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平平無奇 第44節(jié)
生來以長壽不死為誘餌,最后也死于他人的誘餌之下,不知算不算因果循環(huán),報(bào)應(yīng)不爽? 一片韭菜葉擠開窗戶縫隙,魂魄順著縫隙飛出塔中,在黑夜中化作美麗的流光。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鈴鐺聲響,世間最后一只赤泉妖消散于天地間。 轟隆隆。 春雷驚響,雷電照亮步庭蒼白的臉龐,他踏進(jìn)鎮(zhèn)妖獄,夜風(fēng)卷起他的衣袍,他聽到雷聲中傳來的鈴鐺聲。 意識到不對,他快步來到鎮(zhèn)妖獄最上一層,看到了滿地的血水。 也許不該叫血水,這是死去的赤泉尸體原形。 赤泉……死了。 他追出塔外,夜風(fēng)把樹枝吹得沙沙作響。閃電亮起的光芒,籠罩了整個(gè)九天宗,他望著翻滾的雷云,難道蒼天在為作惡多端的赤泉死去而憤怒? 它在憤怒什么? 難道赤泉不該死?! 可是天下間除了他與秋華,還能有誰能夠除去赤泉?步庭掏出宗主令,在雷光中傳出了消息。 “好兇的雷。”玖茴把鮫紗衣收進(jìn)納戒,打開窗戶偷偷看了一眼,一道雷朝著她的手直直劈過來,她趕緊縮回手,把窗戶緊緊鎖好,拍著胸口道:“真是越來越兇了?!?/br> “玖茴?!遍T外響起篤篤敲門聲。 玖茴打開門,把站在門口的祉猷一把拉進(jìn)屋里:“這么大的雷,你出來干什么?” “雷聲……太大了?!崩坠忾W爍,祉猷的面容一亮一暗:“聽起來不太正常?!?/br> “可能是步庭那個(gè)老菜梆子做了什么惹怒老天的事,所以才劈得這么厲害?!本淋钭е黹嗟男渥?,拍了拍他的手背:“別怕,不就是打雷嘛,我陪你?!?/br> “你不害怕嗎?” “還好哦,我小時(shí)候經(jīng)常聽到雷聲,所以不怎么害怕?!?/br> 第39章 意外之喜 “經(jīng)常打雷?”祉猷想去把屋里的燭火點(diǎn)燃,被玖茴攔下來:“別點(diǎn),我怕點(diǎn)了燭火,雷就專劈我們這,那我們多尷尬?!?/br> “為何?”祉猷把燭臺推得更遠(yuǎn)了一些。 “我是在一片電閃雷鳴中誕生的,村頭卜大爺說,我可能是天命眼皮子底下的黑戶。” “何為黑戶?” 屋子里一片黑暗,玖茴的聲音笑聲十分歡樂:“大概就是老天爺不讓誕生,卻偏偏出生的人,所以卜大爺又稱我為天命逆女?!?/br> 祉猷扭頭看向玖茴所在的方向,可是黑暗的屋子里什么也看不見。 “除夕那夜,扶光仙君贈我紅燈籠,我其實(shí)挺意外。”玖茴從懷里掏出兩個(gè)靈果,分了祉猷一個(gè),兩人在黑暗中啃著靈果:“扶光仙君被稱為天命之子,生來就帶著救世的靈氣。如果他知道我被卜大爺稱為天命逆女,大概會后悔送我燈籠?!?/br> “不會后悔?!?/br> “你又不是扶光仙君,怎么知道他不會后悔?”玖茴輕咳了幾聲,聲音有些沉悶:“外面的雷聲,好像小了一些?” “嗯?!膘黹喑聊蹋骸澳阋残盘烀??” “不信啊,卜大爺算命那么準(zhǔn),他說我是天命逆女。如果我信了天命,豈不是否定我的出生?”玖茴理直氣壯道:“利我者信之?!?/br> “若不利你的……” “那就去他的!”玖茴輕哼:“誰信誰傻?!?/br> “咳咳咳咳咳!”玖茴捂住胸口猛咳,祉猷想用術(shù)法點(diǎn)亮屋內(nèi),想起玖茴的話后,他收回伸出去的手指,扶住玖茴的肩:“受傷了?” “問題不大?!本淋钐统鍪峙敛粮蓛糇旖堑难E,往嘴里倒了半瓶培元丹。 