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昭聽聞倒是默然了下來。

    正說著，便聽大夫人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昭昭可梳妝妥了？新郎來了?！?/br>
    竟然這般快！

    林如昭與傅荷等人對(duì)視，皆是一驚，林如昭不想大夫人再為她擔(dān)憂，因此忙讓夏環(huán)替她帶上翟冠，罩上紅色蓋袱。

    傅荷等也迎出去，替林如昭擋了擋大夫人道：“新郎官怎來得這般早？”

    到底是女兒大喜的日子，大夫人也是喜氣洋洋的，道：“聽陸勁說昨晚整宿沒睡，五更天就在院里練了拳，好容易等到日頭升起，便換好新衣來了?！?/br>
    新婿對(duì)婚事重視，大夫人自然也高興。

    可這話在林如昭聽來就有了‘磨刀霍霍向昭昭’的意味，她的眼淚不自覺地又滴了兩滴下來，幸好蓋袱覆面，不曾讓大夫人瞧出端倪。

    等到要出門了，林如昭忙拽著秦月的手，輕聲細(xì)語道：“這些年府里給我的例銀，我都沒處花，都攢著，共有一萬五千兩，我沒帶去，都兌了銀票藏在里間的箱籠里，若是我遭有什么不幸，還托你上門告與家母知道?！?/br>
    秦月驚訝道：“不過誤會(huì)罷了，怎得就到了這般地步，你是出閣，不是上戰(zhàn)場(chǎng)殺頭！”

    林如昭咬牙切齒：“若只是誤會(huì)，那陸勁緣何一夜不睡在院里練拳？我們又非有情人終成眷屬，只是一樁勉強(qiáng)將兩個(gè)不熟的人牽在一處的婚事罷了，有什么值得他這般激動(dòng)。他此舉分明是沖我來，要報(bào)復(fù)我！”

    第11章

    喜娘催妝三次后，便由林如景將林如昭背上花轎。

    林如昭罩著蓋袱什么也看不清，坐在花轎里只聽得轎外鞭炮聲鳴天，喜樂聲聲，俄而花轎便被抬了起來，吹打彈拉開道，林如昭漸漸離家遠(yuǎn)去。

    及至到了武安侯府，由出轎小娘子打起簾子，輕輕拉了林如昭三回袖子，林如昭才起身隨她出轎，等她踩上鋪著紅色地衣時(shí)，那喜慶的喧鬧聲差點(diǎn)沒歡騰地將她的魂給嚇掉。

    喜娘扶著林如昭過了火盆，便要入了青廬拜堂，陸勁是早等在那了，因?yàn)榱秩缯芽吹酵瑯蛹t色的袍角與她的裙邊挨到了一起。

    她盡量讓自己忽略了這一角紅色，鎮(zhèn)定地拜完堂。

    接著便有一雙少年少女手捧著龍鳳雙燭引著新郎新娘入洞房，林如昭照舊看不清，只能低著頭注意腳下的路，但有蓋袱遮著視線，她也委實(shí)追不及引路者的腳步。幸而手里握著的紅綢繩張弛有度，替她緩緩把控了方向。

    等入了洞房，喜娘便攙著林如昭坐下，還沒等她松口氣，慰勞番被翟冠壓得酸疼的脖頸，便聽新房里傳來嘰嘰喳喳的祝賀聲，林如昭一僵，知道這是來鬧洞房的夫人小姐們。

    很快，喜娘捧來系著紅綢帶的秤桿遞給新郎，笑吟吟請(qǐng)他掀起新娘的蓋袱，直到此時(shí)，林如昭心知完了。

    全福人替她絞完臉后沒多久，她便哭得不能自己，臉上根本沒來得及施脂粉，之前還有遮掩倒也罷，如今卻要把蓋袱掀了，她肯定要露餡了。

    眼看那秤桿已經(jīng)挑起了蓋袱下擺，林如昭的‘稍等’還沒喊出口，眼前便盈入刺眼的光亮，林如昭下意識(shí)瞇起眼，還沒等瞧清楚屋里的都是何人，便聽到一陣陣倒抽氣聲。

