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室(作者:枝呦九) 第69節(jié)
折綰拿出今日做好的益母草膏推在手上細(xì)細(xì)的打量,頭也沒抬,“你跟母親是親生的,你們不是也有異心么?何況是我跟川哥兒?!?/br> 一句話就讓刕鶴春說不出來了,良久之后嘆息:“你這個人,心是好的,怎么說話不好聽。” 折綰卻詫異的看過去。 這輩子自己活自己的,一點(diǎn)也沒顧及他和川哥兒的面子,他反倒說她好了。 她還記得從前他一句好話也不會說的。 刕鶴春卻已經(jīng)走過來了,道:“母親就是那樣的脾氣,嘴巴不好,但心還是不壞的,你別跟她計較,我待會也去母親那邊跟她好好說說,怎么能如此教導(dǎo)川哥兒呢?” 折綰沒說話。 刕鶴春只能看向她手里的膏粉,試探性的道了一句:“是你那個鋪子里面要賣的?” 折綰:“自然?!?/br> 刕鶴春不懂這些,卻看得出東西的好壞。他嗅了嗅,“看著色澤很好,也很香?!?/br> 他道:“要不要我?guī)湍悖俊?/br> 折綰稀奇的看過去,“幫我什么?” 刕鶴春:“……若是你的東西好,我?guī)湍銕┻M(jìn)去孝敬太后?” 折綰就白了他一眼,“我用你帶進(jìn)去給太后?” “我自己難道不會進(jìn)宮?” 刕鶴春碰了一鼻子灰,“我總能幫你一點(diǎn)吧?” 他說:“你不可能只賣京都吧?哪家名下的鋪子?xùn)|西不是往江南賣?那邊富人多。” 折綰還真沒有想那么多,但她也不急,道:“那我也有自己的辦法。” 刕鶴春深吸一口氣:“你賺不到大錢!” 他現(xiàn)成的人在這里也不會用,這般倔做什么。 但過了兩天,他突然神色復(fù)雜的回來了,對折綰道:“陛下令人……修繕桂淵,泗安,慶明,陳園,津南等數(shù)十條街的房屋。” “并令戶部批準(zhǔn)了兩廣總督的折子,允江南才子進(jìn)京趕考,置宅置產(chǎn)?!?/br> 外行看熱鬧,內(nèi)行看熱鬧,折綰雖然不是內(nèi)行,卻也知曉即便這幾年沒漲多少,但后面就是漲得根本買不起。 她就笑了笑,“是嗎?我買的不多,賺不到大錢的?!?/br> 第48章 猶憐草木青(11) 此事確實是突然之舉。 兩廣總督寫了個折子, 在折子里面說江南水災(zāi),四處都有動蕩,順便提起了文人的慘狀, 說是有些去搶水里的書淹死的,有些是得了疫病,即便現(xiàn)在好了, 但身子骨也差, 又窮, 不知道要如何到京都赴考, 還有個本來是富人家的公子哥,一朝之間家破人亡, 什么都沒了, 他自己埋了父母家人, 便提著一把劍去殺反賊了, 最后不幸戰(zhàn)死,還是兩廣總督去收的尸。 皇帝看得眼淚漣漣, 第二天在御書房說起此事的時候,戶部侍郎潘士顯就趁機(jī)道:“陛下恩德, 可讓他們提前進(jìn)京安置, 雖然人數(shù)眾多, 但京都也不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br> 這是對文人施恩,也是安撫如今動蕩的江南一地?;实郛?dāng)即就找了戶部工部進(jìn)宮商議, 當(dāng)時刕鶴春也在一邊,皇帝還跟他道:“此事你來監(jiān)察各部動向。” 刕鶴春認(rèn)真點(diǎn)頭, “必定不負(fù)圣恩。” 但等工部戶部等老大人在御書房里面吵了一天終于先定下十幾條街之后, 刕鶴春腦海里就浮現(xiàn)了一句話:折綰真是神了。 他一路緊趕慢趕回來,跟折綰道:“你這宅子鋪子可不能賣!” 折綰自然是知曉的。