怪她一生不羈愛裝神秘,絞碎赤泉內(nèi)丹時(shí),差點(diǎn)被對方內(nèi)丹反噬,幸好長輩給的法寶多,幫她擋下了內(nèi)丹反擊,不然她只能在殺了赤泉后,從鎮(zhèn)妖獄里爬著回來。 “張嘴?!膘黹嘟柚坠?,把手里的琉璃瓶喂到玖茴的嘴邊,趁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把東西全部倒進(jìn)了她的嘴里。 “?。俊本淋钸泼幌伦彀停骸澳阃易炖锏沽艘黄吭氯A?” 月華清淡,玖茴感覺到四肢內(nèi)腹被月華快速修復(fù),甚至內(nèi)丹與靈臺都被月華溫養(yǎng)了一遍。 妖有內(nèi)丹無靈臺,修士有靈臺無內(nèi)丹。 玖茴生來叛逆,渾身上下皆是反骨,所以她既有靈臺也有內(nèi)丹。 “有沒有好一點(diǎn)?”祉猷輕輕拍著她的后背。 “不太好?!本淋钗嬷乜冢骸斑@么大一瓶月華,你就這么哐哐倒我嘴里,我好心疼?!?/br> “月華再珍貴也只是外物,給你不心疼。”祉猷安慰玖茴:“出門時(shí)帶得少,我在山中還留有百余瓶月華,過幾日我給你取來。” “我沒有出過山,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需要什么?!膘黹嗥鹕斫柚W爍的雷光,幫玖茴整理好床鋪:“你先躺著休息?!?/br> “我正聽你講出山的經(jīng)歷呢,怎么又岔開話題了?”玖茴縮進(jìn)被窩,把腦袋從被窩里探出來:“你長這么大,就離開一次家門?” “還有一次?!膘黹鄮退龎汉帽唤?,回憶著很久以前的事:“五歲那年,我夢到了一名女子向我道別,她說她是我的母親,臨死前來我夢中見我一面?!?/br> 他的語氣平靜極了,仿佛在講述著別人的故事:“她梳著很簡單的同心髻,發(fā)髻上有支很粗糙的桃木簪。身上穿著青藍(lán)粗布裙衫,眉毛有些淡,眼睛很大,左臉頰有顆小痣,是淡淡的紅色?!?/br> 他想了想:“我長得跟她不太像,她笑起來好看,伸手抱住我時(shí),我感覺不到她的溫度,空蕩蕩輕飄飄,仿佛一片隨時(shí)會飄走的浮萍?!?/br> 玖茴從被子里伸出手,輕輕拽住他的袖子。 “我畫過很多次她的畫像,可每次畫出來的總是不太像夢里的她?!膘黹嗾Z氣仍舊如常:“不然我能給你看一看她的模樣?!?/br> “夢醒后,我走出屋子,我想去見見她。”雷光閃爍著,祉猷看著窗外:“我走了很久,不知道該去何處找她。因?yàn)闆]人告訴過我,我出生在哪里,誰是我的母親。那晚的月亮又圓又大,照亮了我腳下的路?!?/br> “后來呢?”玖茴拽緊祉猷的袖子:“你找到母親了嗎?” 祉猷緩緩搖頭:“爬過一座荒山時(shí),我撿到一片會發(fā)光的草葉,它好像能聽懂我心里的話,它用枝頭替我指明我前行的方向?!?/br> 五歲時(shí)的他,除了盲目相信一根三寸長的草葉,并無其他選擇。 “它陪我找了很久……” “找到了嗎?”玖茴小聲問,她希望祉猷能夠找到。 祉猷沉默片刻:“我找到屬于她的墳堆,有人告訴我,那座村子死了很多很多的人,她只是其中一個(gè)?!?/br> “跟我說話的人讓我趕緊走,不要留在那里,因?yàn)樗部煲懒?。他撐著一口氣,是想挖個(gè)坑,不讓家人曝尸荒野。我母親的墳堆,也是他挖的。” “可惜坑還沒挖好,他就沒了氣息。我?guī)退诤每?,把他跟家人埋在了一起。”祉猷回憶著幼時(shí)在民間看到的事:“在草葉的指引下,我看到了很多死去的人,幫著他們挖了很多的坑……” 玖茴小聲問:“再后來呢?” “再后來……我藏著母親留下來的桃木簪,被人帶回山中,再也沒有出來過?!膘黹嗟皖^看玖茴:“所以這一次才算我真正接觸人世?!?/br> 有活人,有歡樂,有生機(jī)。 