    喜氣洋洋的新房里，揭開蓋袱看到的卻是個(gè)眼睛哭成核桃腫的新娘，任誰都會(huì)多想。

    林如昭微啟的唇瓣迎著那些微妙的目光也僵住了，她根本不敢去想此時(shí)的陸勁又是什么神色，只能硬著頭皮解釋：“我實(shí)在舍不得離家，昨夜才抱著阿娘哭了一宿?！?/br>
    便有三三兩兩的聲音來應(yīng)和她，都道林家寵女是出了名的，完全可以理解林如昭的不舍之情。

    但她們的眼神告訴林如昭，她們并不是這樣想的。

    林如昭閉目，有些自暴自棄。

    喜娘也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兒，她做了幾十年這行當(dāng)，還是頭回遇到哭成這樣的新嫁娘，那新郎看上去也不像是個(gè)好招惹的，她當(dāng)真害怕新郎也發(fā)了脾氣，把喜事搞成鬧劇。

    這般擔(dān)憂著，喜娘便仰起脖子去看新郎，新郎自揭了蓋袱后，便垂著眼睫看著林如昭，他的神思都被斂在高挺眉骨下的眼眸里，喜娘只能看到他冷硬的面部輪廓。

    就在她忐忑不已時(shí)，新郎將秤桿遞給她，走到床邊，與新娘并肩坐下：“繼續(xù)。”

    喜娘看到新郎坐下后，新娘還頗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可惜她垂在床上的袖子被新郎不客氣地坐住了，她根本沒有機(jī)會(huì)挪開身子，于是只能繼續(xù)挨著新郎，不自在地垂下了眼睫，繼續(xù)做乖巧狀。

    喜娘唯恐拖延下去生事端，忙端上合巹酒，新郎先拿起一盞，卻是拿去遞給新娘，新娘似有詫異，卻還是接過，新郎方才拿起他那一盞。

    合巹酒是要喝交盞，新娘恐是心中有愧，積極了些，主動(dòng)去與新郎交臂，新郎意外地多看了她一眼，只她生得矮，新郎也不曾多說什么，將腰彎下來，遷就著她飲完了這盞酒。

    喜娘又遞上剪子，剪下新郎新娘的頭發(fā)，用紅綢緞綁在一處，新郎忽然出聲問：“這頭發(fā)你要送到哪里去？”

    新娘忙笑道：“取個(gè)匣子放在新房里。”

    新郎若有所思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接下來是撒帳，喜娘抓起一把干果，里面是桂圓、荔枝、核桃、栗子、蓮子皆有，邊說著吉利話，邊往帳子里拋去，這是在祝新婚夫婦早生貴子。

    新郎邊聽著，忽然抄手往新娘面前一晃，倒把新娘唬了一跳，急忙避開身子，屋里又是一靜，新郎面無表情翻開手，露出里面的核桃：“我看它好像要砸到你了?！?/br>
    新娘才知誤會(huì)了新郎，有些訕訕地道了謝。

    新郎坐直身體，眉骨沉沉地往下壓去：“繼續(xù)。”

    喜娘便是連撒帳都撒得小心翼翼起來，新房?jī)?nèi)的氛圍再也沒有活躍起來過。

    好容易走完所有的程序，喜娘與賓客忙退出，留了新婚夫妻在屋里繼續(xù)鬧著。

    林如昭此時(shí)知道這場(chǎng)婚禮已經(jīng)被她弄得糟得不能再糟了，也不知明天外頭會(huì)傳成什么樣子。

    她胡亂想著，就見陸勁起了身，她牽了牽唇自嘲想，怎么還有心思去想外頭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當(dāng)下她更該關(guān)心陸勁又是作何他想。

    陸勁起了身，卻沒有走遠(yuǎn)，而是站到了林如昭的跟前。

    在林如昭視線里能看到他的膝蓋彎曲，那裹在新衣下的緊實(shí)胸膛突然清晰了起來。

    林如昭意識(shí)到陸勁這是蹲下與她說話，她下意識(shí)抬眼看他，目光正好撞進(jìn)點(diǎn)漆如墨的瞳孔中。

    陸勁道：“你當(dāng)真是因?yàn)樯岵坏冒⒌⒛锊趴蕹蛇@樣的？”