她不敢買太多, 也覺得買太多惹人注意,但即便就是這些已經(jīng)足夠她今生安定了。 宅子鋪子終于要漲了,她倒是緊張起來,道:“官府不會讓我們這些人盡數(shù)捐一些吧?” 往年也不是沒有這種事情。 刕鶴春就笑著道:“你還是年輕了些,不懂朝政——皇城腳下,陛下是何等的公允,誰敢如此做?再者說,你以為那邊只有你買?你買的也是宋家大少夫人和勛國公夫人的——” 折綰想想也是,她坐下,道:“是,我該多看些邸報才是?!?/br> 她自己反省自己,刕鶴春倒是不好說話了:“……你倒是上進(jìn)?!?/br> 但他第一次如此正經(jīng)的看她,跟她說朝堂之上的事情:“你是怎么想到在這三條街上買鋪子的?” 折綰:“自然是覺得便宜。” 刕鶴春:“不對,除去便宜之外,還有其他的緣由嗎?” 十幾條街里,也不只這三條街便宜。 折綰本在看古籍,聞言將書砸在桌上,“你是什么意思?審問犯人嗎?” 刕鶴春便訕訕起來,“不是審問,只是覺得好奇罷了?!?/br> 他下意識的就帶出了對下屬的態(tài)度。 他也坐下去,重新把書翻到折綰之前看的那一頁,還特意看了看有沒有紅梗子開白花的答案??隙ㄊ菦]有的,上面一大串都是在說如何制作香粉。 他挪開眼睛:女人天生就喜歡這些。 他捏起一個果子放進(jìn)嘴巴里,“說說啊?!?/br> 折綰白了他一眼,“自然是我只有那么一點(diǎn)銀子,只能挑三條位置好的街買,它們連在一塊,難道不是買的緣由?” 這般說也沒有毛病。刕鶴春嘆息:“我就問問你罷了?!?/br> 見折綰拿著書看不說話,又嘖嘖稱奇,“可你這回是真厲害了,怕是過幾天就要有人追到家里來問了。” 也如他所言,好幾個相熟的夫人結(jié)伴而來。她們倒是也相信折綰是瞎貓撞上死耗子。越是知曉內(nèi)情的人越知曉陛下這是臨時起意。且事情還沒定下,也不知道具體是哪些街哪些地段可以買。 于是她們找折綰也是想瞎貓繼續(xù)碰一碰死耗子,看看哪里還能買。 玉岫怕折綰應(yīng)付不來,親自過來陪著,通通只一句話回過去,“我們后悔只買了幾個!當(dāng)初只當(dāng)是便宜買些宅子鋪子,誰知道能漲?阿綰名下不是有花草鋪子么?那個就不像衣裳吃食什么的,要在熱鬧的地方,花草嘛,越安靜越雅致,誰知道哦!后悔的喲?!?/br> 夫人們便也平心靜氣了。都不是淺顯的眼界,哪里會真貪這么點(diǎn)銀子從而逼著折綰帶著她們買。只是出了這么一件新鮮事情,自然要來打聽打聽,要是能撞上大運(yùn)就太好了。 當(dāng)然,因有了此事在前面立竿見影的杵著,她們對折綰種茶葉的事情也很感興趣,想要買點(diǎn)地。 折綰實話實說,“還不知道具體的情況,我一次也沒去過閩南。但我想著,西南梁州那邊的茶葉能賣到京都來,閩南那么多荒地,若是種上茶樹,不知道能賣多少,可如今茶葉還沒有種出來,怕是地都沒有耕出來,實在是不敢答應(yīng)?!?/br> 其中一位夫人就笑起來,“你這是……敢想敢做?!?/br> 折綰:“是啊,當(dāng)時就想了想,誰知道就去做了,竟然也做得有這般好?!?/br> 這算哪門子好!另一位夫人撇撇嘴巴,又對英國公府的事情感興趣,“咱們都是自己人,你和你家三少夫人怎么回事?怎么你只管著花草房,她掌著中饋?” 折綰一句難聽的話也沒有說,只溫柔回問:“我聽聞夫人也管著娘家的事情?” 那夫人就訕訕閉嘴,“我只是好奇罷了,可沒有惡意,你別多心?!?/br> 折綰知道她沒有惡意。上輩子這位夫人也是如此的心直口快,折綰有時候被說得下不來臺,卻還要硬撐著維持臉面,直到很久之后,她才明白一個道理:當(dāng)別人來質(zhì)問你的時候,你不必回答,只需要用同樣的問題去質(zhì)問他就好了。 