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猛烈，鐘明音從教室里出來，正好看見對面的物理教室下課，普通班的人要換課到化學(xué)教室。他的目光看著束著馬尾的楊樂樂。

    又長高了。他想。

    聽說她暑假那段日子長高得太快，晚上睡覺時覺得骨頭疼。

    「明音，你也在看許霜凌嗎？」朋友搭著他的肩，順著鐘明音的視線看，看到那個如精靈一樣精緻的女孩，她走在楊樂樂身邊，跟楊樂樂說話?！杆娴暮闷痢！?/br>
    「應(yīng)該有不少人在追她吧?！?/br>
    「聽說她傲得很??誰都追不上，而且她一直跟楊樂樂在一起，很少有落單。楊樂樂那么兇，沒有機(jī)會啊?！古笥芽粗娒饕??！刚O，你不看了？」

    「要上課了。」鐘明音扭頭。

    看到了心煩，不看到也心煩。

    ??

    ??

    「胖子！」楊樂樂遠(yuǎn)遠(yuǎn)一聲大叫。

    「小聲一點(diǎn)，我能聽到?！沽钟耧L(fēng)沒好氣。

    他老遠(yuǎn)就看到楊樂樂在晃馬尾了。

    本來?xiàng)顦窐废胍杨^發(fā)剪短到耳后的，還是林玉風(fēng)有天送了她發(fā)圈，她才決定束起馬尾。對此，姚如真心懷感激，她想要楊樂樂加入雙馬尾大軍太久了，能束起單馬尾，雙馬尾還遠(yuǎn)嗎。

    「胖子，最近你的聲音不太對勁?！箺顦窐仿犞侨瑛喿影惚馄缴硢〉穆曇??！改愀忻傲?？」

    「這叫變聲。」林玉風(fēng)聲音吵啞地說。

    除了變聲，他還稍微長高了，本來圓乎乎的身形消瘦了些，兩頰的rou也少了。

    也許是林玉風(fēng)發(fā)育得特別慢，這些變化都是一點(diǎn)一滴地進(jìn)行的，乍一看分別不大。

    「哈，他都要十五歲，這變聲期算晚了?！怪x朗豪早早完成變聲了，指了指自己的喉結(jié)?！改憧?，我的喉結(jié)就比他明顯?！?/br>
    楊樂樂打量謝朗豪的喉結(jié)。謝朗豪比林玉風(fēng)高了很多，楊樂樂的水平視線剛好看到喉嚨，那里有明顯的鼓起，跟女孩子不一樣，非常明顯。

    真的有分別啊。

    旁邊的林玉風(fēng)幽幽地說：「楊樂樂。」

    楊樂樂連忙站直。

    雖然不知道原因，不過楊樂樂直覺很準(zhǔn)，知道又得哄胖子了，馬上說：「怎么了怎么了，你要吃魚蛋嗎？」

    林玉風(fēng)比了兩根手指。

    謝朗豪嘀咕：「誒，你不是好久沒吃魚蛋了嗎？」連檸檬茶也戒了。

    方美婷撞了撞謝朗豪。

    楊樂樂小跑去買二十粒魚蛋去了，林玉風(fēng)看到她在那排隊(duì)，那雙腿特別修長，站得畢直。旁邊湊過來幾個學(xué)姐，高高興興地給她遞飲料。

    楊樂樂乖乖道謝。

    那幾個學(xué)姐故作淡定地離去，走到楊樂樂看不見的地方后，就雙手捧心，高興地笑。

    「??」林玉風(fēng)。

    楊樂樂是不知道自己有個粉絲專頁吧，里面以學(xué)姐居多，而且里面有不少人是鐘明音的Anti，方美婷還會興致勃勃地分享里面的帖子。

    楊樂樂的運(yùn)動神經(jīng)真的很好，除了籃球外、還擅長打排球、和各項(xiàng)運(yùn)動。有些繡花枕頭成員多的社團(tuán)，比賽缺人時都會求姚如真，讓她派楊樂樂去救場。

