去并不愿意,可終究還是屈服于這個結(jié)果。傅希言注意到她對梅下影有著一種狂熱的順從。 他皺眉問:“你把公主做成了傀儡?” 梅下影搖頭輕笑:“那是傀儡道的手段,莫師叔可不曾傳授于我?!?/br> 傅希言想,應(yīng)該把儲仙宮那個可以檢驗人有沒有變成傀儡的靈器帶過來查一下。 裴元瑾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是時候展現(xiàn)你的誠意了。” 傅希言:“……”這話聽起來特別像“請開始你的表演”。想著想著,就不由自主地捧起了茶杯,翹起了二郎腿。 梅下影說:“家?guī)煹拇_是無回門‘善莫大焉’四大弟子中的善僧?!?/br> 傅希言:“……” 他就說!他就說!莫翛然、鄢克這兩人名字果然和“善莫大焉”脫不了干系!要不是時機(jī)不對,他恨不能發(fā)個彈幕慶祝自己的“預(yù)知”! 盡管不能站起來歡慶,他還是向裴元瑾遞了個得意的眼神。 裴元瑾也沒想到這樣毫無根據(jù)的聯(lián)想居然會證實是真的,無語之余,也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梅下影還是頭一回遇到聽了無回門還能笑出來的人,但結(jié)合兩人的背景,又顯得不太意外。 他輕輕嘆氣:“其實,家?guī)煯?dāng)年對無回門主程鶴成以及其他弟子的作風(fēng)并不認(rèn)同,若非如此,也不會孤注一擲,為江湖除害了。” “什么意思?”傅希言坐直身體,“你的意思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