若無那片草葉相助,他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母親葬在何處,更不會知道那時(shí)外面的世界是何等慘狀。 “那一定是很神奇的草葉?!本淋罹局黹嗟男渥愚D(zhuǎn)啊轉(zhuǎn),“草葉跟你一起回山里沒有?” “我把它藏在懷里偷偷帶回了山中?!膘黹鄧@口氣:“這片草冷了沒精神,熱了沒精神,水澆多了沒精神,澆少了就卷邊……” “什么草這么難養(yǎng)?”玖茴問:“你有它的畫么?” “有?!膘黹鄰募{戒里掏出一幅小畫,玖茴掏出照明珠,湊了過去。 葉綠,扁長,葉中有條淺色脈?!?/br> 瞧著挺眼熟。 把照明珠往袖子里一藏,玖茴默默把腦袋縮了回去。 “它雖然很難養(yǎng),不過一直待在花盆里,葉子沒有干枯過。”祉猷把畫卷起來:“可是有一天,它突然失蹤了?!?/br> “可能……被風(fēng)卷跑了?”玖茴道:“這玩意兒如果有根,其實(shí)挺耐活?!?/br> “你見過與之相似的植物?” “見過,文人稱它為豐本、長生草,但一般老百姓叫它……韭菜。”玖茴干咳一聲:“你畫上的這種,是深山里的寬葉野韭,俗稱山韭?!?/br> 一片山韭葉子,能幫著五歲小孩指路,應(yīng)該是有什么機(jī)緣。 “原來如此?!膘黹嗟溃骸拔乙恢币詾樗翘m花。” “它何時(shí)丟的?”玖茴道:“說不定是變成妖怪跑走了,要不我們托烏丞相去打聽打聽,妖界近些年有沒有其他韭菜精出現(xiàn)?” “不必尋找?!膘黹鄵u頭:“山中苦寒,本就不適合靈植生存。它是我的恩人,不是我的仇人,找它回來與恩將仇報(bào)有何差別?” 雷聲漸歇,玖茴打了個(gè)哈欠:“雷聲停了。” “你好好睡,我該回去了?!膘黹嗾酒鹕?,替玖茴關(guān)好房門,走出幾步后就見到南砜帶著幾個(gè)九天宗弟子匆匆走了進(jìn)來。 “祉猷道友?!蹦享肯蜢黹嘈辛艘欢Y:“鎮(zhèn)妖獄發(fā)生了一些事,師尊擔(dān)心諸位貴客有危險(xiǎn),所以派了幾位弟子在院門外保護(hù)你們?!?/br> “發(fā)生何事?”祉猷道:“雷聲響了這么久,可是貴宗有人進(jìn)階?” “并非如此?!蹦享靠嘈Γ骸版?zhèn)妖獄的赤泉死了?!?/br> “因極惡之氣而亡?” “不,是被人殺死的?!边@并不是需要隱瞞的事,南砜拱手道:“來人不僅能夠進(jìn)入鎮(zhèn)妖獄的結(jié)界,而且還能無聲無息進(jìn)入鎮(zhèn)妖獄最上面一層殺了赤泉,其實(shí)力深不可測?!?/br> 察覺到祉猷在玖茴的院子,而不是在自己院子,南砜道:“玖茴道友在屋內(nèi)?” “嗯?!膘黹嘁荒樒届o地開口:“雷聲太大了,我有些害怕,所以找玖茴陪我說了會兒話。” 南砜:“???!” 意識到自己沒有控制好情緒,他趕緊閉上嘴。 是他還不夠沉穩(wěn)成熟,他的錯(cuò)。 “嗯?!膘黹喾磫枺骸昂ε麓蚶祝枰税参?,有什么問題?” “沒、沒問題。”南砜搖頭:“那請祉猷道友暫時(shí)在院中不要走動,你與玖茴道友如果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告訴我。” “你的意思是,暫時(shí)不讓我們出門?”祉猷生性不太愛委婉。 “請道友見諒?!蹦享窟B連作揖,難怪祉猷道友平日里不愛說話,這一開口就讓人很難接。 意思雖然是這個(gè)意思,但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倒也不必如此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