    當(dāng)然，這還得看楊樂樂心情。

    于是楊樂樂接受的賄賂愈來愈多，以致于學(xué)姐給她小禮物時，她都習(xí)以為常，完全沒想過是粉絲禮物。

    楊樂樂回來時，就聽到方美婷在感嘆：「快要全校女生的都喜歡楊樂樂了。」

    「我怎么不知道這件事？」楊樂樂失笑。

    林玉風(fēng)語氣酸溜溜的。「一般來說白馬王子都沒什么自覺的?！?/br>
    要不是林玉風(fēng)是男的，楊樂樂都懷疑他是來大姨媽了。

    在十五歲的這年春天，楊樂樂的身高停在一米七。

    這在女孩子而言算是不錯的身高了，楊樂樂被內(nèi)定為高中部籃球隊(duì)成員，下一年不需要參加選拔。

    升中學(xué)三年級后，課業(yè)明顯比以往繁重。為了準(zhǔn)備四年級的文理商分科，老師都叮囑眾人好好學(xué)習(xí)，因?yàn)榕琶哂軤幦〉叫膬x的學(xué)科。

    方美婷穩(wěn)坐年級第一的寶座，無所畏懼。

    由于她常喝檸檬茶，從此有一個傳說，考試前喝檸檬茶就能得方學(xué)神的力量加持，考試表現(xiàn)特別好。

    謝朗豪表示，是狗屁。

    謝朗豪熬夜讀書，終于讀出了近視，戴上了眼鏡。林玉風(fēng)跟楊樂樂解釋，那是因?yàn)樗依镉袀€弟弟，人家可崇拜哥哥了，謝朗豪為了面子問題，怎么也不能掉出年級前三十。

    眾人找個空桌子落座。謝朗豪抱著課本到桌子上，看到左邊的方美婷在悠閑地刷手機(jī)看八卦，對面的林玉風(fēng)在悠閑地吃魚蛋，而林玉風(fēng)旁邊的楊樂樂在悠閑地看他吃魚蛋。

    好嘛，原來只有他一人在正正經(jīng)經(jīng)溫習(xí)。

    「你們都不讀書嗎？」謝朗豪悲憤地看著林玉風(fēng)和楊樂樂。方美婷是老師的紅人自是不用說，為什么林玉風(fēng)和楊樂樂還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我主張中庸之道?！沽钟耧L(fēng)掀一下眼皮。「成績不用太好。」比二姐好就行。

    「怎么可能??我不信叔叔阿姨不管你的成績?！怪x朗豪尋找戰(zhàn)友?！笚顦窐?，你爸媽一定也很緊張你的成績，對吧？」

    楊樂樂突然被問，那一口檸檬茶沒喝上，茫然地說：「呃??我??我爺爺奶奶都不管我的。」楊樂樂的成績表是奶奶簽名的，老人對她沒有要求，快高長大就可以了。

    謝朗豪倒沒察覺到楊樂樂的異樣，繼續(xù)去跟林玉風(fēng)爭辯了。

    林玉風(fēng)被他煩死了，為了安撫謝朗豪脆弱的小心靈，硬著頭皮陪他一起做題。

    楊樂樂看向旁邊，繼續(xù)喝檸檬茶，忽然聽到方美婷說：「不用理他，謝朗豪智商低，講話不動腦子，常常講錯話?！?/br>
    這話從學(xué)霸方美婷口中講出來，特別有說服力。

    楊樂樂咧嘴笑。

    「沒關(guān)係?！箺顦窐分е掳??！改阋仓牢壹抑挥袪敔斈棠贪?？」

    「知道一點(diǎn)點(diǎn)?！狗矫梨梅鲅坨R。「因?yàn)檫@幾年家長會都沒見過你爸爸mama，所以我猜的?！?/br>
    楊樂樂噢了一聲。

    方美婷熱衷于八卦，楊樂樂卻覺得她跟那些搬弄是非的女生不一樣，她很少「交換情報(bào)」來「增進(jìn)感情」，她只是想事無鉅細(xì)都知道而已，尤如一個行走的、八卦版本的百科全書。

    「你也可以問我們家里的事?！狗矫梨脤λf：「朋友間就是要互相了解。」

    楊樂樂捏著飲品包裝。

    她跟方美婷和謝朗豪交集不多，說到底，她都以為是因?yàn)榱钟耧L(fēng)，所以二人才跟她講話，從沒想過她是他們的「朋友」。

    「那??方美婷你有兄弟姊妹嗎？」楊樂樂想了想?！改慵沂亲鍪裁吹模扛肿硬畈欢鄦?？」

    「我是獨(dú)生女。」方美婷回答：「我家人脈沒林玉風(fēng)那么廣，就是普通賣飲品的?！?/br>
    「我還以為你爸爸mama是科學(xué)家或是醫(yī)生?！顾苑矫梨貌胚@么聰明。