宋玥娘就很懂這個道理。她跟趙氏吵架的時候總是不回答趙氏那句“我對你不夠好嗎?次次都要鬧我?!?,而是直接反問回去,“我對母親難道就不好嗎?母親也知道是次次啊?” 折綰偷摸學(xué)了兩次,覺得很是好用。 慢慢的就懂得說了。她笑盈盈的喝茶,聽夫人們說話,溫婉大方的坐在那邊待客,玉岫便想到了第一次見她時的模樣——說不上怯生生,但自己不過是待她好了些,她就覺得惶恐了。 那時候她的路走得何其艱難,如今竟然這般快的坐在屋子里面談笑風(fēng)生了。 等小姑子來的時候,她就擰著她的耳朵道:“你也長進(jìn)些吧,瞧瞧人家阿綰!” 宋玥娘自然聽說了折綰買鋪子漲了的事情,但她會缺那么點(diǎn)銀子嗎?她都特意打聽了,“也沒漲多少。” 玉岫氣得拍桌子,“人要往前面看,人人都知道是往后才是漲得多的時候!” 宋玥娘:“好啦好啦,我又不缺鋪子!何況那邊的鋪子我就是不買也有許多。我cao這個心做什么?!?/br> 玉岫:“那你氣勢洶洶跑過來做什么?” 宋玥娘嘴巴一癟,“嫂嫂,我有事跟你說,你別告訴阿娘。” 玉岫早猜到了,肯定是升哥兒的事情。 果然就是這事! 宋玥娘哭著道:“我實在是沒法子了,這才跟你說。” “前段日子,鶴憫說要將升哥兒接過去養(yǎng),我不準(zhǔn),還跟母親生氣來著。母親沒法子,就讓大哥寫信去勸鶴憫,我的天老爺,母親真是出餿主意,大哥渾身冒著臭氣,哪里肯對鶴憫好好說話,好嘛,寫了一封斥責(zé)的信過去,鶴憫當(dāng)即就氣得跳腳,讓人快馬送了信回來,說一定要升哥兒去?!?/br> 若是大哥不寫信去,她就準(zhǔn)備慢慢和鶴憫耗的。等耗長了時間,鶴憫自然也不提了。難道他能親自回來接升哥兒嗎? “那我也不準(zhǔn),我就把升哥兒藏起來,他難道還能跟我耗?即便是和離,我也能帶著升哥兒走,他刕鶴憫敢跟我比?” 玉岫無奈:“怎么說話呢?鶴憫此人還不錯,是父母為你專門找的,不可胡說八道?!?/br> 宋玥娘哭道:“那這怎么辦?鶴憫說我要是不送升哥兒過去,往后也不用來信了。” 玉岫:“他這也是氣話,不是沖著你,是沖著刕鶴春,你不用管?!?/br> 又罵道:“你也是蠢的,這般的事情都不告訴家里!” 幸而他們早知曉了。父親說此事他們作為娘家不好插手,但也可以將外孫直接接回家。 玉岫寬慰,“那你就不要寫信過去,你是他的妻子,為他伺候父母,養(yǎng)育兒女,他還敢對你不敬重?讓你哥哥去打斷他的狗腿吧!” 宋玥娘總算笑起來,“哥哥嫂嫂幫我就好?!?/br> 玉岫卻道:“鶴憫的性子我也是知曉的,為什么突然就要帶升哥兒過去了?” 宋玥娘羞愧低頭,“是我……是我想讓他回來,我說升哥兒難以教養(yǎng)?!?/br> 玉岫:“蠢貨,蠢貨?。 ?/br> 宋玥娘:“我后來也解釋了,但他卻說,我跟母親心胸狹窄,對長嫂也有不好,又讓升哥兒遠(yuǎn)離川哥兒,反正是不信我了?!?/br> 玉岫皺眉,“這話又是從何說起?你是不是在他面前嚼阿綰的舌根了?是不是跟他說不愿意升哥兒和瑩姐兒去跟川哥兒玩?” 宋玥娘頭越來越低。 玉岫深吸一口氣,“蠢貨!” 她站起來,“我要回去跟父親說一說。此事你幸虧跟我們說了,否則將來你們夫妻常年不見面,你又愚蠢不占理,將來怕是斗不過他,稀里糊涂的就將孩子送了過去。” 等嫂嫂走了,宋玥娘哭得一顫一顫,瑩姐兒從窗戶前面探出一個頭,又匆匆忙忙低頭,小心翼翼的踩著步子離開,咚咚咚跑到蒼云閣去找折綰。 蒼云閣里不見人,小丫鬟還沒有來得及,便見瑩姐兒又熟練的跑向了隔壁的大書房。 折綰正在磨鉛粉,便聽瑩姐兒喊道:“大伯母。”