    林如昭不知該如何說出憂思之事，那好像顯得她此地?zé)o銀三百兩，因此她道：“我長(zhǎng)這樣大，還是頭回離開阿爹阿娘，我舍不得他們?！?/br>
    陸勁眼珠不錯(cuò)地盯了她會(huì)兒，慢慢地笑起來：“老子知道岳丈岳母疼你，無妨，老子日后就當(dāng)你爹，也把你當(dāng)女兒寵，你就跟沒有離開家里一樣了?！?/br>
    林如昭一愣，那先前的愧疚不安因?yàn)殛憚胚@能驚死鬼神的話盡數(shù)消盡，她柳眉倒豎：“你胡說八道什么？”

    “你都嫁給老子了，自然每晚都要跟老子睡，不能總是回娘家。”陸勁道，“老子當(dāng)然要跟岳丈一樣寵你，這樣你才不會(huì)想他們?！?/br>
    “你要寵就寵，又怎么能說出這般罔顧人倫的話?！绷秩缯训伤?。

    陸勁挑眉笑了下：“那以后有老子替你爹寵你了，你還會(huì)哭成這樣嗎？”

    這話說回來究竟還是林如昭有錯(cuò)，林如昭雖不信陸勁的寵愛之語，此時(shí)也只好搖搖頭。

    陸勁才要說話，外間便有婆子來催：“侯爺，該去外頭敬酒了?！?/br>
    今日皇帝都出了宮來祝陸勁新婚，他確實(shí)不能再耽擱了，陸勁起身，伸直了長(zhǎng)腿道：“老子讓廚房給你備了席面，等老子走后就送來，你該吃吃，該洗洗，別等老子了?！?/br>
    他說完也沒走，林如昭等了會(huì)兒，才意識(shí)到他在等自己的答復(fù)，因此輕‘嗯’了聲，陸勁果然滿意，往外頭走去，但走了兩步，他又氣勢(shì)洶洶地回來：“但你記得別睡，一定要等老子回來洞房?！?/br>
    大夫人早早就把春宮圖給了林如昭，她自然知道洞房是什么，臉霎那就紅了，還好此時(shí)紅燭紅帳，也不大瞧得出，她偏過臉不去看陸勁：“你若回來得遲，我自然不等你?！?/br>
    林如昭說這話的意思自然是不愿等陸勁，反正回來得早還是遲，都是林如昭來判斷，她便是洗漱完畢就安置了，陸勁也無話可說。

    可是她不知道這話落在陸勁耳朵里，就成了她晚間等不及，要早早催他回來洞房的意思。

    陸勁的眼眸晦暗了些：“老子知道了?！?/br>
    說完便大踏步地往外走去。

    林如昭見他走了，終于喘出口氣來，春夏秋冬四個(gè)丫鬟忙上來伺候她。林如昭被翟冠壓得脖子酸疼，便先叫夏環(huán)取了翟冠。

    不一時(shí)，陸勁吩咐的席面便端了上來，就擺在西稍間，林如昭脫了外袍，穿著輕便的褶裙走了過來，見滿桌的菜，她確實(shí)餓了，坐下拿起銀箸吃了起來。

    林如昭吃了幾口便發(fā)現(xiàn)席上還備了酒，她便提起烏銀梅花自斟壺倒了滿滿一蕉葉杯，酒是果酒，入口清甜，后勁綿軟，林如昭不知不覺吃了七八盞，那酒意便逐漸涌了上來。

    林如昭連沐浴都撐不住，酒要去安置，春玉只得拿了沾水的巾帕替林如昭擦了身子。

    林如昭迷迷糊糊間聽秋琴責(zé)備春玉：“姑娘酒量淺，你怎么不看著些？大婚之夜就醉得不省人事，明日那元帕該如何交待？”

    春玉小聲道：“還是臨出門前夫人囑咐說晚間可以讓姑娘喝些酒，也好受些，我便沒十分勸?！?/br>
    林如昭腦子一團(tuán)漿糊，雖聽進(jìn)去了對(duì)談，卻委實(shí)沒有想明白什么叫好受些。她只自顧自抱著被褥睡去。

    正睡得香沉無比，忽然，她感受到身后貼過來冰涼的硬石般的東西，咯得她背后蝴蝶骨難受，她便伸手要去推，卻不想先叫人趁了先機(jī)，先杯含住了耳垂，齒尖細(xì)細(xì)地碾著柔弱的耳垂，頗有幾分算賬的意思：“叫你等著老子，怎么還是先睡了?！?/br>
    林如昭覺得他煩，嘟囔道：“就要先睡，你管我？”