    「班上只有鐘明音是醫(yī)生世家，他家的人在醫(yī)療界遍佈各個崗位，而且爺爺是外科圣手?！狗矫梨檬熘星閳?bào)?！缚茖W(xué)家的話??」

    真厲害啊。

    楊樂樂從來不知道。

    學(xué)校就像保護(hù)殼般，人人穿著一模一樣的校服，糢糊了彼此的差距。

    「方美婷，你跟林玉風(fēng)一起玩，有被人在背后說過嗎？」楊樂樂輕聲問：「你有被說過『巴著有錢人』嗎？」

    「有人這么對你說嗎？」方美婷神情一凜。

    「就是假設(shè)?！箺顦窐贰?/br>
    「楊樂樂，在有需要時，你可以向我們求助或是發(fā)脾氣?！狗矫梨贸烈骱笳f：「小玉很多事是不跟人計(jì)較，并不代表他好欺負(fù)。要是他對你特別好，就是真的喜歡你才會對你好??我們也是。」

    方美婷直視她的眼睛。

    「所以有什么困難，都能跟我們說?！?/br>
    楊樂樂呼口氣，笑容明媚?！??我知道了。」

    她站起身，揚(yáng)手，把包裝飲品拋到垃圾桶。

    「可是真的沒發(fā)生什么事??我先回教室去了！」

    方美婷微微嘆口氣，把檸檬茶塞到她手中。「送你。」

    那邊胖子仍然被謝朗豪煩得要命，在激烈地討論題目，察覺到楊樂樂要走了，也只是揮一揮手，似乎沒留意到她們的對話。

    隨著一年又一年長大，楊樂樂開始意識到，自己與鐘明音的差距是多么明顯——不，即使是跟精英班的諸位，也確實(shí)存在著差距。

    之前跟胖子開玩笑她是惡毒女配，可即使是當(dāng)惡毒女配，也要么有錢要么有美貌，跟楊樂樂本人扯不上關(guān)係。

    楊樂樂晃回普通班，教室附近吵吵鬧鬧的，一個不知道幾年級的學(xué)長站在教室門口，對楊樂樂的同桌說：「許霜凌，我喜歡你?！?/br>
    楊樂樂眨眨眼。

    這都第幾個了？

    跟許霜凌同桌的這兩年，平均一個月來兩回告白，人物還不帶重樣的。

    雖然楊樂樂不是惡毒女配，但她很確定她的同桌是女主角。

    女主角許霜凌顯然對雜魚十分冷淡?！笇Σ黄饘W(xué)長，我沒有談戀愛的打算?！?/br>
    雜魚學(xué)長灰溜溜地離開他們的教室，臨行前發(fā)現(xiàn)了楊樂樂，黑著臉，瞪她一眼。

    楊樂樂莫名其妙，也回瞪。

    許霜凌看見楊樂樂倒是很高興，馬上變了臉，溫溫柔柔地說：「樂樂，我剛知道一家新開的奶茶店，今天下課后我們?nèi)ズ饶滩韬脝?？?/br>
    「抱歉，今天我得去籃球部收拾東西?！箺顦窐飞ιδ槨！改銊e等我了?！?/br>
    許霜凌十分失落，依依不捨地跟她約好下次。

    許霜凌喜歡這種黏糊糊的相處方式，楊樂樂雖然不太習(xí)慣，卻并不反感。姚如真性子大咧咧的，又是不一樣的相處模式。

    人與人之間很不一樣。

    而胖子呢。

    胖子則是，得哄的。

    楊樂樂不自覺地笑了。

    ??

    ??

