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一粟握住了他在自己臉上的手。

    “師兄?！蹦昝煊衷诤八?，只喊一聲就停下來，一定要等到他的響應(yīng)才肯繼續(xù)說下去。

    季一粟溫和問: “怎么了?”

    “這里是不是快要碎了?”

    他的神識被碎片遮蔽住，無法感受到外面是什么樣的，但是從之前的破碎速度來看，應(yīng)該快要碎了。

    “快了?！奔疽凰诘?， “等塌完后我們就能離開，去找最好的大夫?！?/br>
    “鏡子碎的時候，那兩個人都被困在里面跟著死了?！蹦昝斓?， “不過你的身體留在我的鏡子里面，只是現(xiàn)在我還拿不出來，等我好了，我再還給你?！?/br>
    季一粟輕輕說了聲“好”。

    年渺問: “鏡子碎了，連持鏡人都跑不掉。那這個世界一碎，我們會不會也死在里面?”

    “不會?！奔疽凰诹⒖袒卮?， “渺渺，我不會讓你死的。”

    “死了也沒關(guān)系，因為我是跟你一起死的?！蹦昝煨ζ饋?， “不能同生，但能共死，也很滿足了?！?/br>
    這句話之前季一粟就聽到說過，如今再重復(fù)一遍，讓他的心臟不受控制地狠狠跳動了幾下。

    “你的心跳又變快了?！蹦昝斓?，他一直靠著季一粟的胸膛，心臟什么變化，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為什么?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季一粟頓了頓: “要塌了?！?/br>
    火焰包裹的靜謐而明亮的空間已經(jīng)開始不穩(wěn)定起來，火舌舔舐破裂碎片的噼里啪啦聲愈發(fā)明顯。

    “我問你是的，你的心跳這么快，是因為我么?”不知道為什么，年渺對于這個問題異常執(zhí)著，一定要問個究竟， “為什么你每次跟我在一起，心跳都這么快?你的心，只為我而跳動么?”

    季一粟的呼吸突然有些困難，嗓子干澀無比，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渺渺?！焙孟裨僖矡o法逃避，半晌，他在那雙沒有焦距卻專注堅定的眼睛的逼迫下，終于艱難開口， “你是我?guī)Т蟮模俏页说锿?，唯一一個親近的人，我跟你在一起，自然會很高興。”

    他回答完，深深松了口氣，好像終于解決了一個纏繞著的難題。

    年渺笑了笑，卻只是彎了彎唇角，沒有半分笑意: “只是這樣么?”

    季一粟緩緩?fù)伦? “當然?！?/br>
    “那你說，我和別人不一樣?！蹦昝焖坪醴艞壛?，又說起別的問題， “到底是哪里不一樣?”

    “不是問過么?”季一粟有些無奈， “你是我?guī)Т蟮模匀桓腥瞬灰粯??！?/br>
    “是哪種不一樣?”年渺依舊問， “對你來說，我是什么?”

    他的聲音仍然輕柔，卻帶著從未有過的決絕，似乎要將一些倆人默許已久的隱秘，在這一刻要盡數(shù)打破，不留退路。

    季一粟沒有說話，心跳卻很快，是年渺從未感受過的速度。

    年渺的心跳也和對方一樣快，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生怕心從喉嚨里跳出來，只安靜地等著對方的回答，仿佛這么多年的糾葛，在這一刻終于要有了結(jié)果。

    他不想再這么糾纏下去了，越糾纏越痛苦，他一定要得到一個回答。

    良久，季一粟合上眼，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一字一頓緩慢道: “渺渺，我與你之間，義如師徒，情似父子，是任何人都無法比擬的?！?/br>
    年渺忽然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軟軟癱在他懷里。

    這是他沒有想過的答案。

    “義如師徒，情似父子……”他喃喃著反反復(fù)復(fù)念著這兩句話，不住咀嚼著，片刻后莞爾， “原來，原來，原來你是，這么想的……你居然，是這么想的……”

    他有種大徹大悟的恍然，笑容愈發(fā)變深，似乎想通了什么，繼而卻是無比的凄涼，仿佛丟了魂魄一般，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他忽然心口一疼，蜷縮一下了，這樣細微的動作季一粟自然敏銳地察覺到了，又恐慌起來，手覆上年渺的眉心: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說話間，他已經(jīng)將神識探入，再次查看那枚碎片，發(fā)現(xiàn)那枚碎片沒有停留在原來的位置，而是往下移動了一點。

    很短的距離，僅僅是指甲蓋那么薄，但也說明，碎片不是停留不動的，而是會游走的，若是真的任由其這樣游走，恐怕就不是看不見怎么簡單了。

    若是碎片游到元嬰處，刺穿元嬰，那么年渺的性命就會不保。

    “渺渺?！彼穆曇粼俅晤澏?， “疼不疼?”

    “疼?！蹦昝炻曇羝届o，聽不出什么痛苦， “師兄，我是不是真的會……”

    “說了不會的。”季一粟強硬地打斷他，不想再從他口中聽到“死”這個字， “我已經(jīng)想到辦法了，等我們出去就能救你?！?/br>
    他握著年渺的手，覺得像在握著一塊柔軟的寒冰。

    年渺默默抽回自己的手，失了光彩的眼眸里，不知什么時候蓄上了淚，季一粟給他擦去后，又很快蓄上，似乎永遠都擦不完。

    “義如師徒，情似父子……”他再次重復(fù)了兩遍，聲音空靈，像是在問季一粟，又像是在問自己， “師兄，這么多年，你是，只把我當兒子養(yǎng)的么?”

    季一粟緘默不言，試圖再去握他的手，可是一碰到，他就立刻抽出。

    “可我不是。”年渺緩緩道。

    他含淚的眼眸里什么都看不見，痛苦和決絕卻清晰地顯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