    陸勁低聲笑道：“人長(zhǎng)得小小的，脾氣倒是大?！彼穆曇粲值土藥追郑澳闼闶?，老子伺候你。”

    可當(dāng)陸勁探進(jìn)第一根手指后，林如昭的瞌睡很快就被驅(qū)趕，她本是側(cè)臥的姿勢(shì)很快被作弄得也臥不住了，她臉埋在枕間，微張雙唇，仿佛不幸跳到岸上快瀕死的魚，偏陸勁兩條有力的胳膊還錮著她，將她的囚在他懷里，維持著那樣的姿勢(shì)任著他胡作非為。

    陸勁道：“好昭昭，都說老子疼你了。”

    第12章

    是夜，迢迢星河落九天，蟬鳴藏樹風(fēng)靜搖，紅燭淺映茜紗窗。

    密疊疊垂落的床幃間隙忽然探出一只手，用力地抓住床圍，在溫涼的雕花圍木上留下清晰的幾道汗膩?zhàn)樱^而，那床幃之間鉆出一張被青絲黏住的臉，滿是朝紅，眼眸里窩著亮亮的水，盛不住似的，從小臉掛到了下巴。

    但也不過是一瞬，背后探過來一只古銅色的大掌，將那張滿布可憐的小臉按進(jìn)了被褥之中，同時(shí)握住那只還在掙扎的手，將它擒到后背縛住。

    黑山撞著白云，那兇猛狠厲的勁道好像卯足了力氣，要把白云撞散，撕開天空的口子，也要像共工怒觸不周山般，降下迅猛的洪水來。

    林如昭徹底沒了力氣，她合不上的嘴唇只能細(xì)弱地給她送來稀薄的空氣，她此時(shí)連罵陸勁混賬都罵不出聲，只能慣性似的在心里想：這陸勁，果真來找她尋仇了。

    等雄雞唱白，精神抖擻的陸勁終于肯停歇了，他吃飽饜足后，才想起該發(fā)好心把快掉到床下的林如昭撈了上來。

    他渾身都是汗，胸膛又熱又冷，像是被烈日炙烤過的石頭，烙得林如昭又出了身汗，她氣惱不過，抬起發(fā)軟的腿軟綿綿地蹬了陸勁一下，便要從他懷里爬出去。

    才爬兩步，就被陸勁扣住腰又扯了回來，此時(shí)大約察覺了她的不乖覺，陸勁便更為過分，索性用他修長(zhǎng)的四肢做鎖拷，牢牢纏著林如昭的肢體，將她死鎖扣住。

    陸勁確信林如昭走不開了，方才掀起薄薄的眼皮問她：“干什么去？”

    林如昭的身上到處都是汗，還有一些難以言說的液體，堵得她難受極了，她便沒了好氣聲：“叫水沐浴?！?/br>
    陸勁哦了聲，道：“要跟老子鴛鴦浴。”

    林如昭被他的沒皮沒臉驚住了，她道：“我要自己去沐浴，沒說要跟你！”

    陸勁嘖了聲：“你現(xiàn)在還走得動(dòng)？還爬得進(jìn)浴桶？”

    那聲音聽著好像林如昭膽敢逞回能，陸勁便能將她摁著再來一回，林如昭忙道：“有丫鬟服侍?！?/br>
    “大晚上的把人叫起來多不好意思?！焙蒙∑?，一貫厚臉皮的陸勁現(xiàn)在竟也知道難為情了，“老子伺候你就是了。”

    他說著便掀開了床帳起身，林如昭忙卷住錦被往床里爬去，她倚靠著枕頭看她的新夫君。

    陸勁渾身上下都很硬實(shí)有力，腰胯尤其如此，林如昭方才已經(jīng)體會(huì)過了，卻還是頭回在燈下看他這健壯的身軀。

    就見他坐在床邊穿褻褲，脊背微微彎曲，背部隆起的肌rou如山脊般，線條流暢矯健，仿佛健美的獵豹，肌rou收到腰側(cè)時(shí)收得格外緊實(shí)，兩側(cè)還有淺淺的腰窩，林如昭想起方才她的腳后跟便抵在此處，從她足上滴落的汗水與陸勁本人的混在一處，都窩在這里，隨著腰窩呼吸般一挺一落，也被她磕出水澤聲。

    林如昭便有些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