    課后楊樂樂拿著紙皮箱，一手串著鎖匙轉(zhuǎn)圈圈，走進(jìn)籃球部休息室，那里一片寂靜。

    姚如真去上課后補(bǔ)習(xí)了，臨走前苦著臉把鎖匙交給楊樂樂，讓她把那里的東西整理一下，順便拿走她忘在那里的外套。

    楊樂樂打開燈，一眼就看到被擱在椅背的外套，還有椅上躺著閉目養(yǎng)神的人。

    鐘明音睜開眼看她。

    楊樂樂一時愣住了。

    鐘明音瞇著眼，似乎沒睡醒，輕聲喊道：「是樂樂？你來了？」語氣像極了小時候那樣溫柔。

    楊樂樂屏住呼吸，不敢往前，怕只是一樣幻夢。

    鐘明音眼神漸漸變得清明，像往常一樣看楊樂樂。楊樂樂知道他有起床氣，等他清醒了，才漾起笑意。「好巧啊，明音哥哥，你怎么也在這里？」

    鐘明音剛睡醒，帶著鼻音?！父笥呀枇随i匙休息?！?/br>
    楊樂樂很久沒仔細(xì)看鐘明音了，看得近乎貪婪。鐘明音的腿很長，擱在休息室的長椅上，佔(zhàn)滿了整個椅子。鐘明音已經(jīng)完成變聲期了，現(xiàn)在是低沉的男嗓音，剛睡醒時的聲音聽在耳里，讓人搔癢。

    不管過了多少年，不管多少歲，鐘明音還是一副無懈可擊的模樣。

    鐘明音看她。「你怎么來這里了？」

    楊樂樂緊張地說：「我朋友讓我來整理休息室?！篂榱俗C明，她趕緊把地上被亂扔的雜物放到紙皮箱。

    鐘明音挑眉，也沒說信不信，看到楊樂樂把地上的水瓶塞進(jìn)紙箱，也彎腰將掉落地上的筆記本放進(jìn)去。見楊樂樂愣愣地看他，便說：「不是要收拾嗎？」

    楊樂樂高興極了，連忙應(yīng)是。

    楊樂樂用馀光偷偷看鐘明音，二人沉默著收拾東西，讓她忽然有點(diǎn)懷念?！该饕舾绺缬浀脝?，以前小學(xué)時，我們也常常課后搭檔值日擦黑板?！?/br>
    鐘明音嗤笑?！溉缓竽惆验T鎖弄壞了?！?/br>
    楊樂樂有些尷尬。確實(shí)，她在小學(xué)就試過故意把鎖弄壞，讓二人待在同一個教室，就因?yàn)楫?dāng)時鐘明音連續(xù)幾天沒理她。

    那時鐘明音很快原諒楊樂樂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他，從沒有丟下過她拂袖而去，楊樂樂也沒有大吵大鬧過。即使有什么小摩擦，二人很快就和好了，一起去鐘明音家里吃飯。

    是了，一開始他們不是這樣的。

    到底是什么時候變了的呢？

    從小學(xué)后期開始？

    從她開始發(fā)脾氣開始？

    從什么時候開始，明音哥哥不再對她笑的？

    「樂樂??樂樂！」

    「是！明音哥哥?！箺顦窐坊剡^神。

    對方看到她手臂上的瘀青，黑了臉?！赴l(fā)生什么事？」

    「打球撞到了?！箺顦窐房戳搜?。

    「你別那么冒冒失失?！圭娒饕舭櫭??！干纤幜藳]有？」

    「回家會敷一下的?！箺顦窐犯惺芩眠`的關(guān)心，滿臉笑容。

    鐘明音皺了皺眉，終究沒說什么。

    也不像小時候那樣說「去我家處理一下」。

    鐘明音審視似的看著她的瘀青，然后問：「你班上那個王婉君最近有沒有做什么事？」

    楊樂樂心里一哽。

    她拉下臉來?！改阍趺赐蝗粏柶鹚?？她可不是好人，據(jù)說她現(xiàn)在跟外面的小混混一起玩，成了小太妹??」這個據(jù)說是方美婷說的，跟小混混有來往是真，變成小太妹是楊樂樂夸大了來說。

    鐘明音抓了把頭發(fā)，不耐煩地說：「沒什么，總之你少一點(diǎn)跟她來往?！?/br>
    楊樂樂哦了一聲。

    氣氛冷下來，雜物也收拾得七七八八了。鐘明音站起來，扭動門把，發(fā)現(xiàn)門沒動。

    二人都怔住，對視。

    楊樂樂剎白了臉。「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圭娒饕粜臒┮鈦y地踢一下門。

    休息室的鎖只能從外面鎖上，而他們兩個人都握有鎖匙。

    有第三個人把他們鎖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